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的會場早佈置好了，就在駐地內外交接處的大操場上，平時很少會用到。
正如林淼淼所說的，大肚子礙事，都不敢走太快，兩孕婦加緊趕到會場已經是十點過五分了，十點正式開始，她們還是有些晚了。
“都怪你哥，明知道我們現在走不快還這麼晚通知，”任嬌嬌很不厚道的把責任推到了林天昊身上。
林淼淼挺想點頭的，到底還惦記着手足情深這四個大字，斟酌着給大哥說了句好話，“老哥這幾天忙得昏頭轉向的，興許是忘了我們不太方便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任嬌嬌更是怒了，“咱們天天受苦，他也不知道體諒一下，簡直是渣男的代表。”
因爲妹子爲他說了句好話就淪落成渣男，林天昊還真是冤枉。
罪魁禍首林淼淼略心虛，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才放心了，小廚娘可是個善良的冰山美人，是天才機甲師，可不能因爲一句話就壞了名聲。
當然，附近沒人不是因爲她比較幸運，而是這個時候大家都該到追悼會現場了。
想到這個，林淼淼愧疚了，隊友們犧牲了，她們來送行居然遲到了，這可不是一個好隊友應有的表現，即便給自己找了藉口，那些愧疚感也如影隨形的跟着她。
任嬌嬌到底年長，看出小姑子眼裡濃郁的愧疚便輕聲開解，“別難受了，他們一直很寬容，也知道我們的情況，不會挑理的。”
“我知道的，”林淼淼小小聲的應了，艦隊裡有小心思的人不少，可大面上都是不錯的，即便私下裡有些齷蹉，出任務上戰場的時候也都很團結，很少有奇葩的人。
大操場近在眼前，姑嫂兩人卻越走越慢，每次邁步都有種很艱難的感覺，可她們卻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打算。
“到了呢~”任嬌嬌看着眼前的一片花海喃喃自語着。
林淼淼沒作聲，花再多也不是她們會關注的，花裡躺着的那些蓋着白布的人才是焦點。
一米五寬、金屬製成的牀放在石臺上，牀上放置着大朵大朵白色的小雛菊，鋪得滿滿的，犧牲的烈士安靜的躺在花牀上，白布從腳往上蓋，只露出禁閉着雙眼的臉。
犧牲了兩百三十七名隊員，石臺卻只有一百九十三個，這是除了紀宇陽之外，所有能找回屍體的烈士。
有些石臺上擺着的甚至不是屍體，而是一個骨灰盒，機甲被炸得支離破碎，勉強找回了一點屍骨也不敢直接放在牀上，只能送進焚化爐燒成灰裝進黑色的骨灰盒裡，上頭端正的擺上遺像。
這樣做不僅僅是怕嚇壞前來參加儀式的烈士家屬，還是怕刺激到了死者的親人，看到自己的家人連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回來，那該有多難受。
儀式剛剛開始，沉月的隊員們正對着石臺列隊站好，臉上滿是莊重的神色，此時此刻，沒有誰臉上還有着笑容。
葉弘文和三位副艦長站在第一排石臺的中間，沒有長篇大論的歌頌烈士們的功績，只是帶頭向石臺方向九鞠躬。
烈士家屬們互相攙扶着站在兩邊，沒有心思看鞠躬的大兵們，只紅着眼伸長脖子想看看他們的親人在哪裡，淚水模糊了視線，隨手擦擦就不管了。
“嗚~”任嬌嬌捂着嘴哭了，她抽抽噎噎的道，“他們太壞了，太狠心了，家人這麼難受，隊友們這麼痛苦，可他們還是閉着眼睛躺在那裡不動彈。”
林淼淼扯了扯嘴角，她想說‘如果他們動彈了只怕要嚇到人了’，可她說不出來，這樣的冷笑話也不能掩蓋住心裡的難受。
說好不會哭着送行的，林淼淼的眼淚還是涌出來了，怎麼擦都擦不掉。
“我又食言了，”林淼淼話尾帶着顫音，她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也許是旁邊的嫂子，也許是躺在那裡的隊友們。
任嬌嬌淚眼模糊的轉頭看了小姑子一眼，吐字不清的問，“你在說什麼？”
那句話聲音有點小，再加上任嬌嬌正難受着，即便是站在旁邊都沒聽清楚。
“沒說什麼，”林淼淼搖頭不想解釋太多，“我是想着應該走近點的。”
她們走到大操場的邊緣處就邁不動步子了，距離人羣和石臺還很遠。
“是啊，我們也應該去給他們鞠躬的，”任嬌嬌很贊同，牽起小姑子的手又要繼續往前走。
以她們現在的模樣，單獨給每個石臺鞠躬是不可能的，可集體鞠躬卻是沒問題的，也算是她們得一點心意了。
只是還沒等她們行動，前面就亂了，幾個年紀過百的老人哭得太用力昏厥了，機器護士擡着擔架衝進人羣，將昏厥的老人們安置在擔架上擡到石臺不遠處的幾個大帳篷裡，軍醫立即出了隊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回了帳篷。
“他們不會有事吧，”林淼淼擔心的看過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她們不懂，卻也明白那種痛是難以言說的。
很多老人就熬不過去，寧願跟着一起離開。
“沒事的，”任嬌嬌抓着小姑子的手臂小聲安慰着，“咱們的軍醫這麼厲害，肯定不會讓他們有事的。”
這話說得有多虛也就她自己知道，看重的晚輩過世了，有些年紀大了沒有其他牽掛的長輩就會失去生存的動力，誰也不能保證都能救回來。
“其實不該接他們過來的，”林淼淼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難過是會傳染的，他們年紀大了，聽到晚輩去世的消息就夠傷心了，在這樣的場合，這種傷心會被放大到極點。”
任嬌嬌深以爲然。
“他們不肯待在家裡，自己強烈要求過來接人的，”葉弘文清冷的聲音突兀的從背後傳來，話裡帶着不容錯辯的疲倦。
林淼淼心急的轉身往後看，卻差點沒站穩腳跟，虧得葉弘文伸手扶了把。
“小心點，”葉弘文責怪道，“肚子都這麼大了還冒冒失失的。”
“不是有你在麼，”林淼淼滿不在乎的道，目光落到他扶着自己的右手上，旋即皺了眉，“你的手怎麼回事，被誰抓的？”
葉弘文的右手背上明晃晃的四條抓痕，三條清晰可見，只有一條虛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