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雲帆本來武功就不錯,加入大青後,在大青這種尚武的風氣下,從武學館裡又練了不少功夫,這時在後輩英雄中實已是第一流的人才,見三人齊至,心下暗暗歡喜,尋思:“我同時敗此三人,方顯得功夫。”反而怕這三人分別來鬥,當下更不說話,身形晃動,霎時之間向上臺三人每人發了一招。那三人尚未站穩,敵招卻倏忽已至,急忙舉手招架。展雲帆不待對方緩過手來,雙掌翻飛,竟然以一圍三,將三個對方包圍在覈心,自己佔了外勢。那三人互相擠撞,拳腳越加難以施展。臺下羣雄相顧失色,均想:“這是哪裡來的人物,卻是這般厲害?”那三個人互相不識,不知旁人的武功拳路,被展雲帆一圍住,無法呼應照顧,反而各自牽制。三人連衝數次,始終搶不出展雲帆以綿密掌法構成的包圍圈子。郭破虜道:“這三個人膿包,當然不是這小白臉的敵手。”言下之意是他是對手。童大海落敗而回,這時正好道:“要是三公子上去,定然可行。”郭破虜心中得意,但他得父親教誨,是以雖喜而不言,只是微笑不語。簡長髮冷聲道:“老童,這話可不是你該說的。”童大海頓時想到黃蓉,他是瞭解黃蓉的,黃蓉自是不想把丐幫之位傳給郭破虜,別看黃蓉對郭破虜一向有禮,但這也正好顯出了生分,只是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只有童大海這種人粗心細的人才得以留意。郭破虜上場,無論是贏是敗,都是不好,贏了,黃蓉不會把幫主之位給他,輸了更是可能會傷到郭破虜,縱然黃蓉心裡笑,但因此事是童大海躥掇起來的,也要對其懲罰一二。他心中暗歎,古人言,多聽少說,多做少言,誠不我欺也。且不提這邊郭破虜想上臺一顯身手的心思,再說那黃蓉。由於知道劉志恨要出面,黃蓉早已在大校場四周分佈丐幫弟子,吩咐見有異立即來報。她坐在郭靖身旁,時時放眼四顧,察看是否有面生之人混進場來,但時屆未末申初,四下裡一無動靜,尋思,“劉志恨是不是在騙我?他一貫喜好騙人爲樂,還是說他真敢直面見襄兒?他就不怕再鬧出事來?要是讓襄兒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臺上時,只見展雲帆已將兩人擊下臺來,剩下一人苦苦撐持,料得五招之內也須落敗,心想:“今日天下羣雄以武會友,爲爭丐幫幫主,要是劉志恨沒有定計,真不知是誰會奪得魁首,獨佔鰲頭。”其時臺下數千英雄心中,個個存的都是這個念頭,但在郭府後花園中,卻有一人始終沒想到這件大事。小郭襄一直在想:“今日是我十六歲生日。從聖因師太她們開始,到今天遇上的羅浮山的姐姐,每一個人都說有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要來爲我賀慶生日,只是他到底是誰?”她坐在芍藥亭中,臂倚欄干,眼見紅日漸漸西斜,心想:“今日已過去了大半天,他若然要來,也當早該來了,這時還不到,什麼意思。”眼望着地下的芍藥花影,兩根手指拈着一片綠葉,輕輕說道:“這麼多人都說他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也不知是如何之大,如何之驚天動地?”轉念又想:“只是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物,他爲什麼偏偏要給我慶賀生日?還是說和我有什麼關聯麼?他是那個神秘的秦先生麼?”想到不久便能和他見面,不由得暈生雙頰,拈着綠葉的手指微微發顫。也不知爲什麼,每每想到那個神秘的秦先生,郭襄心裡就會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種親切感。便如他是自己最最親密的親人一般。她輕輕嘆了口氣,一個念頭終是排遣不去:“若然他真是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可是我終究是個小姑娘啊。