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兒子與桔子

高斌從宣明門上回來,見大殿內無人,邁着細碎的步子走上去。

金階之上,太子伏在案頭走筆疾書。案頭兩側奏疏高高摞起,陸麟和李鶴侍奉在左右。

“太子。”高斌低聲打斷太子。“後頭沒有人來。”

他每隔兩刻鐘就跑一趟宣明門,可惜除了巡邏的侍衛,什麼人也沒等來。

崇儀停下筆,頗是意外。臻兒早就被悶壞了,居然能按耐着不來。

“這些發回門下省擬辦,餘下的帶回去再批。”他指着左側的案頭,那裡疊起來的都是批閱後的摺子。除服後,各州府的請安摺子如雪片般飛進來。崇儀心知,這是過年前的常態。爲了不破壞過年的喜慶氛圍,地方上會把不重要不緊急的政務擱置起來,壓倒年後再上奏。

高斌飛快擺手,示意陸麟和李鶴把奏摺收進箱子裡,還有批註用的硃砂筆墨。三爺小時候爹不親孃不疼,對自己的孩子格外疼愛,尤其寵着康寧郡主。

高斌聽他說要把摺子搬回後宮去批,就知道三爺是趕着回去哄女兒。高斌心裡挺不得勁的,爲大公子特別委屈。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到了三爺這裡,反倒把女兒看得比兩位公子都重要。他在一邊看着都心疼璋公子。

崇儀從宣明殿出發的時候,孟窅還在徹查“內賊”。次間裡除了懵懂的平安,站樁似的列隊在孟窅的面前。

臻兒眼見形勢不妙,頃刻收起出門去玩的小心思。她緊張地偷偷打量孟窅的神情,又用眼神向阿滿求救。阿孃居然生氣了!

最緊張的人是屏風外的徐圖,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慌張。他踮起腳尖竭力捕捉屋裡的對話,小腿肚子繃得像石頭一樣僵硬。

孟窅並未傳喚,徐圖連滾進去站樁的資格也沒有。他幾乎把臉貼在屏風上,耳朵裡迴盪着血脈鼓動的聲音。

孟窅佯作怒色。爲顯出氣勢,她挺着腰坐起來,沉下小臉,視線來回搜尋。

阿滿低頭認錯,但是堅持不肯供出泄密之人。臻兒給他使眼色,他也假裝看不見。

平安爬到孟窅身邊,輕輕拽着孟窅的衣角。“阿孃?”

“不關平安的事。”孟窅拍拍他,把他的布偶猴子塞給他。

臻兒和平安垂着頭都不說話,孟窅就耐心地等。月份深了,其實她不能久坐,坐得時間一長,腰間和小腿就泛酸。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孟窅支着後腰慢慢往榻邊挪。她一動,兩個孩子齊齊擡頭看向她。

孟窅搭着晴雨的手徐徐站起來,先在腳踏上站穩了腳,再緩緩擡步往下走。

“阿孃莫動氣。”阿滿緊兩步上前,攙着母親的手小心討好。

孟窅垂下視線看見長子眼底的小心翼翼,神色當即就鬆動,但她還是抿着脣不開口。

晴雨本就善於察言觀色,發現孟窅眼中柔軟,開口勸道:“公子莫要心急,主子怎麼捨得生您的氣。主子是看不慣那種背後嚼舌根的人。”

阿滿豈會出賣徐圖,他還要靠徐圖繼續打聽消息。他的視線追着孟窅走,想了想後態度端正地解釋。“那日是我睡不着,起來又不見阿孃,所以才找人打聽的。”

孟窅卻擰起眉頭,揉揉阿滿的小臉。“怎麼睡不着?小小年紀哪裡來許多心事……”

當初在莊子上,阿滿也是睡不着覺,成日守着自己。孟窅不由擔心,孩子這麼小卻心事繁多,長久下去恐怕耗損氣血。

阿滿依戀地蹭着孟窅的掌心,不好意思起來。“那日是阿爹生辰。從前在家時,阿孃總要爲生辰宴諸多準備,我想爲阿孃分擔,所以沒睡。”

晴雨想起在山莊上,璋公子每到歇晌的時候,一個人偷偷跑回主子身邊。難怪高總管偏心璋公子,實在是個好孩子。

“阿滿真孝順。”孟窅的心中泛起暖意。“可你還小呢!如今是父母照顧你的時候,等將來爹孃年歲大了,就到了我們依靠阿滿的時候。”

“我也是呀!”臻兒瞧着氣氛剛好,不甘寂寞地黏上來。“阿孃將來也能靠我呀!”

孟窅撐着腰徐徐踱步,兩個孩子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數你最淘氣!”食指點在女兒的眉心,她沒好氣地瞪她。

平安的反應慢一拍。他剛纔看見孟窅生氣,一時愣住了。這會兒翻了個身,趴在貴妃榻的邊沿慢慢往下滑。他掛在榻沿上,上半身趴在榻上,下半身懸在貴妃榻和腳榻之間。他伸直一條腿,繃直腳尖往下試探,一點點挪動小身體。

孟窅早有囑咐,不讓乳母丫鬟總抱着孩子,反而鼓勵孩子多多活動手腳。因此,宜雨和徐燕只是隔着半臂左右的距離,不近不遠地護着以防他不小心摔下來。

孟窅掉頭往回走,平安一撅一撅的小屁股剛好映入眼簾,像是蠕動的蠶寶寶笨拙而可愛。她噗嗤笑出來。“鞋子也不穿,你趴在那兒做什麼呢?”

