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破開,看着紅豔豔的瓜肉,花夜吞了一把口水,不過他並沒有開吃,他還記掛着自個兒的妹妹是絕不會在外面啃西瓜的,又找老漢拿了個碗來,拿小刀將瓜肉剜了一碗,又要了一個勺子,遞給吳翩翩之後,這才和丁銀一起,一人捧着一瓣西瓜啃心滿意足地啃起來。
吳翩翩拿勺子慢悠悠地舀着瓜肉往嘴裡送,一面暗暗注意着涼茶攤子另外一頭坐着的三個人。
那三人中最顯眼的一個,是位年輕公子,一襲最常見的淡青色長袍,頭戴絲質的軟腳襆,容顏與氣質都是上佳,這還是儘量往不顯眼的模樣裡扮了的結果,另外兩個雖然長相和氣質都不錯,但是細看便知是這位公子的隨從。
連隨從都很明顯比一般人優秀的多,這種人就不能僅僅用富貴二字來形容了,而應該是地位尊貴!
而且這三人很明顯不是這一片地域的人,目光毒辣的吳翩翩初步判斷這三人是來自長安洛陽一帶。
她一走近這個涼茶攤子便注意到這三人,兩眼掃過後,將這三人的衣着容貌看了個全,便移開了目光,一副正常的女兒家目不斜視的規矩模樣,只不過眼角的餘光卻是留意着這三人的動靜,因爲那兩個隨從的武功不弱。
她也知道,那三人一樣也在打量自己這一行三人。
實際上,吳翩翩這三人在那三人眼中也一樣不平凡,丁銀身材高大,寬肩窄腰,膚色如銅,氣質彪悍,帶着野性。一見便是個遊俠兒,還是很不普通的那種;而花夜那廝,雖然帶着小鬍子。白皙的麪皮這段時間也曬黑了不少,但長眉鳳眼。俊顏難掩;至於吳翩翩小娘子,荊釵布裙,穿戴很樸素,長相清秀端莊,這一帶山清水秀,清秀漂亮的女孩並不少,說不上非常稀奇。
問題是,這兄妹兩都不是會虧待自個兒的人。雖然都是布衣,但是,那麼細膩涼爽的夏布,並不比絲綢便宜好不好!雖然倆人都揹着小藥簍,一副藥農的模樣,有這麼富裕而且貪享受的藥農麼?你/丫一看就知道是來遊山玩水體驗生活的!
這年頭,因着教育壟斷和社會資源的壟斷,從外貌氣質及衣着很容易判斷出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身份。
那三人打量吳翩翩這一行三人,目光很直率,毫不掩飾。而且還有點想搭話的意思。
實際上,花夜也很想搭話,他雖然眼光沒有吳翩翩那麼毒辣。但是也看出來這三人身份不一般,但隨即他又想起來,自己是來此隱居的,實在不宜像以前在揚州那樣活潑,於是便歇了心思,啃完一塊瓜之後,又默默地啃第二塊,看吳翩翩的一碗瓜肉已經吃完,便關心地問道:“還要不要再加一點?”
吳翩翩搖搖頭。將碗放下了,拿帕子按按嘴角。將幾乎沒有沾到瓜汁的嘴角擦乾淨。
有這麼斯文的女藥農麼?
有些習慣已經刻進骨子裡,不是想改就改得了的。
這功夫。丁銀已經啃完三塊瓜,摸摸肚皮,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拿袖子擦擦嘴巴,問向吳翩翩,“小壞蛋,怎麼只吃這麼一點?”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有這麼稱呼一個小娘子的麼?而且這個小娘子看起來這麼斯文?
花夜頓時惱了,“你說什麼呢?”
丁銀因着連吃了兩次虧,丁紅袖當初戲稱吳翩翩的這個稱呼,早已經深入心髓,他本就不拘小節,此時張嘴便喊了出來,被花夜這麼一指責,便也覺得自己又把人得罪了一回,離着自己的目標又反道而行了兩步,於是乎仰頭望天,訕訕一笑。
吳翩翩懶得和他計較,背起小竹簍,招呼了花夜一聲,“走吧!”
花夜背起自己那隻沒裝幾棵藥草的藥簍,憤憤然地看了一眼丁銀,咕噥了一句:“好的不學!”
話說,丁紅袖雖然常常這麼叫自己的妹妹,但是她從未在外人面前這麼叫過!他的師姐實際上是非常靠譜的人!哪像丁銀這麼不講究!
丁銀是真心鬱悶,爲毛自己在這個小壞蛋面前,總是智商降低,屢屢吃癟?
另一頭,那個年輕的公子本已經站起身來,準備找三人中看起來最好說話的花夜搭搭話的,結果被丁銀這麼一岔,便只能巴巴地看着三人離開!
其中一個侍衛看着自家公子想搭話卻沒搭上的表情有點訕訕的,便低聲勸道:“公子,這些山野粗人,實在不值得在意!”
