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華山崩裂

“災異示人,前後數矣,而未見所革,以復往悔。”————————【後漢書·張衡傳】

初平四年六月初七。

今年第一天便出現的日食異象似乎昭示着初平四年是極爲不平凡、乃至於多災多難的一年,在日食過去的兩個多餘後,長安宣平城門外便出現屋自壞的異象。

太學祭酒楊懿對此的看法是天有示警,朝廷應當按日食的處理辦法,依禮遷咎司徒。而與之針鋒相對的則是靈臺令劉琬,認爲這預示着將有戰亂,朝廷需對東北方加以留心。

靈臺令劉琬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宗親,由於司候天時星辰,頗有精準之處,故而極受皇帝賞識。他對於屋自壞這樣敏感的政治事件的發言,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爲皇帝的授意。畢竟如果真按楊懿等人的說法,司徒馬日磾將重蹈皇甫嵩的覆轍,朝廷不到幾個月再行撤換一位三公,無疑是件極大的震盪,對於想讓朝廷保持平衡與穩定的皇帝來說,這是不能接受的。

此外,有了劉琬的言論之後,即便他做出了東北方將有戰事的預警,但在衆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託辭,爲的就是保下馬日磾。所以馬日磾一方的人雖然附和支持,卻並沒有人因此往深處去想,而另一方人則贊同楊懿等人的意見,雙方熟悉災異的臣子各抒己見,寸步不讓。

雙方爭執不休卻沒能得出一個壓倒性的結論,甚至在皇帝的操控下,楊懿等人的觀點還隱隱佔據上風。這不僅讓馬日磾倍感危機,着實敲打了他一番;而且還很好的轉移了視線,起到了掩蓋預兆戰端真相的作用。

屋自壞事件就這麼一直爭論、一直拖延了下去,直到五月份的時候再度出現異象:本來晴空萬里的天空,沒有云,卻突然炸響轟鳴的驚雷聲。緊接着到了六月,右扶風颳起大風,急劇降溫,天降冰雹,原本這可以當做自然災害,可這場冰雹在消停不了數日,弘農郡又傳來一個消息,讓衆人都坐不住了——

華山崩。

“日食、屋自壞、無雲而雷、大風雨雹……還有這兩天發生的華山崩裂。”皇帝正一份又一份的看着堆積在案上的奏疏,他看的速度極快,眼神自上往下的一掃就能大致知道寫的什麼內容。

漢代由於尚未正式普及以紙張作爲奏疏的載體、仍是以竹簡縑帛爲主,故而臣子都惜字如金,很少在奏疏上多寫廢話。而且此時風氣古樸,不像後世動不動就是千字萬言的‘請安折’,或是從開頭到中間都是阿諛聖恩的奉承話、套話,直到結尾纔會提及正事。漢代無論是皇帝詔書還是臣子奏疏很少有這些鋪張詞藻的官方辭令、官僚格式,都是有什麼說什麼,這也造成了皇帝批閱奏疏時的高效率。

當然,皇帝十行俱下、瀏覽迅速,另一方面還是由於這些奏疏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皇帝又看了一份借華山崩裂而發表意見的奏疏,終於沒了繼續往下翻的興頭,無奈嘆道:“今年纔過去一半不到,就發生這麼多災異,終究還是我德行有虧啊。”

平準監賈詡斟酌着詞句說道:“陛下神明德厚,才智不下五帝,親政以來,關中黎庶安定、盜賊絕跡。方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賢士,然未有能燮理陰陽者。恐怕這就是屢出災異,有損盛德的緣故,愚臣不自度量,竊爲陛下議之。”

皇帝這時將一份奏疏丟在案上,把身子往後一靠,倚在坐榻的靠背上,悠悠說道:“司空識量不凡,才幹了得,登朝鼎輔以來,屢有良政。且不說其在豫州任上克己奉公、就說是最近的一次,關中軍、民屯的屯戶不分,長官爲求政績,互相侵奪。還是靠司空詳進方略,才得以釐清,如此能臣,竟也逃不過天咎?”

平尚書事、侍中荀攸一聽就知道這是馬日磾等人在借華山崩裂一事彈劾司空黃琬,在經受了一個多月的惡氣之後,司徒馬日磾終於等到了機會,藉由這次災異給了黃琬一個有力的反擊。

這一次華山崩裂對黃琬帶來的壓力比馬日磾當初經受的還要大,畢竟屋自壞與華山崩不是一個量級的事件,如果說由屋自壞來歸咎司徒有失人道,未免有些牽強的話,那麼華山崩裂就是實打實的天譴了。

所謂‘山陵崩阤,川穀不通,五穀不植,草木不茂,則責之司空’。

黃琬逃得過年初的日食,卻逃不過這回的山崩。

荀攸嘆息一聲,他沒有賈詡那樣劍戟森森的城府、也沒有皇帝那樣的鐵石心腸、更沒有所謂的婦人之仁。只是聽皇帝欲抑先揚的一句話,竟要將黃琬打落塵埃,即便這是爲了全力應付河東即將出現的亂局、避免因袁紹對關東士人的浸透而造成作爲宰輔的黃琬立場缺失,對皇帝帶來不必要的掣肘。

而且皇帝要在河東與袁紹扳手腕,就不得不依靠關西士人在背後的支持,對此用黃琬的位置來做一個交換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如今華山崩裂、扶風雨雹,正是天降警示,而三公未有匡救之策,我寤寐永嘆,不得不順應天意,委屈黃公了。”皇帝拿起筆在詔版上寫了幾個字,交給荀攸:“去尚書檯傳詔吧。”

荀攸忙躬身接過草詔,還未來得及細看,只聽皇帝主動說起道:“司空的位置由尚書令士孫瑞接任,至於尚書令……仍由其署理着吧。”

士孫瑞受拜三公,關西士人必然勢力大漲,將再次壓倒黃琬以及楊氏等人,黃琬等關東士人苦心孤詣、好不容易纔恢復的元氣、建立的優勢立時瓦解。

“臣謹諾。”荀攸自然知曉其中的關礙,此時擡頭看向皇帝,古井無波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驚訝,旋即又低下頭去,沉聲答諾,轉身離開。

“這纔是防患於未然。”皇帝只看了荀攸離去的背影一眼,便轉而對侍坐一旁的賈詡說道:“哪怕平準監沒查出什麼來,先讓他們栽一個跟頭也是好的。”

皇帝的這個決策實在是出於多重的考慮,如果黃琬有在暗中勾結王允或是袁紹,那麼這次讓他遠離權力中心,既是皇帝爲了防止他們幫袁紹在朝廷搗亂,又是將黃琬等人覆滅之前的一個預演;如果黃琬對袁紹、甚至是王允的事毫不知情,那麼這次退避恰好能躲過河東戰後的清洗餘波,起到保護的作用,畢竟黃琬跟皇甫嵩一樣是無罪而黜,只是暫時剝奪了權力,還有起復之機。

無論是立威、還是市恩,皇帝都能因此而讓馬日磾與黃琬雙方畏威懷德,這個手段是荀攸能夠理解,也是賈詡樂於接受的。

賈詡沉默了一下,慚愧的說道:“臣下無能,若是能探聽到司空與冀州究竟是否有聯繫,陛下也不至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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