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痛苦地搖頭。
“孩子,起來!”老人收起眼淚。
顧朗便站了起來。
老人介紹:“這是嚴釗,是我二十多年前認下的義孫,以後就是你哥哥了。”
“是,哥!”顧朗喊了一聲。
“嗯。”嚴釗應,他心情十分沉重。
“哥爲什麼姓嚴?”顧朗問。後來又瞭然地說,“知道了。與我一樣!”
老人搖頭:“不,他與你不一樣。他是隨我們家的姓,你舅媽姓嚴。江家滅門以後,我們在夾縫中生存,便是自己的姓氏都不敢繼續姓,我已經二十多年不用本名江霖,只用林雨居士。”
外公說得平淡,顧朗的心口卻是狠狠一抽。
“你媽媽她,是怎麼沒的?”江霖問。
顧朗咬了咬牙:“被一羣混蛋侮辱了,她第二天把我託付給乾爹,她自殺了!”
江霖身體就是一晃,嚴釗立即扶住爺爺。
顧朗心口也是痛得厲害,這已經是這兩天他第N次提起媽媽的死,每提起一次,二十多年前的場景便清晰地在他腦海裡上演,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凌遲了一遍,痛得他生不如死。
“是什麼人乾的,查到了嗎?”江霖憤怒地問。
“是裴啓鴻!”顧朗說。
“不會!”江霖篤定的語氣。
顧朗看向外公。
江霖再說:“當年,小月爲愛義無反顧地離開家,裴啓鴻卻轉而娶了別人,那些年,我對他不是沒有怨氣的。但是後來他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江家打聽小月的消息,問她有沒有回來過?每次都道歉,每次在外面一站就是幾個小時。你外婆把他趕出去,他也毫無怨言,過段時間又會過來。
後來有一次,我於心不忍,把他叫去了書房。他對我說對不起,讓我轉告小月,他這輩子負了她,對不起!但是男人除了愛還有責任,他一次酒醉,把舒珂當成了小月,後來舒珂有了孩子,他結婚那天,小月去了,他是要跟小月走的,但是他母親艾玲瓏以死相逼,他只能就範。
艾玲瓏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但是舒珂有了孩子,她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孫子從一出生就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那個時候,畢竟沒有人知道小月懷了你。”
顧朗不接受這樣的說詞,他語氣裡透着氣憤:“裴啓鴻他自己不知道嗎?他有沒有睡過,自己不清楚嗎?既然沒有確定要娶媽媽,爲什麼要碰媽媽?”
“孩子啊!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沒有辦法用常理來處理。情到深時愛亦濃。而且,當時他也只是想要借婚禮來讓小月回心轉意,他也與小月說過要一起努力,一起說服你外婆……”
顧朗聽着外公這樣的話,登時猩紅的眸子瞪向外公:“是裴亞爵讓你來當說客的?”
江霖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嘆了一聲,說道:“這世上,只怕沒有人能讓我來當這個說客了。已經八十有六的人了,也許過了今天,明天我就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只是爲了等待。等待一個我可以說一句對不起的人。沒想到,那個人,永遠也等不來了。”
顧朗的心狠狠一抽,他立即道歉:“外公,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你纔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江家、裴家都對不起你。”江霖說。
顧朗沉聲:“沒有誰對不起我!外公外婆都不知道媽媽有了我,而裴家,我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江霖搖搖頭,嘆息一聲:“在感情的世界裡,沒有誰對誰錯。要真的說錯,那就是我錯了,如果當年我沒有喜歡艾玲瓏,你外婆大概就不會反對小月與裴亞爵在一起,也許就不會有後面一系列的事情。江家與裴家雖然是沒有往來的,但是帝都就只有這麼大,啓鴻那個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是願意小月與他在一起的,有責任有擔心有能力,但是我與你外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毀了自己女兒一生的幸福。”
嚴釗一直沒有說話,看爺爺與顧朗都十分痛苦,他對顧朗說道:“有時候,男人在某些方面相對比較遲鈍一些,女人懷孕了要是不說的話,他根本不會知道。”
顧朗眉頭驟然一擰,他不由地想到貝貝。他心情便變得複雜。
嚴釗說得沒錯,男人在這方面,的確是遲鈍,但是,他與裴啓鴻的性質不一樣。他是因爲被人下藥,裴啓鴻是與媽媽相愛以後卻另娶他人,這種不僅在身體上進行傷害,還在感情上進行傷害。
嚴釗又說道:“裴叔叔不可能去找人羞辱姑姑!愛過的人,還內疚着的人,想要用一輩子去補償的人。”
顧朗瞳孔驀地一縮:“舒珂呢?會不會是舒珂?”
