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李家的百年老房子,即便兩個世紀過去,這棟房子也依舊保持着大量當初的原始風貌。從裝修色調到傢俱擺設,舊時代的物什、古董隨處可見,遊走在這屋子裡的人在琉璃色的水晶吊燈下,端着紅酒杯子,迷離着眼彷彿漫步在當時舊時代的既視感,懷舊味道濃厚。

宴會廳裡,受邀而來的賓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輕聲細語,人們臉上或帶着笑意,或具有深意地四處巡視,或沉默立在一角靜靜圍觀。李家李建忠攜夫人一同舉着酒杯遊刃有餘地穿梭在人羣裡,適時地與人打招呼寒暄着,誰都不拉下週到應對。直到李老太爺踩着鐘點下來,整個宴會廳才停下了人聲,等待着主人的發話。

李老太爺居高臨下緩緩踱步下階梯,視線在會場所有人身上轉過,發現自己期待的人還是沒有到不免心感失落。再看到李家次子,也就是劉婉琴的兒子李泰安此時正窩在角落以爲沒人注意地肆意調戲着一個年輕女人,太爺眼神不悅地一眯,沒有任何表態隨即就轉移了視線。

沒有個正形,教不好就是教養不行,婉琴這個兒子若再如此執迷不悟終是要吃苦頭的!

底下,劉婉琴是多人精的一個女人,一看太爺眼神不對就轉頭四望,同樣發現了自己兒子不符場合的*玩女人。都跟他說得那麼明白別亂來,起碼今天不行!結果還是帶了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混進來。當真是要氣死她了!

她不由氣悶地啐了一口牙,跟丈夫推脫說要去下洗手間的機會,偷偷跑了過去揪着他耳朵怒罵道,“也不看今天什麼地方,是你能胡來的麼!”

“疼..!疼!疼!”李泰安順着自己老孃,輕聲哀嚎一聲,手一邊推開懷裡的女人趕走,一邊抓着自己老孃揪他的那隻玉手,連連求饒,“媽,我這不是知道錯了嘛!快鬆手。注意形象啊。”

“混小子!都跟你說了幾遍了,怎麼就是不聽話呢!你真是要氣死我啊!”劉婉琴也是顧忌四周,拽着兒子領口拖他到了外間,“看你穿這德行。去,給我上去換一件!”她指了指他身上輕浮的着裝,上面還沾染着女人的胭脂氣味,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我這一會兒就撤了,用不着了吧?”李泰安皺眉,實在不想那麼麻煩。本來嘛,他就只想露個臉就躲開的。李家太爺那樣嚴肅的一個老頭,每次看見他都沒有好臉色,不是冷眼教訓他一頓就是徹底地無視他,他可不想留下來繼續刷負好感值,人家想看的人可不是他這個孫子,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

“說什麼胡話!”劉婉琴瞪着眼睛就着兒子後腦勺一巴掌拍了下去,“你要是敢逃,看我怎麼收拾你!今天情況特殊,你給我夾着尾巴做人點!”

說着,思覺自己消失的時間有些長了,她又再三囑咐道,把人趕去換衣服整理門面,自己才又悄悄回到了宴會現場。

“我很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還能抽出空來參加我老頭子的壽辰。”李老太爺立在宴會中心位置,舉着酒杯道,“在此我敬在場的各位一杯,希望大家能喝得高興,玩得盡興。”

他拿着酒杯的手當空微微一舉示意,率先一口喝盡了杯中之物,場下立馬掌聲一片,賀喜之詞連綿而至。有誇老者老當益壯的,有祝老者生辰快樂,有說老者風采不減當年,還是如此的豪邁爽氣。

“李老太爺真是客氣。作爲長輩,理當由我們這些小輩敬您一杯纔是,老爺子怎麼自己就開始喝嗨了?”張家的兒子張興亦是舉着酒杯走到太爺身邊,氣定沉穩,面上容色淡淡看不出一絲愁緒,彷彿張家如今還是一如當初絲毫沒有出現任何窘境。

“張家小子,你爺爺身子骨還好吧?”老太爺笑看着他。

張興,張家的第二副手,張家老太爺最看重的繼承者。他跟李建忠年歲差不了幾歲,但在從政手段態度上,確實要比他們家建忠硬氣、激進。兩者之間若要比的話,那麼張興就是天生的疆土拓展者,而李建忠則是穩定的堅守者,從其各自角度出發,從政的觀點是截然的不同。

“承蒙太爺惦記,爺爺身子骨還算健朗,只是年紀畢竟大了,難免有些小病小痛,要不然他一定會過來參加您老的生辰的。”張興客氣道,從容地和太爺寒暄了幾句。

一邊,其他幾家的代表也是圍了過來,對着太爺一陣熱情招呼。這些人裡,他們各懷鬼胎,心裡盤算着各自的小九九打量着周圍人的態度,察言觀色,變色龍地應對着任何客套。現在外面風雨如何兇猛,那麼現在這個小小的宴會廳裡,就有多麼的明爭暗鬥,只是面上還維持着和樂融融的場面。

宴會一角,劉婉琴挽着李建忠,聽着他和張家張興兄弟哥倆好的碰杯閒聊着,她的視線也時不時地往張興身上瞄,偶爾與之視線相交則頗爲深意地一笑轉開目光,要說這兩人之間沒貓膩,那簡直是眼瞎啊。然而,李建忠抿着紅酒低眉笑着,似乎是真的沒一點感受。

