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孔子學院”幾個大字的時候,顧朗的心臟便抑制不住瘋狂地跳動起來,他咬了咬牙,攥住拳頭,大步走進去。
孔子學院內,學生大小都有,他們清一色地穿着古典的衣服,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自然的淺笑,見到人的時候會相互客氣地打招呼,躬身行禮。
見顧朗走進去,有個穿着古典服飾的女人過來笑着相迎:“您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我找嚴院長!”顧朗說。
女人笑得很客氣,略顯抱歉地說:“抱歉,嚴院長太忙了,請問您是什麼事,我能代勞嗎?我叫林果果,要是諮詢課程的話,我想我可以先給您做一些簡單的介紹。”
“我叫顧朗!裴總裁讓我過來找他,請您告知他一聲。”顧朗客氣地說。
“好的,請稍等,那邊有個小園子,您隨便逛逛。”林果果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園子笑着說。
“多謝!”顧朗客氣地道謝。
林果果飛快地朝着某幢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樓走去。
沒多久,便見一個戴着眼鏡穿着古典服飾書生氣十足的男人匆匆走了過來。
顧朗正在後院裡看魚,見到男人過來,他直覺那個男人應是嚴院長。
他看向他。
嚴釗眸色複雜地看向顧朗:“顧朗?”
“是。”顧朗說。
“好,好!隨我來!”嚴釗情緒顯得激動,連連說了兩個好字,讓顧朗跟他走。
他領着顧朗回辦公室,讓顧朗坐着等他,他很快便換上了西裝,帶着顧朗離開學院。
嚴釗親自開車,顧朗坐在副駕。
嚴釗的話特別多:“我也是昨天晚上接到裴總裁的電話才知道的。沒想到至親的人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在電視裡也見過你幾次,今天情緒太激動,還是怕認錯。”
顧朗默默地聽着,有些雲裡霧裡。至親的人?
嚴院長與他,會是怎樣的關係?
“昨晚上我就給爺爺打電話了,他激動得在電話裡哭了。”嚴釗又說。
顧朗擰眉,嚴院長說的爺爺是裴亞爵說的他外公?
嚴釗又說:“你要是不來,我今天也要去找你了。這些年,你還好嗎?”
“嗯。”顧朗終於應了一聲。
嚴釗又問:“姑姑,也還好嗎?”
“姑姑?”顧朗稍皺眉。
“我是說你媽媽。”嚴釗說。
顧朗臉色驟然一沉:“裴亞爵沒有告訴你?”
“沒有!”嚴釗答。
“媽媽在我七歲那年,沒了。”顧朗周身的氣息都變得悲傷。
嚴釗心頭抽痛了一下,握着方向盤的手也是一緊,他轉移話題:“爺爺這些年,一直在寺裡清修。”
顧朗便不說話了。
嚴釗向顧朗介紹:“我是江家出事以後認識爺爺的,那時候我很貧窮,當然,現在也很貧窮。爺爺把我養大,資助我讀書,沒想到我長大了依然沒什麼出息,依然貧窮。”
顧朗不認同嚴釗的話:“不,投身教育事業的人,是最富裕的。”
他纔是最貧窮的那個人,活到了三十歲,一無所有。
以後,他想也許會不一樣,因爲他有女兒了。雖然,他還沒有想好未來要怎樣來與女兒相處?
嚴釗說:“爺爺一直在寺裡清修,偶爾會拜託靠得住的人變賣一兩件東西。江家出事以後,一昔之間幾十口人全部死了,江家血流成河,爺爺當時生無可戀,但是還有牽掛,還憋着一口氣,江家幾十口人不能白死。他帶着一些沒有被搜走的值錢之物悄然離開江家。做遊行僧輾轉了幾年以後,在白登寺安定了下來。人言勢薄,已經不敢想復仇的事,二十多年過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只是大膽地猜測,仇人是衝着江家的那五分之一的藏寶圖和開啓九宮格的一顆玉珠來的。”
顧朗擰了擰眉,嚴釗與裴亞爵的說法一致,他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車子很快在一座山腳停了下來。
嚴釗招呼顧朗下車,他在一個紙錢店裡買了兩把香,遞了一把香給顧朗,帶着顧朗往山上走。
一路上又說:“這些年,爺爺一直唸叨姑姑,後悔當初沒有成全姑姑與裴……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說了。”
顧朗見嚴釗的話說到一半,他沉聲:“你繼續說!”