“不會!”江霖依然篤定的語氣。
顧朗看向他。
江霖說道:“舒珂那個孩子,從小就很乖巧,很謙讓。她喜歡啓鴻很多年,要不是艾玲瓏主張,她不會去嫁給啓鴻。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顧朗便忍不住冷笑起來:“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我和媽媽最惡毒,用最惡毒的心思揣度他們。”
“朗兒!”江霖聲音驀地一厲。
顧朗倔強地看着外公。
江霖敗下陣來,嘆了口氣:“唉,誰也不曾想到事情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但是,小月被人羞辱的事,不會是啓鴻和舒珂做的。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顧朗攥着拳頭冷聲:“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他心裡,已經隱隱地有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是這些想法一在心裡生出,他就立即掐滅。他不敢想下去。
裴亞爵說,那筆寶藏長埋在華夏地裡,江家二十多年前被滅門,是因爲江家有五分之一張藏寶圖。
他當時便想到了乾爹,他想幹爹是否也在打這筆寶藏的主意?會不會以組織爲幌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切便都說得過去。從前年幼,不覺得乾爹的出來有什麼突兀,現在細想起來,乾爹出現得未必太過突然。
那時,他和媽媽生活在貧民窟裡,乾爹那樣身份尊貴的人,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
他知道,乾爹對他恩同再造,他如此懷疑乾爹是不道德的,但是,乾爹在他對面別墅買別墅用意何在?他只要深想,便覺得毛骨悚然。如果不是爲了監視他,有什麼必要把別墅買在他對面?
再想想幹爹做事之時的狠辣,他也是心有餘悸。
他輕輕地晃了晃頭,不讓自己再懷疑下去。
便聽外公說道:“釗兒,你幫我好好照顧朗兒,我就不下山去了。”
“爺爺,我會的。”嚴釗應聲。
江霖突然看向顧朗,問他:“朗兒怕死嗎?”
顧朗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不怕。”
“好!”江霖應了一聲,他站起身來,去一個櫃子裡取了個盒子,說道,“朗兒,這裡面是一張假的藏寶圖一顆假的玉珠。也許,江家滅門與你媽媽被害,是同一個人所爲。你如果真的想要知道誰是害死你媽媽的人,我想,也許能從這裡面找到答案。”
顧朗不是傻子,他聽懂了外公的話,接過盒子點了點頭。
“知道要怎麼做嗎?”江霖問。
“知道!”顧朗點頭。
“去吧!”江霖說。
顧朗再點頭,沉聲說:“外公,您多保重!”
江霖點點頭:“我會!二十多年來,我所有的活着,都只爲了兩件事情,找到你媽媽和爲江家冤死的幾十口人報仇。沒想到,你媽媽已經沒了,如今,便只剩下報仇了!”
顧朗點了一下頭:“外公,這件事情,交給我。”
江霖笑了,笑得滄桑:“也只能交給你了,我老了,動不了了!你出去吧,我和釗兒有幾句話說。”
“是。”顧朗應聲離開禪房。
禪房內只剩下江霖與嚴釗,江霖的神色便變得凝重起來:“釗兒,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餘生連見我女兒一面都沒有辦法做到,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啊!我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生命可以重來,我一切都依她。她要嫁到裴家,便嫁到裴家,她想什麼,我都給她。我何必與她慪這個氣?都依她啊!她要的,我有的,全部都給她。”
江霖說到傷心處,伸手用力地捶打着胸口,嚴釗急着替爺爺順背。
江霖一張老臉上全是淚,他請求嚴釗:“釗兒,朗兒就交給你了,你是大哥,一定要保護好他。”
“我會,爺爺放心,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他。”嚴釗保證。
江霖搖頭:“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釗兒,我們到底是勢單力薄的。你幫我約啓鴻。”
嚴釗遲疑了一下,相勸:“爺爺,這件事情,我覺得不太妥當,這層關係一旦捅破,我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江霖嘆氣。
嚴釗建議:“爺爺,不如約裴總裁裴亞爵吧,他是一個睿智又有胸懷的人。”
“約他吧!”江霖說。
幾個小時以後。
裴亞爵首次見到了奶奶嘴裡的江爺爺,一個年邁的僧人,他骨子裡透着一股清苦,他沒有頭髮,但是眉毛已經全白了,他的背也有些駝了。
江霖看到裴亞爵,感嘆:“與啓鴻年輕的時候真像,與朗兒也是極像的。”
“江爺爺,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關係!有血緣關係的,總是會有相似之處,有的是長得像,有的是聲音像,有的會是性格像。這世上,唯血緣能有如此神奇的魅力!血緣,是這個世上最值得珍視的一種關係。”裴亞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