正當宴會場裡歡聲笑語,觥籌交錯,樂聲靡靡之際,入口的大門由外而內“吱嘎”一聲被推開,尖銳的聲響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眼光。一時間整個會場大部分的人視線都聚焦在了入口處,只見一位妙齡女郎推着坐輪子的青年緩緩入內。

相對比宴會場內女士們華麗禮服加身,濃妝豔抹,奢侈珠寶首飾裝點,剛進來的那年輕女人的穿着實在是樸素的可以,甚至在在場女士們的眼中可以說是寒酸極了。然,女人絲毫不在乎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各種或審視、或玩味、或猜忌的視線,目光鎖定宴會主人,步伐堅定地往宴會正中央走去。

“我的女孩兒,你表現的真棒,我爲你驕傲。”李泰民微微擡頭看向她。他知道她從沒參加過這種場面,也知道按她的性格也不會喜歡面對這種場面,但是她今天陪着他來了,他真的很感動,很滿足。

“偶吧,一會兒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辛二輕笑着,低首回望他。

李家老太爺自看到李泰民進來開始,眼光就不曾從他身上移開過一秒。他手顫地拄着柺杖前進了幾步,似要再近一點細看這個他想念已久的曾孫。

自從四年前出意外,他一直引以爲豪的泰民就失去了站立起來的機會,一輩子都只能坐輪椅度過了,那時他是有多悔恨多遺憾!這麼多的孫子中,就只有泰民性子像當初年輕的自己,而且他也不負衆望,從小出類拔萃,更是能吃苦,憑藉自己的能力進入軍隊一步步往上爬。那時候,他是逢人就誇自己有這樣一個繼承衣鉢的好孫子。

誰知最後盡是造化弄人。李泰民不但殘了,現在更是仇視李家的人,父子關係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連家也不願回,過年過節也是獨自一人在外。這一次,他老頭子藉着生辰喊他回來,其實心裡也是很忐忑的。因爲當初樑郝雲一事,因爲他的關心則亂害得那人落了個慘淡的下場,泰民連帶的看他的眼光也不一樣了,他是有苦說不出。面對孫子冷酷不再信任的面容,他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泰民...”太爺切切地叫喚他。

李泰民轉首淡下笑容,帶上恭謙客氣的面具,眼神寡淡而疏離,語氣平平地恭喜道,“恭喜李老太爺壽辰快樂。”

“好。好。你能來,太爺爺就已經很高興了。”即便失落於他冷淡的疏遠的態度,然而能夠像這樣見一面,他已經很滿足了。“餓了吧,那邊有吃的,我們移過去坐那邊。”

李太爺指着擺放食物的那邊,對着辛二和藹一笑,“這位小姐是...?”

“我叫辛二。”辛二極爲配合的,有問必答。

她推着李泰民遠離宴會中心,卻依然擺脫不了羣衆的視線中心。他們走到哪兒,那幾道灼熱地視線就跟隨到哪兒。辛二莞爾,在餐桌上挑了幾樣自己比較喜歡的食物到盤子上拿給李泰民,期間又要顧着老太爺時不時的問話,悠然迴應着。

太爺的話題,幾乎不離李泰民,即便他本尊就在眼前,他還是選擇去問了辛二,無視他愈見奔潰的面具。

“丫頭,你跟泰民認識很久了麼?”

“唔,有幾年了吧。在我還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她咬了一口布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泰民偶吧。

!!!小,是有多小!我的女孩,你又是要在哥哥年紀上編排哥哥了麼!

“那你們應該相處也很久了吧。這幾年,他都不回家了,老頭子都不曉得他在外面過得怎麼樣。”李老太爺眼角瞄到曾孫子開始抽搐的眼眉,知道他僞裝的冷硬麪具就要不保,心裡又是激動的加了一把勁。

看來,這個小姑娘跟他們家泰民關係匪淺呢。不過,在他看來,這女娃也不錯,就是年紀看起來小了些......

“其實也沒有誒。我最近纔回國的,我以爲他這幾年應該過得是不錯吧。我回國的時候,他突然出現,把我嚇得不輕。”想到那時候他蹲在咖啡店守門就爲了看她一眼,現在想來就莫名覺得心酸酸。唔,賞塊肉給他們家偶吧吃吧。

於是,身體力行,辛二取了塊肉排放到他手裡盤子上。

李泰民哭笑不得,認真地捧着滿盤子辛二喜歡的吃食,繼續一言不發聽着她和太爺爺侃兒。

那些一直投擲在他們身上的視線,隨着時間的久去,漸漸撤去了一些,然而依舊有幾道始終堅持不懈地粘在他們身邊。包括劉婉琴,包括李建忠,包括張興....

“建忠,你不過去看一下麼?”劉婉琴聞聲細語地靠在李建忠耳邊問。聲音如此溫婉柔情,但望着李泰民的眼神卻是如此的狠戾,破壞整張無限風情的精緻面容,顯得猙獰陰森。

“多嘴!”他冷冷地剮了她一眼,一口喝盡手中的酒,又換了一杯新的,這才舉步移向那邊。

......所以,其實在你的眼裡,你還是很在意他的,不是麼!

劉婉琴提着裙襬着那隻手握得緊了又緊。最後不甘心地也跟了上去,擡着驕傲如初的架子,隨在李建忠身後,笑得格外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