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冥後寢宮。
珀耳塞福涅看向滿頭冷汗的洛恩,不由起身關切問詢。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些不太開心的往事。”
洛恩隨口搪塞了一句後,擡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目光幽幽閃爍。
最近的順風順水,的確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忽視了雅典娜對他愈發微妙的態度。
看來,自己的那位老姐,多半察覺到了什麼。
即便不是全部,但至少也有個七八成吧。
不過既然沒說破,也就意味着自己並不用擔心身份和算計諸神的事情敗露後,被雅典娜給大義滅親了。
當然,幾頓毒打是肯定免不了的。
畢竟自己扯的是戰神山和赫斯提亞的大旗,自己在外面搞事,壓力多多少少都會落到雅典娜身上點。
難怪最近火氣這麼大,一點就着。
無形中,洛恩感覺自己飽受蹂躪的屁股,又開始隱隱作痛。
來不及爲自己的屁股默哀,身後衣櫃門內傳來的一絲氣流變化,將他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洛恩微微眯起眼眸,似是漫不經心地詢問。
“冥後殿下,冒昧的問一句,您女兒墨利諾厄公主好像和您的關係不太融洽?”
珀耳塞福涅微微點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些年因爲她哥哥扎格柔斯的事情,我整天沉浸在往日的悲傷中,平常難免疏忽了那孩子的感受,對她關心也不夠多,她心中對我有怨言也是應該的。”
“從您對扎格柔斯的感情來看,怎麼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我想您這麼做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洛恩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開口。
“是因爲您的那位教母吧?您擔心對墨利諾厄公主關注太多,會讓她被赫卡忒利用,由此捲入神權的紛爭中,走上自己哥哥的老路。或者,那位冥月女神會以此來要挾您做些不願意做的事情,爲冥界引來更大的禍端?”
珀耳塞福涅微微一愣,頗爲詫異地看向了眼前的洛恩,輕輕點頭嘆息。
“對她疏遠一些,也是無奈之舉,哪怕她爲此怨恨我也無所謂。無論她由誰教導,由誰撫養,只要能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但這種選擇,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無疑更加痛苦,您已經失去了一個所愛的孩子,剩下的那個就是您的全部……”
洛恩刻意拔高音調,由衷讚歎,同時向冥後投去憐憫而敬重的目光。
隱約間,身後衣櫃中的那道氣息似乎粗重了不少。
而看到眼前的這個孩子,如此懂得她作爲一個母親的苦心,珀耳塞福涅不由爲之動容,稍作猶豫,終於下達了某個決定,幽幽開口。
“既然你能明白這些,我剛好有件事希望託付給你。”
“你是說?”
“墨利諾厄!我希望你能趁這個機會把我的女兒帶出冥府,讓她不用再被赫卡忒所制,不用像我一樣整日呆在這暗無天光的冥府,能自由自在地在大地上生活。”
珀耳塞福涅認真看向洛恩,聲音轉柔。
“如果可以的話,你就把她當做你的妹妹吧。”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
這位冥後爲了能讓自己的女兒能過上不受拘束的正常生活,那期盼的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一抹哀求。
洛恩毫不猶豫地點頭,一臉鄭重地作出承諾。
“好,我答應您,等出了冥府,她就是我的妹……”
“嘁,誰要做你妹妹!伱這傢伙少在這裡自作多情!”
正在此時,忍無可忍地墨利諾厄拖着被咒術繩索困得結結實實的身體,如一隻毛毛蟲擠出衣櫃,充滿敵意的灰色眸子瞪向洛恩,櫻紅的檀口開合翕動,連珠炮般吐出貶損的話語。
“不知道哪裡來的小白臉,中看不中用,也配做我哥哥?還想着管我?呵忒!我警告你最好滾遠點!”
眼前冥界公主的一番所作所爲,詮釋了“叛逆少女,人厭嘴毒”的經典形象。
瞬間,洛恩在冥後面前努力維持的溫和表情微微發僵,血壓飆升,額前青筋暴起。
緊接着,墨利諾厄高昂着頭顱,看向正將自己託付出去的冥後母親,張口又是一陣冷嘲熱諷。
“還有你,你和哈迪斯從小到大都沒管過我,現在跑來假惺惺的?別以爲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此刻,洛恩兩側的袖口,傳來了咔吧脆響。
硬了,拳頭硬了。
洛恩回過神來,當即深吸了口氣,臉上泛起“和善”的笑容,看向神色黯然的珀耳塞福涅,指了指對面如同鬥勝的公雞般,揚起腦袋的的臭妹妹,語調異常輕柔地詢問。
“我可以揍她嗎?”
