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賊身邊守衛森嚴,我等若是要動手,僅有一次機會。”
說話的人叫裴恆,他與謝艾本身沒有什麼仇恨,卻是張駿曾經非常信賴的臣子。
不知道爲什麼,人在搞陰謀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地讓自己處於密室或是黑暗的地方,說話的時候還不會放大聲音,搞得場面可謂陰森得很,隨便瞧上一眼都會覺得湊堆的一幫子傢伙就不是什麼好人。
其實還是爲了隱匿身份,不想被太多的人看見,再來是空間越是封閉,陰謀泄露的機率就會越小,只能是躲避密室又待在陰暗的地方咯。
張氏在西涼沒搞過太天怒人怨的壞事,除了關起門來稱王之外,對外是接受東晉小朝廷的封賞,又有抗擊胡人和庇護治下之民的舉動,風評其實是正面性居多。
一個沒幹天怒人怨事情的統治階層,生活在其統治範圍之內的人壓根就怨恨不起來,甚至是感恩的人還會非常多。有些人會在該統治階層崩潰之後因勢利導地尋求新的出路,可是也難免有些人感恩其恩想要報仇或是盡忠。
裴恆就是屬於要盡忠的那一個團體,他在張氏涼國被滅的過程中兵敗逃亡,一直藏匿着沒有被漢國抓捕,兩年來一直都在聯絡認爲同樣感念張氏恩德的一些人,期間遭遇過背叛,也是屢次險象環生。
他們這個羣體有着明確的目標,依然尊張氏爲首,想要累積力量將被困的張氏一族救出來,最想救的人當然是張氏涼國最後的一任涼王張重華,就是一直覺得自己力量積累不夠沒有付之行動。
漢國從某些方面幫了他們很大的忙,張氏涼國被滅之後,有太多的世家和豪族先後遭了秧,土地被漢國回贖,奴僕被強制解散,對漢國不滿的人自然而然就更多,使他們能夠拉攏更多的人到自己這個復仇的團體中來。
得說的是,漢國對土地的回贖某些方面來講雖然霸道,可是價錢方面其實應該算是公道,但被執行的那批人可不會接受,他們要的是土地,錢很多時候並不比土地重要。再來是,世家和豪族之所以是世家和豪族,是他們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奴僕,一旦失去土地和奴僕,有再多的錢也只能算是待宰羔羊,真的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有再多的錢也只是待宰羔羊是先漢的鍋,在先漢之前有錢還是相當好用,可自劉徹一再宰肥羊之後,有錢就成了有原罪,導致誰都不敢有太多的閒錢,稍微有點閒錢就想要購置實產。
“老天給予良機,天災之年各地百姓不穩,敵國卻無大肆放糧賑災之舉。”
說話的人叫張耽,他是張重華真正意義上信賴的人。歷史上他盡心盡力輔佐張重華,還舉薦了謝艾,使謝艾在張氏涼國有了發揮才能的舞臺。不過在這個歷史版本,他是知道謝艾這個人,卻是從來都沒有接觸過。
他們有信心搞事,是鑑於張氏在西北得民心,儘管有太多的人懂得審時度勢,可還是有人願意抵抗,羣衆的基礎有了,再有一幫有人有錢的世家和豪族,纔是他們可能成事的基礎,要是抓住機會都有可能復國成功,就是太難太難了。
劉彥派謝艾到西北,謝艾自然是解決天災而來,他們要搞死謝艾也是出於那種目的,將謝艾搞死必然會使漢國對天災的應對中斷,一旦漢國面對天災時沒有拿出什麼有效舉措,將會近一步使西北百姓離心離德,他們的復國希望將會更大。
“已經探清謝賊今日將會下鄉,袁家不會親自參與,卻會創造機會給予我們襲殺謝賊。”
“袁家簡直愚蠢!謝賊被襲殺,他們便是沒有參與也將被治罪,不如當機立斷參與進來。”
“不可太信袁家。”
“袁家嫡長子在我們手中……”
“滅族危機之下,莫說一個嫡長子,便是家主之命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這一夥人只能是在暗地裡活動,由於太多世家和豪族對漢國不滿,活動的空間其實挺大,但就是怎麼都見不得光。
人手方面,他們有勇猛的武將,也不缺敢拼命的驍勇壯士,更有出謀劃策的人。這個也是歷朝歷代的餘孽標準“配置”,不像一些有那個心卻沒有那個資本的人。因此在某些方面來講,他們這種類型的團體成事或許很難,可是官方也着實難以進行剿滅。
