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是我從無畏號數據庫裡下載的飛船設計圖紙。”午餐時,達爾將一份打印稿展示給芬恩和杜瓦爾。接着他又打開了另一份打印稿,“這一份是我從宇艦學院檔案館弄到的圖紙。注意到什麼了嗎?”

“沒有。”芬恩沉吟半晌說。

“沒有。”杜瓦爾緊跟着說。

達爾嘆了口氣,指着圖紙說:“你們看貨道的位置。我們利用貨道在飛船上輸送貨物,但人也可以在其中通行。維修隊的人就常常通過貨道到達飛船的各個系統,這樣他們工作時就不會影響到其他船員的正常活動了。”

“所以你認爲詹金斯就在那裡?”杜瓦爾說。

“不然他還能在哪兒?”達爾說,“他只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出現,其他時候絕不會被他人發現。想想這船上有多少人吧。想要玩消失就只能藏在一個通常沒有船員會經過的地方。”

“這個想法有個硬傷,貨道是個通道,”芬恩說,“即使沒有人出沒,自動配送車仍然不停地在隧道里穿行。如果他長期待在某個地方,要麼會造成交通堵塞,要麼直接被壓扁。”

達爾搖搖食指。“你們倆都忽略了一件事,看。”他指着迷宮一般的貨道示意圖中的一個方框說,“當貨車不運送貨物的時候,它們就得開去別處。它們總不能在走道里四處亂開。所以它們就會去某個調配中心。那裡對一個潛藏着的人來說可足夠寬敞了。”

“前提是裡面沒有一大堆貨車。”杜瓦爾說。

“確實如此,”達爾說,“再看這裡,就我們飛船上弄到的圖紙來看,總共有六個貨車調配區域。但是檔案館那裡傳來的圖紙顯示,總共有七個。”他用手指敲了敲第七調配處的地方說,“這個調配處遠離飛船的主要系統,也就是說,維修隊的人也不會接近那裡。這是你在飛船上能夠去的最偏遠角落。詹金斯就在那兒,像個機器中的幽靈一樣。我們會在那裡找到他。”

“我仍舊不明白你爲什麼不直接去向你的上司詢問詹金斯的相關信息。”杜瓦爾說,“你說過詹金斯嚴格來說仍然歸她管。”

“我問過了但是什麼都沒問出來。”達爾說,“柯林斯最終只告訴我,詹金斯只會出現在他想出現的地方,除此之外誰都管不着他。他幫助他們追蹤艦長、金還有其他的高層軍官。他們可不願意冒犯詹金斯結果弄得自己的安全岌岌可危。”

Www_ тTk дn_ ¢ O

“說到某人……”芬恩說着,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

達爾環顧四周,發現金科學官正朝自己走來。他站起身。

金示意他坐下,“不用拘禮,少尉。”他看到了圖紙,問道,“你們在研究飛船?”

“我想借此讓我的工作更有效率。”達爾說。

“對於你的積極主動我很讚賞。”金說,“少尉,我們正要去埃斯克裡奇星,那裡的一個殖民區發來求救信號。雖然獲得的情報非常簡略,但我懷疑有一名生物間諜牽涉其中。所以我正在從你所在的部門召集隊伍與我同行,當然也包括你。我們半小時後在穿梭艇機庫會合。”

“是,長官。”達爾說。金點點頭離開了。達爾轉過身看着杜瓦爾和芬恩,他倆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怎麼了?”達爾問。

“由金帶領的外勤隊啊!”杜瓦爾說。

“由金帶領的各種詭異機緣巧合組建的突發外勤隊。”

“別胡思亂想。”達爾說。

“就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有好戲看了。”芬恩說。

達爾把圖紙推到芬恩面前:“芬恩,我不在的時候,找出一個能接近詹金斯但不被他發覺的辦法。我想當面和他交談,雖然撇開那次警告,我覺得他並不樂意和我們聊天,但我可不想給他說‘不’的機會。”

“都是你一個人的錯,你明白嗎?”凱薩維朝着達爾小聲埋怨。他倆加上貝奇,以及一個名叫泰勒的安保隊員一起組成了金的外勤隊伍。金駕駛着穿梭艇前往殖民區,泰勒坐在副駕駛座上,三位外星生物學家則坐在船艙的後部。從下達出征指示到前往外星途中的大部分時間,凱薩維和貝奇都一直對達爾很冷談,一言不發。剛纔的抱怨是他們旅途中的第一次交談。

“怎麼是我的錯了?”達爾說,“又不是我讓艦長把船開到這裡來的。”

“都怪你老想打聽詹金斯的消息!”凱薩維說,“你喋喋不休的問題肯定惹毛他了。”

“我現在都不能打聽他了嗎?”達爾說。

“除非那些問題不會讓他反過來報復我們。”貝奇說。

“閉嘴,菲奧娜,”凱薩維說,“你也逃不了干係。”

“我也?”貝奇驚訝地反問,“又不是我在問那些白癡問題!”

