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吳翩翩便知道丁銀巴巴地給她做兔肉湯來賠禮道歉所爲何故了。
這廝又一次用自己的行爲將“無事獻殷勤”這句話給詮釋了個透。
花夜和丁銀在早飯過後,吳翩翩正窩在樹蔭下養神的時候過來了。
花夜:“阿翩,丁大哥的銀子用完了,住客棧不方便,你這宅子還有許多空屋,給一間給丁大哥住一段時間可以麼?”
真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讓一個成年單身男子到一個姑娘家借住?
吳翩翩很是不悅:“你們家難道沒有空屋子麼?”
花夜摸摸小鬍子,有點赧然:“我們家除我之外,都是女人,居家過日子,出出進進,丁大哥覺得挺不方便的!”
“住我這裡,你不覺得更不方便麼?”吳翩翩差點氣樂了!
花夜很是赧然,乾笑了兩聲,“這個啊,你那前院基本不用,也就陳叟和吳小郎兩人住,還空着兩間廂房呢。而且你進出也都是走後院的門方便,一般都不去前院,兩下不相擾,比我家還是要方便一點……”
吳翩翩冷笑一聲,又看向在一旁沒出聲的丁銀,大約今天是過來求人的,丁銀一改往日的囂張,搓着手,很有些侷促不安。
“缺銀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資助他一些不就行了麼?至於要借住麼?”吳翩翩並不是一個缺心眼、爛好心的小娘子。
沒等花夜回答,丁銀立刻面紅耳赤道:“那怎麼行?我自己缺錢,怎麼可以要朋友施捨?”
“既然是好朋友,好兄弟,難道不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你花他一點銀子。有什麼關係?”吳翩翩很鄙視這種假骨氣,爛理由!
丁銀垂着腦袋,弱弱地反駁:“就算是兄弟。也不能隨便拿人銀子花,那我成什麼人了?再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聲音越說越弱,很落魄的模樣。
看到丁銀這樣的頂天立地的熱血豪俠,這樣在一個小娘子面前失意和爲難,看得花夜很心中大爲不忍,便忍不住說道:“翩翩,你別這樣計較好不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誰沒有爲難的時候呢!”
吳翩翩沒理他,依舊問丁銀道:“你既然認爲不能白花別人的銀子,那你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飯,難道就不是要花銀子的嗎?你這不是掩耳盜鈴嘛!”
提起這個,丁銀倒是理直氣壯起來了,立刻答道:“我自然不是白吃白住的,我能幹活兒啊!劈柴、挑水、燒火做飯做菜,我樣樣都能行啊!”
“是啊!”花夜忙幫腔:“翩翩,你別這麼小心眼。好不好?就幫丁大哥一個忙吧!”
吳翩翩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垂着頭,束手束腳。一副落魄英雄相的丁銀,丁銀這個人,她之前倒是沒注意過,此人在江湖上倒是很有名氣,豪爽仗義,武功極高,比如上次深入西域土匪窩,就是爲了替一個朋友報仇,救朋友的女兒出火坑。真真是做到了爲朋友兩肋插刀,而且很有孤膽英雄的風采。很是迷倒了一批江湖少男少女,擁躉者衆。
不過。這幾次接觸,吳翩翩對他印象說不上好,感覺這人很是孟浪無禮,不過看在丁紅袖與花夜都與他交好的情況下,應該人品還是可信的。
至於錢,江湖上多的是有一文花兩文的漢子,這頓能吃肥雞,絕不吃小菜,哪管下頓喝西北風呢?還不知道下頓飯的時候,自個兒腦袋是否還在脖子上呢?吃一頓算一頓,及時行樂,死了纔不冤。死了錢給別人花,那才叫冤枉!
至於這廝是否有其他目的,吳翩翩倒不懼,能叫他吃兩回虧,便能叫他吃第三回、第四回虧!
片刻之間,她腦子裡已經轉過這許多念頭,於是便同意了讓丁銀住前院,讓石嫗去給他收拾一間廂房出來。
丁銀立刻表示,以後做菜、還有劈柴什麼滴的活兒他全包了!
這一點,石嫗心中很是歡迎,不過鑑於吳翩翩不置可否的態度,便含蓄起來,沉穩地帶着丁銀去看他的房間。
屋中本就傢俱齊全,夏天的住處很好收拾,抱了一牀蓆子和薄被,便大功告成了。石嫗離開後,丁銀的“落魄英雄”模樣立刻灰飛煙滅,樂得在牀上翻了個跟頭!第二步又成了!成功地住進了目標人物的家中!
以後他天天做好吃的,還怕這精明厲害的小娘子的心軟不下來麼?不過這小娘子的心還真特麼鐵硬!他看得出來,這小娘子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只不過這小娘子太驕傲,根本不在意他出幺蛾子,才讓他住進來的!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很挫敗!他原本走到哪裡都會有女人熱辣傾慕的目光跟隨,可惜在這個小娘子眼裡,他並不比街邊賣茶老漢更有魅力!
