被媳婦看到了手上的傷痕，葉弘文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這是剛纔他帶隊慰問那些家屬的時候被某個情緒太激動的軍嫂抓傷的，因爲太忙，他還沒找到機會用小型治療儀把抓痕去掉。
實話實說不太好，有抹黑軍嫂的嫌疑，畢竟人家丈夫去世，激動點是很正常的，他也不能所有人面對丈夫的上司都能做到不遷怒。
人是他帶出去的，卻連屍體都沒能帶回來，他又有什麼臉去責怪人家不理解他們的使命。
葉弘文自嘲抿了抿脣，鬆開了抓着媳婦的右手，只用左手扶着她道，“我沒事，不小心劃到的。”
林淼淼無語，這樣明顯的抓痕被說成是劃到的，當她傻麼？
可是葉弘文明顯不想多提，她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開場儀式還沒結束吧。”
“沒有，”葉弘文沉沉的道，又重複了句，“還沒有完。”
只是不想繼續了，他覺得這樣的開場儀式很多餘，鞠躬致敬不就好了，犯得着裝模作樣的背誦那些千篇一律的悼文麼。
都是從舊的悼文裡抄襲的，根本表達不出他們的傷痛，還不如挨個的與他們道個別。
趁着有幾個老人哭昏了，現場亂成一片，葉弘文果斷的結束了背書，指揮着大家維持好秩序，幫助家屬們排了隊，準備進行下一項遺體告別儀式。
三位副艦長忙着維持秩序，葉弘文發現人羣外的林淼淼和任嬌嬌要走過來，忙過來攔截了。
“你們待會再過去，”葉弘文是怕那邊忙亂，她們肚子太大湊過去遇上危險，“家屬進入石臺區後就輪到技術兵了，你跟在他們的後頭。”
護在中間他才放心些，免得被激動的家屬撞倒。
林淼淼明白現在可不是掐尖要強的時候，很順從的點了頭，“我知道，待會再去就是了。”
葉弘文又看向任嬌嬌，得到她明確的同意後才帶着她們繞開了家屬們，直接排在技術兵後頭。
大家都在傷心，也沒多少人在意前面多了兩個人，只有左右的隊友小聲與她們打了招呼。
兩百三十七名隊員，家屬卻不止這麼多個，林淼淼大致的看了幾眼，估摸着來了上千名，大部分都是父母妻兒來的，極少有過了百歲的老人。
過百歲的老人身體在衰敗，家裡人哪敢輕易帶出來，剛纔昏倒的那些個是特例，不是與孫子相依爲命的，就是家庭不睦的。
前面的隊伍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林淼淼跟着前面的隊友緩緩的移動着步子，距離石臺短短的兩百米，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走完。
第一排第一個石臺邊，兩個黑色的機器人正在分發着東西，隊伍裡每個人都得到一條黑紗和一個鼓鼓的小袋子。
第一個機器人會直接把黑紗纏在人的右手臂上，第二機器人直接遞上袋子。
黑紗纏上了，林淼淼接過小袋子看了看，看到裡頭是擠擠挨挨的小白花，數量不少，卻是紙折的。
機器人沒有說這些花是幹什麼用的，可看前頭人的動作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林淼淼拿出一朵放在石臺的烈士遺體上，又輕聲的說了句，“一路走好。”
即便是冬天，一百九十三個石臺轉下來，林淼淼額頭已經有了層薄汗，跟在她後頭的任嬌嬌也好不到哪裡去。
拿了餐巾紙擦了汗，林淼淼左右看了看，發現葉弘文排在告別隊伍的最末端，前面還有兩三千的隊員，要輪到還需要不少的時間，便轉頭看着正在行告別禮的隊友們。
事實上，沉月隊員們的動作與林淼淼沒什麼差別，他們每到達一個石臺都會放下一朵紙花，而後說一句告別的話，唯一不同的就是離開石臺前會鞠躬。
因爲離得遠，林淼淼也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話，想來是與她說的差不多。
正看得出神呢，任嬌嬌扯了扯她羽絨服的衣襬擔心的道，“他們都有鞠躬。”
林淼淼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們原本也該鞠個躬的，可又顧忌着身體沒有行動，嫂子是擔心其他人有意見。
不過她們的情況擺着，挺着那麼個大肚子哪裡能挨個的鞠躬，即便是那些烈士家屬也不會挑理，便小聲道，“嫂子不用擔心，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任嬌嬌其實也就那麼一說，很快就轉移了目標，“我們去帳篷裡看看吧，那些老人應該沒事了。”
混亂起的時候，任嬌嬌有注意看過，有一兩個老人身邊都沒人照顧，帳篷裡雖然有機器護士，可人工智能沒有感情，可不會安慰人。
其他的隊友不能隨便走動，林淼淼與任嬌嬌倒沒事，去看看老人也不錯。
又瞄瞄葉弘文，知道他一時半刻是沒空閒了，果斷的跟着嫂子去了帳篷裡。
彼時，帳篷裡只剩下了幾個哀痛欲絕的老人睡在單人病牀上，幾個機器護士站中央待命，有老人哭昏厥過去了就立刻衝上去急救。
軍醫們不在，應該還在道別的隊伍裡。
林淼淼沒有勸慰人的經驗，看到他們哭得淒涼，眼淚又忍不住要奪眶而出了，任嬌嬌見勢不妙忙拍了她一把，虎着臉道，“讓你過來看老人，可不是讓你來陪哭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林淼淼木着臉喊冤，“眼淚自己流出來了，不關我事！”
任嬌嬌衝小姑子直翻白眼，對她狡辯的行徑很不以爲然，“你當我傻呢。”
林淼淼咕嘟了嘴，她是真的沒有狡辯，眼淚不聽使喚了也不能怪她吧？再說了，嫂子自己眼裡都蓄滿了淚水，欲掉不掉的，看着更糟心。
“還不如流出來擦乾淨，很快就看不出來了呢，”林淼淼小聲的嘀咕着。
“你在說什麼？”任嬌嬌的耳朵可尖了。
林淼淼毫不猶豫的否認，“沒說什麼，我只是想着要不要給他們倒被開水。”
哭得太久把身體裡的水分都流乾了，那樣會很不舒服的。
任嬌嬌狐疑的看了小姑子一眼又一眼，確定沒找出破綻後便點點頭，“角落裡好像有純淨水，不知道是不是熱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淼淼自告奮勇的要去倒水，“嫂子你先去勸勸他們吧，我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