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天空中突然電閃雷鳴,似乎好一場大雨就要來臨了。
果然不出所料,幾乎是霎時間便風聲大作起來,頓時,塵土漫天,樹葉亂飛。再看天上的烏雲,似乎是一下子便從東南角黑壓壓地涌了上來,緊接着頭頂炸雷劈啪悶響,震得人整個腦袋都覺得發麻,鋸齒形的電光,也不時地衝撞天空,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裴二擡頭看了看,說道:都回屋吧,這雨怕是來到了!
話音剛落,傾盆大雨便從天而降。
乾孃,快進屋,這雨來了!段氏大聲地招呼着瞎婆婆,裴子慧也小心地扶上了瞎婆婆的手臂,二人引着她進了屋子。
裴二也將馬牽到了能避雨的地方,就連大黃和小白也跑到一側躲雨去了。整個院子裡,唯獨只有肖氏還蹲在雨中,還在那被雨水淋得有些泥濘的土地裡撿着銅板。
撿完之後她又蹲在地上數,數完一遍又數第二遍,第三遍……
一直數到夠了六十枚,她才牽着那頭牛離開了裴二家,身影漸漸在雨幕中消失了。
段氏坐在屋內,深深地嘆了一聲。復又張羅着大家一起吃飯。
這場大雨雖然來得又急又猛,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停得卻也極快。一頓午飯的功夫,太陽又亮閃閃地飄了出來,照得那雨後的枝葉和樹條上的露珠,金燦燦的發着光芒。再向遠處一看,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洗過了一樣,那遠處的樹是水汪汪的綠,那近處的草是翠生生的鮮!推門而出,撲鼻而來的都是泥土中夾雜着草葉的清香,那香又是綠油油的甜,鼻子用力一吸。真是好聞極了!
裴二望着雨後初晴的天空,大喜過望,他很是感慨地說道:這雨下得真好啊!山上那些挖完樹根的位置,被這場急雨一澆,恐怕要溼潤好多,正適宜下種呢!
好,好!這雨下得真好!段氏和瞎婆婆也一疊聲地跟着說道。
所以買耕牛的事已經是刻不容緩。
下午裴二就帶着銀子去了附近的幾個村子看牛。但是走了幾處賣耕牛的人家,都沒有讓他滿意。不是那耕牛的牙口過大,不再適宜在田間常年勞作,就是那牛看起來體弱多病。不能負擔有強度的勞力。幾經權衡。裴二還是決定放棄。因爲以西山的勞作強度來說。非得買兩頭壯年的耕牛才行,於是他什麼都沒買,空手回了家中,決定明日到牲口集市上瞧一瞧有沒有合適的。
裴二前腳剛入了家門。後腳裴大的兒子裴子橋就跑來了。
二叔,二嬸,你們快去看看吧,我爹要把我娘給休了!裴子橋跑得氣喘連連,連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了。
啥?段氏最先瞪了眼睛,她實沒想到平時號稱軟柿子的裴大,這回還真的就剛強了一把。不過雖然那肖氏不值得可憐,但事情終究是因爲裴二去借耕牛引起的,若是真因爲此事肖氏被休。那在肖氏的孃家那裡,裴二不是要背一輩子的罵名了。
想到此處,段氏趕緊停了正在挑玉米種子的手,起身就說:子橋,走。我跟你看看去!
我也去!扛起頓刀準備上山切樹根的裴二,也將工具從肩上放了下來,隨着段氏和裴子橋的身後,一溜小跑地就跑回了裴家二老家。
裴家二老的院中此刻正在熱鬧着。
肖氏扯着一條小手帕正坐在院中啼哭不止,小女兒裴子蓉也跟着她一起哭。離她不遠處的裴大繃着一張死緊的、泛着鐵青色的臉蹲在那裡一聲不吭。裴玉正在園子裡給那些小菜鋤草,葉氏含着菸袋一口一口地抽着,裴三夫妻二人則站在一側冷眼看着這場鬧劇,一聲也不吭。院外已經有幾個好事的村婦在探頭探腦地向裡張望,由於大門緊閉,她們恨不得急得直想扒着牆頭翻進去看看這裴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裴二夫妻推開大門,隨着裴子橋跑進院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心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別人沒有開言,肖氏卻是摟住段氏的大腿就放開了哭腔,他二嬸,你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我十六歲就嫁給子橋他爹,不但給他生了三個孩子,孝敬咱爹咱娘,還有這家裡外面的活計,我也是頂個男人一樣地幹,我怎麼就對不起他了,他一沒做官,二沒發財,我都沒有嫌棄他,他卻要休了我,我都這麼個歲數了,要是被休了,這可讓我怎麼活啊……
肖氏越哭越傷心,這眼淚還真就雙雙對對地往下落。
娘,娘……裴子蓉一邊哭,還一邊給肖氏抹着眼淚。
段氏蹲下身子安慰肖氏,裴二則上前去勸裴大:大哥,都這麼個歲數了,你把大嫂休了,讓她去哪?何況她孃家除了兩個哥哥,爹孃都不在堂了。孃家的哥哥和嫂子留不留她還說不定,就算你不考慮這些,也得爲幾個孩子想一想。子芙出嫁就不說了,子橋還沒娶親,子蓉還這樣小,你不看大人還得看孩子呢!他想了想,意味深長地說道:孩子還是有個親孃在身邊的好!