“……”
珀耳塞福涅因爲心疼自家女兒的遭遇,聽到對面的詢問,不免有些爲難。
“她之前伴作你的樣子,想要盜取花園金枝跑出去,而且被我撞破,居然直接對我下死手。”
洛恩毫不客氣地向冥後控訴起墨利諾厄的累累惡行,隨即語重心長地開口。
“看在您的份上,我倒不會和她一般見識。但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會讓着她。而等到了地面,她這麼個糟糕的性格,終究會吃大虧,這些您不方便教的,或者不忍心的,倒不如讓我來代勞。”
察覺到那話語中的苦口婆心,冥後不由陷入沉默。
“珀耳塞福涅,少聽他胡說,快放開我!否則我就把你藏人的事情捅給哈迪斯和赫卡忒,看你們以後怎麼收場!”
此話一出,那位以溫柔示人的冥後頓時在臉上結起了一層寒霜,幽幽看向正在叫囂的墨利諾厄。
隨着一陣寒流在屋內吹過,冥界公主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看到女兒服軟,珀耳塞福涅望向對面的洛恩,幽幽嘆了口氣。
“我畢竟是她的母親。”
“那好吧,我……”
“下手輕點。”
本以爲無法爆殺雌小鬼的洛恩,臉上一陣錯愕,在看到珀耳塞福涅再度點頭確認後,臉上泛起愉悅的笑容。
“放心,我向來不主張暴力,冒昧地問一句,您這片花園這麼大,裡面貌似養了不少地上的動物,有羊嗎?”
而得到了洛恩的保證,冥後也徹底放下心來,微微一笑。
“有!”
看到兩道身影在自己面前交織出的陰森輪廓,地上的陰謀女神不由縮着脖子,色厲內荏地叫囂。
“你,你們想幹嘛?別亂來!”
洛恩十指交叉走來,骨節咔吧作響,伸手將墨利諾厄拎起,那充滿愉悅的目光幽幽打量着這位冥界公主,臉上笑容也隨之綻開,燦爛到令人心裡發毛,
“傻孩子,現在正式通知你,好日子到頭了……”
~~
“啊哈哈哈……好癢!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
入夜,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傳遍整個花園,那夾雜着顫音的腔調,滿是莫名的悲憤。
“她真的不會有事?”涼亭石桌前的冥後珀耳塞福涅有些坐立不安,頻頻擡頭看向對面的洛恩。
“放心,你聽她笑的多開心,肯定沒問題。”
洛恩一邊輕抿杯中的仙饌蜜酒,一邊笑眯眯地篤定回答。
是在笑嗎?爲什麼我感覺像是在哭呢?
珀耳塞福涅雖然心有餘慮,但想到女兒那惡劣的性格,最終還是選擇聽之任之。
似乎是聽到了涼亭中的議論,某間低矮的小屋中爆發的笑聲,頓時變爲斷斷續續的咒罵。
“混球!壞…壞蛋!豬…哈哈…豬玀!你陷害我!等着吧,我不會……放過你的!就憑這種……程度……休想……讓我……讓我屈服!哈哈哈哈!”
洛恩上揚的脣角勾勒出愉悅的弧度,感嘆不已。
“嘖嘖,神靈的體質就是不一樣,都罵了半個小時了,還這麼有力氣,看您這麼有精神,那就再加罰兩個小時吧。”
“……”
頓時,小屋鬧騰的聲音,如同被掐住脖頸的鴨子,叫囂戛然而止。
“啊哈哈哈哈…嗚哈哈……卑鄙…無恥…珀耳塞福涅…你看他…救我!”
片刻,在狂笑中走調發顫的音腔,冤屈控訴着某人的欺凌並祭出熊孩子的絕佳法寶——召喚家長!
眼見珀耳塞福涅有些坐不住,洛恩微笑勸慰。
“以前她都是無法無天,現在居然懂得向您求助,看樣子訓誡的效果不錯。”
冥後一聽,深以爲然,當即耐着性子,端起酒杯自飲自酌,任憑那似哭似笑的哀鳴,在四周迴盪。
“你們,居然敢……這麼對我,等我出來,一定不會……啊哈哈……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那你很勇啊,再加時20分鐘!”
“你……嗚哈哈……好癢……走開!走開!嗚嗚……等我出去,一定把你們全燉了!”
不知道在屋裡遭受了什麼酷刑的冥界公主上氣不接下氣地低嗚哀鳴,雖然沒有明面上的服軟,但已經不敢繼續對門外的惡魔叫囂,只能惡狠狠地威脅屋中的另一組幫兇。
然而搖曳燈光下,左右有着惡魔尖角、毛髮披散、瞳孔爲怪異矩形,眼球灰白,在黑暗中幽幽閃光的處刑者,卻僅僅迸發出一個困惑的音節。
“咩?”
隨後,它們埋頭舔的更歡了……
墨利諾厄又是一陣似哭似笑地鬼哭狼嚎。
咿呀……
房門輕啓,搖曳的燈光射進室內。
只見昏暗小屋中,那位不可一世的冥界公主被咒術鎖鏈牢牢綁在椅子上,雙腿平直束縛,白生生的腳丫上淋灑着琥珀色的蜂蜜。
兩隻拴在附近的山羊,正追尋着這甜蜜的氣味,用粗糙的舌頭,一遍遍舔過墨利諾厄的腳掌,從上面貪婪地索取着那份甜美。
“混……”
在提燈人和善的注視下,憋了一肚子髒話的墨利諾厄,頓時卡殼。
誰想出這種懲罰人的招數?太缺德了!塔爾塔羅斯的刑罰都沒這麼惡毒!