都說他是大人物,都說他會來給我慶賀,但萬一有個什麼事,他又豈能顧及到我呢?爹爹不就是這樣的人麼,我這個小東邪郭襄,在他眼裡算得是什麼?只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小女孩兒罷啦。他若是有空,也許會來,但大多不過是搖搖頭,如爹爹一般補我一份禮物,就此揭過罷了……其實,他縱不來,但我也明白他的心的,不然,也不會指使這許多的人來給我慶賀生日了……”芍藥亭畔,小郭襄細數花影,情思困困。
大校場中,比武繼續,只聽得“啊喲”一聲叫,跟着騰的一響,展雲帆又將一個上臺比武的胖大和尚用掌力震下臺來。黃蓉到底記掛女兒,她走到郭靖身邊,低聲道:“你在這裡照料,我去瞧瞧襄兒。”郭靖卻是不知,傻傻道:“襄兒沒來麼?”黃蓉心嘆,不是自己女兒真是不上心,只得道:“我去叫她,這小丫頭實在古怪。”郭靖微微一笑,想到與妻子初識之時,她穿了男裝,打扮成一個小乞兒模樣,何嘗又不古怪了?黃蓉見丈夫笑得溫馨,也報以一笑,當下匆匆趕回府中,一路上雖感焦慮,但想到丈夫那副笑容,想到他那寬厚堅實的雙肩,似乎天塌下來也能擔當一般,心頭又寬慰了許多。只是思緒一轉,想到了秦南琴,頓時如吃下了一隻蒼蠅一般難受,那眼淚竟是泌出,忙取手擦了,不好教人看出來。她徑自到郭襄房中,女兒並不在房,一問小棒頭,說是二小姐在後花園中,不許去打擾她,黃蓉微微一驚:“襄兒連大校場上的比武也不要看,這份古怪可就太奇了,劉志恨見過她,也不知他們之間到底生出了什麼事來,襄兒別是知道了這事?”她越想越驚,只是感覺如果真是如此,那郭襄在他們面前斷然演不出這般的自如,想來想去也是想不明白,索性不去多響,提步而上,往後花園來。她走了幾步,卻見那鵝卵石鋪成的花徑之上蹲守着還轉過氣來的雪兒,這雪兒明明斷了手骨,仍是守在郭襄的身邊,如一條忠狗一般,黃蓉不欲驚動女兒,當即從假山石後的小路繞了過去,將近芍藥亭邊,但聽得郭襄幽幽的嘆了口長氣。
黃蓉伏低身子,躲在假山石後,聽得女兒輕輕說道:“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是不來,可真叫人心焦死了。”黃蓉大慰:“原來劉志恨還沒到,正可先行攔阻。”只聽郭襄又道:“回來這兩年生日,娘總是叫我說三個心願,這時左右無人,我便和老天爺說了罷。”黃蓉本要出去跟女兒說話,聽了她這幾句話,本已跨出一步的左腳又縮了回來,尋思:“我雖是她母親,平時也不易猜得中她心思,這時正好聽她說三個甚麼心願。”過了片刻,只聽郭襄道:“老天爺,我第一個心願,盼望爹爹孃親率領人馬,會同衆位英雄好漢,把來犯的蒙古兵盡數殺退,襄陽城百姓得保太平。”黃蓉暗暗舒了口氣,心想:“這小丫頭雖然古怪,可不是不識大體之人。”又聽她道:“我第二個心願,盼望爹爹孃親身子安泰,百年長壽,盼望爹孃事事如意稱心。”黃蓉誕育郭襄,因爲她並不是自己與郭靖之女,事後思及,不免心驚,因此自然而然的對她不如對大女兒那般愛憐,這纔在她小小的時候就一股腦的送上了天山去,這時聽了她這幾句至性流露的祝願,不自禁的眼眶微溼,疼愛之情,油然而增。郭襄的第三個願望一時卻不說出,隔了片刻,才道:“我第三個心願,盼望那位……神秘的……大人物……16k手機站黃蓉雖早料到女兒第三個心願定與劉志恨有關,但聽到她親口說出:“大人物”三字,心頭終於一寬,暗道她真的還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聽得她續道:“……就是……就是那位……秦先生……”黃蓉聽了不由心中生驚,父女天性,當真是父女天性,她一聽“秦先生”三字自是猜出了這人定是劉志恨,劉志恨以這個身份與女兒見面,可這個女兒對秦先生如此念念不忘,由此可知父女之間的天性。這幾天來人不斷,每一個都透露出有一個大人物要給郭襄賀壽,郭襄並不確定這個大人物就是秦先生,只是在心中乞願,實指望着他就是那位大人物。便在此時,忽聽得嚓的一聲輕響,牆頭上躍下一人,但見他大頭矮身,形相甚是古怪可笑。