嚴釗爲難地看一眼顧朗,看到顧朗眸子裡的執拗,他無奈地硬着頭皮接着說:“爺爺說,當年的事情已經說不上誰對誰錯。因爲上上代的恩怨,爺爺當年與艾奶奶是同窗,也追求過艾奶奶,艾奶奶後來嫁給了裴爺爺,奶奶爲這個事情,一直不願意江家與裴家有往來。
爺爺尊重奶奶,也就與裴家艾家斷了往來。後來,姑姑去國外求學,裴叔叔也去國外求學,也許是緣份,姑姑和裴叔叔相識相愛了,回來以後,奶奶知道了這件事情,大肆反對。”
顧朗聽得眉頭擰得死緊,追問:“後來呢?”
“後來奶奶就生氣,說姑姑要是敢和姓裴的人來往,這輩子就不要姓江。姑姑就去找裴叔叔私奔。裴叔叔因爲艾奶奶的緣故,沒有同意。”嚴釗說。
顧朗身側的拳頭攥得死緊。
嚴釗關注着顧朗的變化,說得越發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麼話。
他再說道:“再後來,奶奶去裴家鬧了一次,與艾奶奶鬧得很厲害,大意就是說,江家的女兒,就是嫁瞎子嫁瘸子都絕對不嫁裴家人。艾奶奶很生氣,後來將自己身邊人的女兒嫁給了裴叔叔。”
“呵呵!”顧朗冷冷地笑。
裴啓鴻真不是個男人!
一個女人爲了家裡決裂,而他,就因爲女方的媽媽說了幾句難聽的話就轉而娶了她人,這就是她所謂的愛情?
嚴釗再看了顧朗一眼,見他沒有再問,似乎沒有再聽下去的念頭,他便閉了嘴。
很快走到了山上,嚴釗帶着顧朗敲響了一間禪房,裡面傳來咚咚的木魚聲。
那一聲一聲的敲擊,彷彿敲在顧朗的心上,他整個人都變得緊張。他從來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
禪房裡的木魚聲在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顯得越發急促了起來,暴露了敲木魚者急促的心情。
嚴釗聽到裡面木魚聲響得更快了,他知道爺爺已經聽見了,此刻正心潮難平,他便輕輕地推開了禪房的門。
裡面木魚的敲擊聲,在禪房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嘎然而止。
一位年邁的僧人,轉過頭來,一雙泛黃的眸子,直鉤鉤地盯着顧朗看。
顧朗也看向年邁的僧人。
“朗兒!”老人的聲音響起。
顧朗心頭狠狠一顫。
這世上,從前有兩個人喊他朗兒,媽媽和乾爹。
現在,多了一個人,只是,到底真的是他的親人,還是裴亞爵的一個騙局,一場鏡花水月?
“你媽媽,她還好嗎?”老人的聲音哽咽,眼淚刷地掉下來。
顧朗在看到老人眼淚的那一刻,心頭狠狠一抽。
“小月,她還好嗎?這麼多年,你們都是怎麼過的?”老人又問。
顧朗鼻子一酸,眼睛便紅了。
嚴釗將香放下,去把爺爺扶了起來。
顧朗杵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爺爺,姑姑她……”
老人擺手:“讓朗兒說!”
顧朗聽到這句話,腦海裡突然閃過殘忍兩個字,爲什麼非要聽他說媽媽已經死了的真相?
“朗兒,你說!”老人一雙泛黃的眸子裡,透出精矍的光芒來,看緊顧朗。
如果小月沒了,小月的兒子必須學會堅強!要是連母親的死亡都沒有辦法面對,談何報仇?又談何守護?
顧朗心一橫,咬牙:“媽媽在我七歲那年,去世了。”
老人頓時老淚縱橫:“還是沒能倖免!沒能倖免啊!要是當初我沒有反對,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江家,是不是也不會遭遇橫禍?都是命,都是命啊!告訴我,這些年,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乾爹帶着我離開華夏去了法國,他養育了我。”顧朗說。
“你又是如何認識他的?”老人眸子裡迅速閃過一抹精光。
顧朗擰了擰眉,看向老人:“您是我的誰?”
老人被將了一軍,皺了皺眉,眸子裡迅速閃過一抹欣慰的光芒,沒有盲目地相信,這一點很好。
他說道:“朗兒,我是你外公!”
“恕我冒犯,請問我如何能相信這一點?”顧朗問。
老人便從懷裡摸出一疊照片來。
顧朗立即伸手接過,裡面的每一張照片都有媽媽。
照片下面還有字。
“小月十歲生日,全家福!”
“小月十八歲出國留洋,全家送行!”
“……”
那時候的媽媽,真的好漂亮,好年輕,好陽光!
“這是你媽媽,她旁邊是你大舅,這是三舅,這是你外婆,這是你小姨……”老人介紹着。
顧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老人叩了三個響頭,擡起頭來時,已經淚流滿面:“外公,我回來了!對不起!”
老人也哭:“傻孩子,你回來就好了,說什麼對不起?要說什麼對不起?是外公對不起你,沒有守好江家,沒有守好你媽媽,讓你從小過得孤苦。是外公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