臻兒笑嘻嘻的跑過去,推着平安的屁股,使壞不讓他着地。“不穿鞋子,不許下來!”

平安趴在那兒,扭過頭髮現是姐姐在身後,憨憨地對她笑。“一起。”

臻兒回他一個鬼臉,繼續推他。“平安是個跟屁蟲。”

平安順着推力又爬回去,轉過身抱住臻兒,樂呵呵地承認。“跟姐姐,玩。”

孩子嬌嫩的笑聲透過屏風傳出去,徐圖如聞大赦,總算緩過一股勁來。他咽一口唾沫,嗓子眼乾得發癢。今天可真嚇壞他了!他自嘲着想,自己伺候榮王妃六七年順風順水的,膽量都養廢了。其實沒什麼事,竟然嚇出一身汗來。

孟窅在屋裡饒了四五圈,重新坐回榻上。不一會兒,太子儀駕也到了門外。

臻兒心思一轉,飛快竄出去。崇儀一進門,她就如小兔子般一頭撲進他的懷裡。

“阿爹怎麼纔回來!”臻兒被崇儀抱起來,摟着他的脖子嬌聲埋怨。她回頭見孟窅沒有跟出來,趁機湊在崇儀的耳邊訴說委屈。

“阿爹,你快勸勸阿孃。阿孃都不讓我去找你……”她把最後一個字含在嘴裡,沒敢說出口。她不能說是去找阿爹玩,不然阿孃肯定不讓她出門的。她摟着父親的脖子,悄聲求救。“阿孃生氣……嚇人……”

崇儀稀奇地挑起眉頭,拍拍女兒的背安撫她。

孟窅氣不氣不知道,膳房那頭,齊姜被氣得冷笑不已。

從踏進膳房後,看到朱玉蘭的身影那刻起,就證實了齊姜心中的猜測。朱玉蘭其人最是鑽營,手上也不乾淨。

說起來,她與朱玉蘭還是表親,她們的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朱玉蘭的母親是妾,齊姜的生母是繼室。姐妹倆成年後分別遠嫁,往來甚少。兩個人的孩子卻在白月城相遇。

齊姜當年因爲染病被放出宮,背後就是朱玉蘭下的黑手。彼時,正逢尚宮局內選掌事,齊姜和朱玉蘭都在提名之內。可一夜之間,齊姜突然長出一身紅疹。

更巧合的是,不等齊姜做出反應,鄰屋的朱玉蘭就風風火火地找尚宮揭發她隱瞞疫病。她逢人就大肆渲染,把齊姜的病症更往嚴重裡說。至此,齊姜豈會看不出,一切都是朱玉蘭搞的鬼。否則,她怎麼能在齊姜起疹子後,第一時間對外散步消息。

當時,齊姜身上遍佈細小的紅疹,也無法自證何時起的疹子。尚宮局裡的人大多知道,朱玉蘭是她的姨表親裡,對朱玉蘭的謊話深信不疑。甚至有人埋怨齊姜居心不良,自己害了病還想傳染給其他人,拉人給自己墊背。

老尚宮雖然相信齊姜的爲人,但她凡事求穩,聽朱玉蘭說齊姜的症狀已有多日,當即勒令齊姜搬出尚宮局,遷往在奚官局治療。

齊姜明知遭人陷害,當時也十分心灰意冷。縱然她能痊癒,必將錯失內選的機遇。而奚官局名義上是收容染病宮人的所在,可誰不知道,只要送進奚官局,十個裡九個再也沒出來過。那裡除了染病的宮人,還有更多被髮落的卑賤落魄之身。

當年若非孟淑妃心善,放出一批宮人,她或者早就隕落在奚官局裡。沒想到,她還沒找上朱玉蘭清算舊怨,這人卻主動挑釁起來。

有道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湯正孝用心料理膳食,但司庫把持着採買,他也只有在有限的食材裡翻花樣。那些人也知道太子每日西側殿用膳,不敢明着在食材上剋扣,就從果品上做文章。湯正孝在膳房當差,自然知道最近送進聿德殿的只有南府的貢柑。

他早料到榮主子身邊有人會來,此時與齊姜站在一個陣營。

膳房管事不慌不忙地解釋,把原先與朱玉蘭串好的說辭搬出來。

“這個時節的新鮮果品原本就稀缺,每年各地都會上貢一些。可今年賊子作亂,好些船耽擱在江上,生生把貢品都放爛了。咱們也是沒法子。”

齊姜直接無視這番狡辯。“我只想問一句實話,這事隨的是哪裡的規矩?是隻有西側殿如此,還是闔宮上下都一樣?”

那管事目中游移,決定把問題拋還給朱玉蘭。能混到管事的位子上,誰也不是傻子。他雖然答應幫朱玉蘭試探,但也不想得罪人。

朱玉蘭從頭到尾全幅戒備着,可齊姜彷彿沒有看見她一般,除了進門時一個瞭然的眼光,再也沒把她放進眼裡。朱玉蘭和膳房管事不同,她早就得罪過齊姜。她怕齊姜來尋舊仇,仗着自己是後宮娘娘的心腹,來日刁難司庫。於是纔想方設法說服膳房下個小小的絆子。這次純粹是想殺殺齊姜的銳氣,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以後井水不犯河水纔好。

“齊姑姑這是什麼說法?!咱們遵循的自然是宮裡的規矩,祖宗的規矩。上品的果子自然有,但都供在神前,供在暄室和蒹葭殿!齊姑姑想隨哪一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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