裴二的意思自是:肖氏再不好,爲了孩子身邊有個親孃,也要忍耐一下。不要像他們小時候一樣,早早就沒有了親孃,而是在繼母身邊過日子,那又是何等滋味。
只是有葉氏在一邊,裴二不便將這些話說出來罷了。
不過就算他不說明白,想必裴大也聽明白了。
唉!裴大重重嘆了一聲,一臉憤然地說道:我的臉都被她給丟光了,我還怎就不休她,我就不信我帶着幾個孩子就沒法過這個日子了。今天我就學那朱買臣上演一回‘馬前潑水’了。
馬前潑水是一經典曲目,也寓意夫妻分開,無法複合的意思。
能過是能過,但總不能讓孩子沒娘吧?裴二繼續勸道:大哥。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個時候你該多想一想大嫂的好處。別的不說,就說咱這十里八村的婦人,有幾個像大嫂這樣能幹活的?不論是在家裡還是下了田,人家都不比你少幹一點,別不知足了。
我是受不了她那脾氣。裴大一扭頭,瞪了肖氏一眼,嘆着氣說道:人活着不能只認錢是不?她這活得都鑽到錢眼裡去了,二弟。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這臉都被她丟光了。子芙自打嫁給蘭金柱。這也有半年的光景了,她是逮到就說,見人就說,一直吵着沒花到閨女的聘禮。咱是嫁閨女,可不是賣閨女,是吧?
是,是。裴二點頭。
裴大又說道:還有今兒去你那,你瞧瞧把她能的。那耕牛在家放着也是幹吃草料,用一用又怎麼了?可她偏偏就是小心眼不給你們用,不但不給你們用,還跑去找你們要我幫忙圈地的那幾天的工錢,有她這樣做人的嗎?咱們可是親兄弟。我要是拿了你們的工錢,我在這蘭家溝裡還能擡起腦袋做人嗎?
啥?你們給了老大工錢?本來一言不發的葉氏突然來了精神,趕緊對着鞋底子磕掉菸灰,嘴巴一歪就說道:老二,你這可就不對了。都是一樣的兄弟,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可也是我養大的,一樣的兄弟都姓裴,你不能因爲隔了一層肚皮,就薄待遇了咱家老三,你圈地的時候他可是也去幫忙的了。
裴二夫妻本以爲葉氏會批評肖氏幾句,沒想到她張嘴卻是爲裴三要工錢,這不是和肖氏如出一轍了嗎?兩個人同時都怔了,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好了。
宋玉梅一見,趕緊笑道:娘,我們可不要二哥的工錢。錢不常花人常在,何況還是親兄弟,幫幫忙是應該的。
可是他們都給老大了,若是不給老三,那不是顯得一樣的兄弟不一樣親厚了。葉氏還不死心。
宋玉梅直搖頭,二哥和二嫂愛給誰就給誰,我們一點不眼氣,總之是這錢我們不能要。
葉氏氣得一扭腦袋,就剜了宋玉梅一眼,恰巧被提着鋤頭走出菜園子的裴玉看到了,他咳了一聲瞪着葉氏道:咋的?你還嫌這事兒不夠丟人,還想再鬧一出?
葉氏撇了撇嘴沒說話,從腰間扯出裝菸絲的袋子,一點點地裝着菸絲。
段氏見事情有轉機,趕緊給裴子蓉擦了擦淚,又扶着肖氏站了起來,笑道:大嫂,快擦擦淚別哭了,哭多傷身子。這也快到做晚飯的時辰了,快去做飯吧。大哥不是那絕情的人。說罷又給肖氏使了個眼色。
肖氏這會兒子倒是機靈了起來,抹了抹未乾的淚痕,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的功夫,那廚房內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裴二和段氏對視了一眼,微笑着離開了。回到自己家之後,他們一邊做飯,一邊和瞎婆婆講着事情的經過,瞎婆婆感慨萬千:別以爲蔫巴人就沒脾氣,這要是發起脾氣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希望這個事兒以後,大嫂她能改一改那個性子。裴二說道。
一旁聽着的裴子慧卻不以爲意地搖了搖頭,她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若是想讓肖氏改性子,那可不是一般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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