郭襄一見那人,便跳起身來,喜道:“大頭鬼,大頭鬼叔叔,他……他也來了麼?”大頭鬼走進芍藥亭中躬身施了一禮,神態竟然異常恭謹。郭襄笑道:“啊喲,大頭鬼叔叔,你怎地跟我這般客氣啊?”大頭鬼道:“你別叫我大頭鬼叔叔,只叫‘大頭鬼’三字便成了。得姑娘的好兒,我們一窩子鬼都成了拿薪水的官兒啦,現在那位大人物命我來跟郭姑娘說……”郭襄一聽,好生失望,登時眼眶便紅了,道:“是不是那位大人物說有事不能來看我麼?罷了,這本也不足爲奇,爹爹就老是這樣的……”大頭鬼不住搖晃他那顆大頭,說道:“不是,不是……”郭襄急道:“怎麼不是?我本當他來的,一直在這裡等着呢。”心中一急,竟要流下淚來。大頭鬼道:“我不是說那位大人物沒答應你,我是說,他不是不來看你啊!”郭襄破涕爲笑,嬌嗔道:“你瞧你,說話不明不白的,不是這個,又不是那個。”大頭鬼微笑道:“那位大人物說了,他和你爹爹有點舊怨,如果不討好了你爹爹,怕是不敢露面呢。順便他要親自給姑娘預備三件生日禮物,是以今日要到得遲了些。”郭襄心花怒放,道:“這許多人已給我送了這麼多好東西,我甚麼都也有啦,請你跟那位大人物說,不用費心再預備禮物了。”大頭鬼搖頭道:“這三件禮物嘛,第一件已預備好啦,第二件那位大人物正帶領了手下兄弟們在辦,這時候多半已經齊備。”郭襄嘆道:“我倒寧可他早些來,別費事跟我辦禮物了,事實上,我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呢。雖然只想着有這麼一個不知名的人默默的關心我,愛護我,已經很高興了,但我也想早點見見他呀……”大頭鬼道:“那第三件禮物,大人物說須得在大校場丐幫大會之中親手交給姑娘,因此請你這就到大校場去,算來時候也差不多啦。”郭襄嘆口氣道:“我本沒心情去的,可你既然這麼說,那是非去不可的了。好罷,你同我一塊去。”大頭鬼點了點頭,當下二人一雕奔往大校場。走進大會場子,郭襄引着大頭鬼來到臺邊,揀一處空地坐下。負責知賓的丐幫弟子見大頭鬼是生客,當下過來招呼,請問姓名。大頭鬼冷然道:“我沒名字的,甚麼也不懂得的,郭二姑娘帶我來了,我便來了。”不久黃蓉也即來到,這時展雲帆已給人打下臺來,鐵頭妖雷迦音、無影手唐無雙、鐵指驚雷東方雷、丐幫中的四名八袋弟子、六名七袋弟子,均已先後失手。臺上一名白衣少女已連敗三名好手,正施展一套古墓派的玉女劍法,和一個四十餘歲的壯漢交手。這壯漢名叫藍天和,是貴州的一個苗人。幼時隨人至四川青城山採藥,失足墜入山崖,得遇奇人,學得了一身剛猛險狠兼而有之的外門武功。他掌力中隱隱有風雷之聲,轟轟發發,的是威風了得。白衣少女的劍法卻是劍招精妙凌厲,劍式輕柔靈動,使用時身形清雅瀟灑,姿態飄飄若仙,帶著三分飄逸風姿,兩人一剛一柔,在臺上打了個旗鼓相當。這番功夫顯露出來,臺下數百名本來大想上臺一較的好漢無不自愧不如,均想:“幸虧我沒貿然上臺,否則豈不是自獻其醜?人家這般的劍法外功,我便是再練上十年,也未必是他二人的對手。”藍天和的掌力雖猛,但狂風不終朝,驟雨不終夕,畢竟難以持久,雖聽他一掌掌發出去時呼呼之聲越來越大,其實中間所蘊潛力卻已大不如前。白衣少女的劍招既不比前快,亦不比前慢,始終全神貫注的見招拆招。她知今日之鬥不是擊敗幾個對手便算了局,上臺來的敵手多半愈來愈強,因此必得留下後勁。藍天和久戰不勝,心下焦躁起來,自思在西南各路二十餘年,從未遇到過一個能擋得住自己三十招的勁敵,想不到今日在天下英雄之前,偏偏奈何不了一個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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