凱薩維指着達爾說:“就是你在他面前提起詹金斯的,兩次!”

“說漏嘴而已,”貝奇說,“第一次我只是想找話題和他聊聊,第二次時反正他已經知道了,我覺得也無所謂了。”

“結果你看看我們在哪兒,菲奧娜,”凱薩維揮動手臂指着艙體,“這就是你說的沒事了。乾脆你把詹金斯的情報也大肆通報給席德·布萊克好了。”

“席德·布萊克可是個混蛋。”貝奇說。

“那這個傢伙又如何?”凱薩維又指向達爾說。

“我還在這裡啊,夥計們。”達爾說。

“滾!”凱薩維朝達爾罵了一句,又朝向貝奇,“你也見鬼去吧,菲奧娜。你本來可以避免這一切的。”

“我……我只是……想找個話。”貝奇結結巴巴地說,她用手捂住臉,把頭埋進膝間。

達爾默默地看着他們倆,接着開口了:“你們並不知道金會找上門來,對吧。柯林斯和特林沒時間發出打咖啡的暗號讓你們躲進儲藏室裡。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你們都被逮了個正着。然後當他向柯林斯表示他需要一支隊伍的時候——”

“她就把我們推薦給了他。”貝奇說。

凱薩維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還有你,金原本想讓她和本也一起去的,但是她把你賣了,她提醒金你曾經解決了梅羅維亞瘟疫的難題,說你是她見過的最出色的外星生物學家。當然這是瞎扯淡,你纔不是。但是這謊扯得值了,所以在這船上的是你,而不是她或者本。”

“我明白,”達爾說,“對此我倒不意外,畢竟我是新來的,位於階級底層,是沒過幾個月就被用壞替換掉的那一批,對吧?不過你們倆,”他向着他們倆微微頷首,“你們原以爲自己是被庇護的,你們存活了很久,以爲柯林斯即使面對金也不會把你們交出來。甚至會犧牲本·特林來保護你們中的一個,對吧?”

凱薩維別開了視線,貝奇則默默地抹起眼淚。

“當你們發現自己的地位也不過如此的時候,真的是震驚了吧。”達爾說。

“閉嘴,達爾!”凱薩維說着,仍然沒有正視他的眼睛。

於是直到飛船降落,他們一直一言不發。

隊員沒有發現殖民者,不過發現了他們殘破的屍塊。當然,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跡。

“脈衝槍全功率就位!”金下令道。“凱薩維,貝奇,達爾,我命令你們沿着血跡到森林裡追蹤。我們也許能找到些倖存者,或者找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屍體。我會去檢查一下行政管理處,看看是否有可能的解釋。泰勒,你和我一起行動。”接着他大步走上一條寬闊的石板路,泰勒緊隨其後。

“走吧。”凱薩維帶着達爾和貝奇鑽進了樹叢。

沒走幾百米,他們三個就發現了一具屍體殘骸。

“把取樣器拿來。”達爾對貝奇說。貝奇從肩上取下取樣裝置並遞給他,他跪下來,將取樣針頭推進屍體殘骸的腹腔中。

“分析結果出來還要一陣子。”達爾說着,仍舊盯着屍體,“樣品需要和殖民區全體住民的基因庫進行比對。我們等結果的過程中,得提防好造成這種事態的罪魁禍首。”

“交給我吧。”凱薩維說。達爾又開始工作。

“死者名叫福阿德·阿里。看上去他是殖民區的醫生。”達爾站起身跨過阿里的屍體,走進樹叢。“血跡沿着這方向一直延伸。我們要繼續看個究竟嗎?”

“你想幹什麼?”達爾聽到貝奇的呼喊。

“怎麼了?”達爾轉過身,看到凱薩維正用脈衝槍指着自己,貝奇正一臉疑惑地看着凱薩維。

凱薩維一臉沮喪:“混蛋,菲奧娜,你就不能閉上你的臭嘴嗎?”

“我和菲奧娜一樣,想知道你想幹什麼。”達爾試圖站直身子。

“別動!”凱薩維喊道,“不然我就開槍了!”

“好像你無論如何都想把我幹掉。”達爾說,“但我不知道原因。”

“反正我們中總有一個人得死,”凱薩維說,“一直以來外勤隊伍都是這樣的。只要是金帶的隊,總有人會死。肯定有人會死。但只要有人死了,剩下的人

就安全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之前向我表述這個論調的人,已經被切成了碎塊,即使在他之前已經有人犧牲了。”達爾說,“我想你的理解有偏差。”

“閉嘴!”凱薩維說,“只要你死了,菲奧娜和我就不必送死了。你一個人做犧牲品就夠了。只要獻出犧牲品,別人就安全了!我們就會沒事了!”