“時刻監視袁家,若是事不可爲寧願放棄。”張耽見所有人都看過來,微笑說:“謝賊只是敵國一員,我等卻是大涼復國之希望,不可折損。”
裴恆內心卻是不以爲然,幹大事哪能惜命,既是惜命就別想幹成大事。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該團體某些方面來講是以張耽爲首。原因是相當的簡單,張耽是張重華的寵臣來着,張耽也的確是很有智慧。
又是一陣商議,該離去的離去,一些被通緝的人卻是想走都走不了,待在密室之內卻是沒有了聊天的慾望。
“大漢橫掃胡虜恢復諸夏,其勢已經大成。觀外內國勢,難有與大漢抗衡之敵,此事不難琢磨。”張耽對裴恆說道:“謝艾該是多少收到了風聲。”
剛纔還一口一個敵國,一口一個謝賊,可是真正想成大事的人從來都不會蔑視對手,甚至是會最大程度上尊重對手。在麾下面前會最大程度的使用一些侮辱性的稱呼,可在都是明白人的面前真沒有那個必要。
“袁家首先便不可信,再則是……”裴恆頓了頓,苦笑道:“如司馬所言,大漢已經展現如日中天之勢。我等希望成事,卻難估量全部的人皆是如此。”
張耽點着頭站立起來,說道:“轉移吧。”
裴恆沒廢什麼話也是站起來。
一夥人自然是不會明晃晃地大搖大擺在街道上走動,爲了不引人注目也不會乘坐什麼華麗馬車,是僞裝之後分散了轉移,會在新的隱匿地點重新會合。
在另一邊,謝艾正在接待客人,只是那個客人到來之後就“噗通”跪倒地上,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張耽與裴恆?”
謝艾接待的客人就是袁家的家主袁快,知道有人想要殺自己也沒有覺得什麼意外。
成功人士嘛,成功的過程必然是對陣過一個又一個的對手,受到利益損害的人也肯定多不勝數,沒可能與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朋友。
袁快說完就埋首下去,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他家也有土地被回贖,要說心裡樂意絕對是假的,可怨恨也沒有怨恨到看不清時勢的地步,纔不會因爲有了恨意就要將闔族推上斷頭臺。
謝艾在接待袁快之前,其實是已經接到了好幾封報警的信箋,有些信箋沒有署名,有些信箋卻是署名,看名單就沒一個是普通百姓,不是張氏涼國曾經的官員,就是世家和豪族中人,就算是袁快沒有過來,對即將被襲殺也不是一無所知。
“聽聞御使大夫南巡時,陰謀襲擊與刺殺不下百次?”李匡說的是桑虞到南方巡察期間的事,可桑虞既然好好地回到中樞自然是有驚無險。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袁快,對謝艾說:“總有螳臂擋車的人,不知該說他們愚昧還是愚蠢。”
愚昧和愚蠢都是貶義詞,可意思還是有區別的。愚昧是真的不知道那個道理去幹,愚蠢則是知道了事實還去幹,幹了的下場通常還都相同的糟糕。
一個剛剛建立的國家,官員遭遇刺殺或襲殺真的是比較頻繁,那是有太多在經歷改朝換代的人不甘心失去本來的地位,又有太多利益受損的人,他們沒機會去弄死新朝代的統治者,有機會的時候就想弄死統治者的鷹犬爪牙。
剛剛坐天下的新朝廷,下去地方做官並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三天兩頭有官員被弄死也屬於正常,導致的是一個剛剛開創新朝廷的國家重是會缺乏願意當官的人。
劉彥兩次親自巡視疆域,是爲了藉助系統最大程度地掃清地方上的不服,也的確是掃清了很多的不服。恰恰是因爲他有系統能夠分辨敵我,本人才沒有遭遇過哪怕一次的刺殺,都是在刺殺者醞釀的時候就搶先動手。
“新平侯在南方四年,誅殺不軌、不服之輩多不勝數,纔有南方穩如磐石。”李匡說的當然是桓溫在南方的大殺特殺,殺到沒人敢再與國朝過不去,也殺得南方被馴服。他笑了笑才繼續說:“西北之地比之南方稍微複雜,感念張氏之人甚衆。謝兄心中可有韜略?”