吳翩翩在花夜和丁銀離開後,繼續在樹蔭下窩了一會兒,便進屋了。坐在房間裡,拿出一卷圖,展開後鋪滿了整個桌案,赫然是馬陵山以及周圍縣鎮鄉村的全圖。
她微微嘆了口氣,話說她來這裡已經八天了,這麼多天竟然未曾理會任何事!
她哪有資格閒坐傷情,賦愁說怨?
風墨竹這個名字,她不能再去想,也不敢再去想,一想,心便會痛得如被生生剜掉一塊血肉一般。
石嫗坐在屋門口的廊檐下,閒閒地做着針線。
一時間,院落中靜寂得可聽見那紫薇花瓣落地的聲音。
沒過多久,前院傳來了丁銀和陳叟說話的聲音,而後便是劈柴的聲音,石嫗心知是丁銀在劈柴,心道這人還確實不錯,是個踏實勤快厚道人!
日影漸中,石嫗正細細地打量着自己剛剛做成的一隻軟底繡鞋,丁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石嬸子!”
石嫗擡頭一看,丁銀正站在前院與後院的二門處,笑嘻嘻地招呼她。
石嫗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過去,問道:“丁郎君,何事?”
“我想問問嬸子,今天中午吳家妹子想吃什麼菜呢!”
石嫗見丁銀這是果真如他自己所說一般,不白吃白住,劈柴做菜全包了的意思,心下很是讚歎,也很是高興,立刻同他一起去了廚房。
到了廚房,揀出今天中午要做的食材,有白菘,有蘿蔔,有魚,還有山菇,石嫗一面淘米生火做飯,一面看着丁銀熟練地處理食材,尤其是切菜之際,只見菜刀晃動,殘影相連,不見刀刃,而又細又均勻的蘿蔔絲便層疊而出,不禁讚歎道:“丁郎君的刀工真是難得!”
丁銀手上不停,擡頭一笑,五官俊朗,笑容燦爛,饒是石嫗已經三十好幾歲的人了,也不由自主地心突突跳快了幾下!麪皮也有些發燙!
石嫗忙低頭理了理竈中的柴火,定了定神,又趁丁銀專心切菜,偷偷打量着他,而後突然懷疑起娘子的決定來,讓丁銀這廝住進宅子裡來是不是一件錯誤?
石嫗和石叟雖然被稱爲“嫗”和“叟”,其實年歲並不大,都不到四十歲,他們兩人常常在外面爲吳翩翩辦事,以及跟着吳翩翩出門,可謂見識多廣,識人的目光也不差。
眼前這個丁銀,一身陽剛氣十足,還帶着一絲野性,彪悍卻又不帶粗蠻氣,長的其實也不錯,輪廓分明,五官朗朗,膚色雖然黑了一點,但配上那魁梧健美的身材卻是如玉天成,極是吸引人。
石嫗默默在心中給丁銀下了個定義:這人就是一團火!
尋常女人若是靠近了,或者意志薄弱了便會被這團火給吸引進去,如同那飛蛾一般!
這種人怎麼會缺錢花,怎麼會伏低做小來求人?石嫗現在也開始對這廝的動機懷疑起來,難怪自家娘子,一直都是愛理不理的模樣,只有花小郎君是個天真的!
但是想想這人的一貫名聲和所作所爲,也是個磊落的漢子,他這樣費心機跑來接近娘子又是爲什麼呢?難道真有些不能說的心思?
不過,幸好自家娘子是個了不起的,好男兒也是見過無數,是不可能被這廝吸引的!
石嫗心中糾結,神思萬千中手不停地往竈中放着柴枝,把個竈火燒得紅旺旺的,直到丁銀大聲提醒,才恍覺再燒,飯就要糊了!一時間手忙腳亂地將柴枝又抽出來,再將火苗踩熄滅……惹得丁銀哈哈大笑,石嫗又好一頓臉紅!
午餐的魚湯,又白又濃,鮮香無比,又讓吳翩翩吃得很愉快。
放下碗筷,吳翩翩見着石嫗在一旁一副有話想傾訴的模樣,便笑道:“嫗想說什麼?”
“這個丁郎君,瞧着他可不是個落魄之人,我擔心他怕是有些別的心思吧?
吳翩翩笑了笑,“我也不信他的話,就阿夜那個傻子,人家說什麼都信!”
石嫗忍不住問道:“那娘子爲何還答應他,讓他住進來?”
吳翩翩不以爲然道:“既然他這麼想來,那就看看他究竟想怎樣?難道我還怕他麼?再說了,他既存了心,就算我不答應,他還會想別的辦法,怪麻煩的!”
石嫗點點頭,表示娘子英明,但是心下卻還是隱隱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