“事情並不是這樣的。”達爾說,“你上次參加外勤隊是什麼時候,傑克?幾周前我才經歷了一次,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你忽略了很多細節。殺了我並不能確保你的安全。菲奧娜。”達爾看了貝奇一眼,試圖向她解釋,但她正慢慢地端起自己的脈衝槍。

“冷靜點,夥計們,”達爾說,“兩束脈衝粒子下我可沒辦法撿回一條命。”

“把你的槍設到低功率擋,”凱薩維對貝奇說,“朝身體中心瞄準。他一倒下,我們立刻把他切成屍塊,這樣就沒問題了。至於沾上的血跡,我們可以解釋爲曾經試圖搶救——”他的話被打斷了,從樹頂跳下的什麼生物撲倒了他和貝奇。

兩人都倒在地上,絕望地哭喊着,和正在撕扯自己皮肉的生物搏鬥。達爾眼睜睜地看着,接着突然向殖民區狂奔,不敢相信他冥冥中的舉動讓自己逃脫了從天而降的厄運。

達爾在樹木間穿行,厲聲喊着金和泰勒的名字。他一邊懷疑自己是否跑對了方向,一邊疑惑自己爲什麼不用通訊機聯絡金。還有部分理智提醒他手中還有脈衝槍,也許能幹掉正在吃凱薩維和貝奇的怪物。

腦中剩下的思考能力則告訴他,此時此刻,你應該一邊逃跑一邊尖叫。

他決定遵照最後的這個想法行動。

他從樹木縫隙間望去,看到了遠處殖民區的條條通道以及金和泰勒的身影。達爾用盡全力喊了他們一聲,徑直向他們跑去,一邊揮動雙手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他看到他們遠處的身影晃動了一下,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呼喊。

接着什麼東西絆了他一下,他跌倒了。

那東西立刻跳到他的身上,開始對他進行猛烈的撕咬。達爾驚叫着想要把它推開。在萬分驚恐中,他看到了像是眼睛的東西,於是將自己的手指猛戳了進去。那東西咆哮了一聲向後跳開。達爾試圖逃開,但那東西又撲了上來,他感到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明白了咬他的這個生物同樣含有劇毒。達爾再次尋找那個眼睛一樣的東西,又一次對那裡猛戳,迫使怪物再一次跳開,但此時達爾感到一陣暈眩和噁心,無法再移動了。

一個人犧牲,別人就安全了,放他孃的狗屁,他想。他看到一排令人觸目驚心的牙齒朝着他的腦袋啃下,便失去了意識。

達爾醒了過來,發現他的夥伴們都圍着他。

“啊。”他發出聲音。

“芬恩,給他拿點水來。”杜瓦爾說。芬恩拿過一個小瓶子,又從病牀邊上的架子上拿了根吸管放進瓶子,送到達爾的嘴邊。達爾小心翼翼地吸着水。

“我竟然沒死。”他輕輕地說。

“沒有,”杜瓦爾說,“但也差不多了。你的殘軀被他們帶回艦上時,本來都快死了。哈特奈爾醫生說,金和泰勒及時趕到真是萬幸,否則你就會活活被那怪物吞了。”

最後的幾個詞似乎觸動了達爾的記憶。“凱薩維,還有貝奇。”他喃喃地說。

“他們都死了。”漢森說,“連個全屍都沒有。”

“你是外勤隊伍裡唯一倖存下來的。”赫斯特說,“除了金以外。”

“泰勒?”達爾艱難地說。

“他被咬了一口,”杜瓦爾明白了他想問什麼,“那東西含有毒液,並不致死,但是會致狂。他發瘋了,甚至朝飛船開槍。他殺了三個人之後才被制服。”

“他們認爲殖民區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芬恩說,“那個醫生的記錄上說,一支狩獵隊被這些怪物襲擊了,返回殖民區後就開始到處開火。接着那些怪物闖進殖民區,把活的死的都啃了個乾淨。”

“金也被咬了,但艾伯納西艦長把他隔離起來,直到研製出抗毒血清。”漢森說。

“是從你的血液裡分離的。”赫斯特說,“那時你昏迷了,所以沒有發狂,於是你的身體有時間代謝並中和那些毒素。”

“幸好你活下來,他才撿回了一條命。”杜瓦爾說。

“不,不是這樣的。”達爾指着自己說,“幸好他需要我,我才能活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