那公子搖搖頭,笑了笑,也舉步向古鬆鎮走去。
實際上,過了這個茶攤,離着鎮口並不遠了。
三人一回到家,吳翩翩便回自家院子歇着去了,花夜和丁銀則張羅着洗剖野兔,準備晚上的燒烤大餐。
夕陽西下的時候,花夜便來叫妹妹去吃烤兔肉。
烤得金燦燦的兔肉,上面抹了細鹽,又撒了西域的胡椒粉和孜然粉,確實香得誘人,只看一眼,便叫人咽口水。
吳翩翩也毫不矜持地接過花夜遞來的一隻兔子腿,樂滋滋地吃起來,才咬了兩口,就聽見花夜叮囑道:“阿翩,你只能吃這一隻兔腿,你嗓子還沒好,晚上還要喝藥,這種烤肉你不能多吃!”
吳翩翩頓時怒了,“你不能等我吃完了這隻腿再說麼!”
額……花夜摸了摸下巴,自己這句話確實說早了,確實很打擊人家的食慾!
吳翩翩板着臉,幾口咬完廋廋小小的一隻兔子腿,便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可惡的花夜,掃興不說,給的還是一根沒有幾口肉的兔子前腿!若不是看在兔肉確實比較香,有點捨不得扔掉,她都恨不得將那隻腿扔到花夜身上去!
石嫗見着自家娘子高高興興地去,但是不一會兒就怒衝衝地迴轉,便關心地問道:“娘子怎麼了?哪個不長眼的又氣着娘子了?”
吳翩翩也不說話,憤憤地歪在在院子裡的藤編靠椅上,生着悶氣。
難道她要說,自己因爲沒吃夠烤肉,所以生氣了麼?
石嫗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氣,見她不說,便也不多嘴,知道自己主子這樣多半沒吃晚飯,便又問道,“娘子晚食想吃點什麼?”
吃什麼?她現在吃什麼都覺得不香!憤憤然答了一句,“什麼都不想吃!”
石嫗嘆一口氣,便準備一會兒去那邊問問花夜,爲何事將她家娘子氣成這樣,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吳翩翩正兀自生着悶氣,卻見丁銀端着一個大碗過來了,將碗放到旁邊的小桌上,對着吳翩翩咧嘴嘻嘻一笑,暗金色的日暮光線下,古銅色臉膛,顯得白森森的牙齒極是顯眼,就像黑乎乎的鐵塊上嵌了一塊白亮亮的銀子一般奪目。
吳翩翩楞了一下,差點點沒繃住臉,笑出來。
所幸,一貫面癱慣了,依舊還是繃住了臉,瞥了一眼那碗湯道:“這是什麼?”
“兔子肉片湯啊!你不是不能吃烤肉嗎?所以我特地做了湯來給你!”丁銀的語氣很是誠懇,若是隻聽聲音不看臉,真能感動人。
片得薄薄的肉片,翠綠的蔥花,看起來很鮮美可口的樣子。
吳翩翩猶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做的?”
丁銀很有點自豪,“當然咯!我敢保證這個湯你喝了之後,絕對不會再覺得烤肉香!”
吳翩翩輕輕划動着勺子,審視了一會那肉湯,聞着很鮮香,沒有土腥味兒,又打量着丁銀,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展顏一笑:“你當初鑽到西域的土匪窩裡,不會就是用的廚子的身份吧?”
丁銀微微一怔,隨即挑眉笑道,“這你都猜到了?真聰明!”
吳翩翩對他的稱讚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地問道:“突然這麼好心給我送湯來,是個什麼說法?可不要說你是來道歉的!
丁銀一拍大腿,“哈,我可不就是來賠禮道歉的!”
吳翩翩哼了一聲,表示不信。
丁銀笑呵呵道:“我真是誠心誠意地來道歉的!吳家妹子,我是個粗人,一貫與人渾鬧慣了,有的罪的地方,你可千萬別生氣!跟我生氣可真是不划算得很!”
見他說得既直率又有誠意,吳翩翩也不矯情,立刻大度地表示接受他的道歉,既往不咎。話說,其實每次都是丁銀吃虧,想一想心情還是比較舒暢的。
這時石嫗見着自家主子有用餐的意思,立刻端了小碗和勺子來,將大碗中的肉片和湯分到小碗中,遞給吳翩翩。然後看見丁銀還在一邊杵着,便輕輕咳了一聲,“丁郎君,您不回去用餐麼?”
丁銀正要回答“我已經吃飽了”,但是隨即想到,人家這是請他離開的意思,請他不要杵在這裡,難道要看人家小姑娘用餐麼?
丁銀哈哈一笑,轉身離去。心中樂悠悠:第一步化解矛盾已經成功!
吳翩翩吃着肉片,又喝了一口湯,對石嫗道:“嫗,你也來嘗一嘗,看他這湯是怎麼做的!”
石嫗聞言,又拿了個小碗,舀了些肉片和湯,嘗過之後,嘆了口氣:“似乎做法並不難,可是我卻做不出來這麼好的味道!這野兔肉本是有土腥味的,可是這肉片一點土腥味都吃不出來,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想了想又道:“要不,我明日去問問丁郎君?”
吳翩翩有點怏怏,“那就算了!”
問這個,不丟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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