雖然表面上墨利諾厄不敢再罵罵咧咧,留給眼前之人繼續公報私仇的口實,但心中的不忿,已經讓她將眼前笑眯眯的混蛋,罵了個狗血淋頭。
同樣,眼睛幾乎哭成桃子,堅強撐到最後的墨利諾厄,自然也不會甩出什麼好臉色,當即抽吸着瓊鼻,強裝硬氣地冷哼。
“時間……時間到了,快…快放我下來!”
“誰說時間到了?還有足足兩個小時呢。”
洛恩眨了眨眼,微微搖頭,而後輕撫兩隻山羊毛絨絨的腦袋,緩緩從懷中拿出一罐琥珀色的液體,笑眯眯地看向被綁在座椅上的墨利諾厄。
“我擔心蜂蜜太少了,它們沒吃飽,過來再刷點。”
“……”
墨利諾厄硬氣的俏臉,頓時花容失色,肌膚煞白,身體如篩糠般抖個不停,逐漸蓄滿淚水的眼眸悲憤地看向眼前的始作俑者,腦海中只倒映出一個清晰的字眼。
禽獸!
眼見刑罰即將繼續,吃足了苦頭的墨利諾厄,再也不敢端着架子,當即發出屈辱的悲鳴。
“放開我!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聽你的話。”
“你不是知道錯了,只是知道怕了。”
洛恩語重心長地搖了搖頭,耐心地將兩隻白嫩的腳丫上塗滿蜂蜜,而後一臉鼓勵地揮手告別。
“還有兩個小時,你一定要撐住啊。”
隨着房門被一寸寸關閉,原本還有些強硬的墨利諾厄,聽到那“咩咩”的魔音,面若死灰,眼神空洞。
畜生啊!
緊接着,似哭似笑的悲鳴,再度從小黑屋中傳來,由高亢逐漸轉向無。
那叫喚的字句,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再變化。
十五分鐘過後
“混蛋…哈哈……禽獸…嗚嗚…絕不放過你……”
四十分鐘過後
“哈哈…滾開,好癢,好癢……嗚嗚…珀耳塞福涅……我受不了了…救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什麼都聽你的…”
一個小時過後。
“哈哈哈哈…不要…放我出去……嗚嗚哈哈……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母親,救我!”
被折磨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後,墨利諾厄的意志潰不成軍,心理防線徹底崩解,哭喊着求饒。
終於,那如同天籟的房門輕響,傳入受刑的冥界公主耳中,使得空洞的眸子,綻放出一絲光彩。
躺屍的墨利諾厄彷彿被注入了強心針一般,眸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意志。
“行了,你母親實在看不了你受苦,今天的小遊戲提前結束吧……”
意猶未盡的嘀咕中,墨利諾厄手腳上的束縛被隨之解開。
如同受驚鵪鶉的冥界公主,當即撲向門前冥後珀耳塞福涅的懷中。
她現在神力被封印,只有在這位母親的身邊,才能擁有一絲的安全感。
然而,由於慘無人道的折磨,已經榨乾了墨利諾厄的體力,她剛一起身,站都站不穩,更因爲手腳發軟,直接撲倒向地面。
幸好冥後及時伸出手接住了自己的女兒,這才讓她免於摔着。
隨着跌入那溫暖的懷抱,墨利諾厄抱着母親的纖腰,死死不鬆開,委屈交加之下,忍不住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痛哭。
你怎麼纔來啊,親媽!
“唉,要是早這麼乖何必受這種苦……”
包含着無奈和心疼的勸慰聲中,一隻溫暖的素手覆蓋在叛逆少女的腦袋上,輕輕撫摸。
墨利諾厄身軀一頓,本想反駁,但看到一旁某個似笑非笑的惡魔,連忙委屈地點了點頭,隨即閉目縮到母親的懷中,再也支撐不住困頓,沉沉睡去。
母親的懷抱,似乎前所未有的溫暖。
而那大起大落之後的安全感,在她心中不斷醞釀出強烈的依賴,想要讓這一刻永久停留。
這算吊橋效應?反襯效果?還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呢?
門前扮演惡人的洛恩一邊暗自嘀咕,一邊笑眯眯地看着母女和諧的場景,並順手悄悄牽走屋內兩隻吃飽喝足的山羊。
“咩~~”
低沉的呼喚聲中,正縮在冥後懷中昏睡的墨利諾厄,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對這種生物的恐懼顯然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而傳說,山羊從此淪爲地獄惡魔的象徵,某位陰謀女神最喜歡用這種甜蜜的刑罰來折磨罪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