謝艾眉頭皺得很深。他在中樞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西北人還在懷念張氏,尤其是懷念張駿,也恰恰是這樣中樞在制定相關政策的時候,纔對西北少了照顧。
這一次要是劉彥沒有點名,他本人也會主動請命,不覺得自己將會使西北人不再懷念或感恩張氏,可至少是要消除西北人對漢國的敵意,要不然西北人長期對漢國沒有歸屬感害的只會是西北人自己。
“天災既是災難,也是良機。”謝艾卻是在苦笑:“大漢缺糧,自然無法在西北大肆無償賑災,不然倒是能盡收西北人的感恩。”
李匡卻是說:“自古從無大肆放糧賑災之舉,此例大漢亦不可開。”
其實很奇怪啊!上古先秦到先漢的百姓服徭役和繳納各種稅收就是盡了自己身爲國之一員的義務,可是官府真不會在百姓遭遇天災的時候拿出糧食來無償賑災。
要是知道那個時候的義務和責任卻也不會多麼意外,先不講百姓的義務和國家的責任平不平等,上古先秦和先漢的國庫儲備僅是用來支應戰事和國家的俸祿體系,百姓遭遇天災的時候開放山川就是最大的仁慈,不但官府覺得這樣的做法理所當然,就是百姓也認爲本來就是這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遭遇天災的情況下官府就必須開倉賑災?是楊堅建立了“義倉”之後。
楊隋對百姓的收稅有相當多種,其中的一種就是收取一定數量的糧食儲備到“義倉”,表明那些糧食是由官府進行保管,實際上卻還是屬於百姓,等待出現天災的時候歸於百姓使用。
“義倉”的糧食會不會被挪用或是貪污沒人清楚,但楊堅統治期間正是因爲“義倉”的存在,每有地方遭遇災年都能及時得到救賑,“義倉”的確是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可是到楊廣繼位之後,“義倉”的作用就崩壞掉,但“義倉”就如同楊隋建立的三省六部制度和科舉制度一樣被後續朝代繼承下來。
人都是會因爲出身的不同和所在位置不同不斷地改變自己的想法,謝艾現在有能力爲西北人乾點事情,是不希望西北既要應對天災,又要人爲的大肆流血。可從他身爲漢國的高官身份來講,他又知道不殺人……至少是不消滅那些不服者,是不利於漢國對西北的統治。
“艾會如期前往鄉里巡視。”謝艾對李匡說道:“介時還請承基多加配合。”
“那是自然。”李匡先應承下來,其中也知道謝艾不想殺太多人,可很多時候殺多少人根本不是由他們來控制,耐不住就是有太多的人找死。他想了想,建議道:“明達有故舊親朋來投,或可參與此事。”
就算是李匡不說,謝艾也會讓那些瞧得上眼的親朋故舊參與進來。
壞事若是註定發生,真要有智慧就該在壞事之中發生一些好事,謝艾使那些故舊親朋建立一些功勞無疑就是最大的好事。他對於李匡的通情達理很是感謝,嘴巴沒道謝和感恩,心中卻是記了下來。
袁快還跪在地上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擡頭眼巴巴地看着謝艾。
“汝告密有功。”謝艾對袁快並沒有太好的臉色,卻也不至於惡狠狠,平淡地說:“若想功勞再甚,可有足夠膽量?”
袁快來告密是出於不想闔族遭殃,安全有保證的前提下能再搏個前程,別說是忘記對漢國的仇視,得到利益後沒人逼迫也會當個漢國大大的忠臣,立刻就是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