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初夏的祈求禱告,上天聽到了,宇揚經過了三天三夜的昏迷終於醒了過來,姐弟倆相見,除了哭,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初夏這一次是真正體會到了生死離別的滋味,就像當年父母離開時一樣,甚至比那時還要恐怖,畢竟那時自己還小,有很多事沒有經歷,根本無法體會的像現在這樣深刻。
初宇揚雖然醒了過來,但身體還是很虛弱,沒用多大一會,便又沉沉的睡去,而初夏已經在這裡守了一天一夜,儘管路東驍不同意,但她就是不肯離開。
“現在能跟我回去了?”路東驍的聲音有些沙啞,初夏守在這裡的時間,他也一直都在,寸步未離。
其實在她來之前,他已經在這裡守了一天一夜,可以說初宇揚昏迷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現在他的眼裡已經全部都是紅血絲。
初夏雖然對他心中有怨恨,可也不是鐵石心腸,在宇揚的事上,他付出的比她要多,之前她還覺得他掐了她之後,一直不出現,是沒把她放到心上,現在她知道了,他是來處理宇揚的事。
如果不是宇揚被下了病危,估計他都會瞞着她,把這事給處理了,凡是他自己能辦的,他絕對不會讓她參與,在這一點上,初夏不能否認他有爲她着想,看着他的樣子,她還能說什麼,起身跟着他回了酒店。
“去泡個澡,”進了酒店,他就對她下了命令。
初夏看着他疲憊的樣子,還有他身上都起了褶皺的衣衫,說道,“還是你先洗吧!”
路東驍看向她,一雙佈滿血絲的眸子雖然疲憊,卻仍深遂,深遂的讓人心顫,初夏感覺心跳猛的失了一拍,然後就聽到他說,“那就一起洗!”
這句話有些戲謔,有些邪肆,如果換作以前,或許她會覺得這是另一種幸福,可現在……
初夏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便快速的轉身,鑽進了浴室,身後,路東驍見她逃似的背影,微扯了下脣角,轉身把自己丟到大牀上。
三天三夜,真特麼的太累了!
如果初宇揚再不醒,估計他也要挺屍了!
初夏洗過澡出來,正準備叫他去洗,卻發現他已經睡熟,她站在牀邊看着他,黑青的胡碴,緊皺的眉頭,還有不整的衣衫的,一向整潔利落的他,竟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初夏都不相信,而他的狼狽是爲了她。
這個男人可以兇暴冷戾,可以柔情似水,可以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他有太多面,初夏看不透,也看不清,亦不知道究竟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只是此刻,初夏對他再也怨恨不起來,只剩下對他滿滿的心疼。
伸手,她輕輕的爲他拉好被子蓋上,然後躺在他的另一側,雖然這一天一夜她也被他強迫着睡過一會,但她此刻,她還是困了。
這一覺,初夏不知睡了多久,她睜開眼的時候,是躺在路東驍懷裡的,而他身上已經不是昨天睡覺時的裝扮,而是換了睡衣。
他醒過!
可是她一點都不知道,看來她纔是最困的那個,不過此刻他還在睡。
初夏靜靜的打量他,襯着窗外的陽光,他安靜的就像個孩子,看不出一點危害,可是當初夏怎麼也忘不了,他掐住她時的兇戾。
想到這個,她在他懷裡再也躺不下去,可是剛起身,便感覺腰上一緊,他低沉慵懶的聲音響在耳邊,“再睡會!”
原來,他醒了!
初夏沒有說話,但也沒再動,路東驍把她往懷裡又勾了勾,然後腿也勾住她的,那種感覺像是把她捆住,怕她逃跑似的。
可是,他也試圖親手掐死她!
初夏在他的懷裡又沉沉的睡去,也真是奇怪了,失眠的她,醒了就再難入睡的她,居然又睡了第二覺,而且這一覺居然睡到了下午。
路東驍飽睡了一覺,整個人又變得神采奕奕,兩個人吃了頓頓早中晚三餐合一的飯,便去了醫院。
初夏想到之前在電話裡的聽到的內容,問道,“宇揚的事不是車禍,到底是誰要害他?”
路東驍側目看過來,聲音淡淡的,“不是說了嗎,是幫派相爭,誤傷了他而已。”
初夏對這話半信半疑,可在這異國他鄉,她的疑問就像浮雲一般,不起半點作用。
不過,慶幸宇揚沒事,如果有事,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初夏到了醫院的時候,宇揚的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但還是十分的虛弱,初夏又一陣哭鼻子,宇揚看着她的肚子說道,“你這麼愛哭,小心生個愛哭鬼。”
“不會,”路東驍直接否定了,初夏看向他,他俊冷的神色浮起一抹溫暖,他說,“我的基因不會太差。”
愛哭,就是基因差?
他這不帶髒字的罵她們姐弟倆都罵了,不過宇揚傻傻的並沒有聽出來,甚至還跟着拍馬屁,“姐夫說的對,姐夫這麼優秀,我姐生下來的也絕對是精品。”
精品!
初夏想到了唐篩的高危檢查報告,心頭一跳,甚至她都不敢心虛的看路東驍的眼睛,唯恐被他看穿什麼。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初夏,之前的檢查是在國內,都說國外的技術比國內的要好,那她找個機會再在這邊做個檢查。
路東驍在這邊又呆了幾天,宇揚也一天天漸好,而他因公事便回國了,初夏留了下來負責照顧宇揚,其實初夏知道,路東驍也是讓她借這個機會散心。
雖然他們誰也沒有再提那副畫以及那天的事,雖然他們表面上相處的十分融洽,可是他們又很清楚,這平靜之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
路東驍不在,初夏去做唐篩減了不少麻煩,只是在等待的過程,比上次更加的灼人,初夏都有種心被烤焦的感覺。
“初夏,”醫生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把報告單遞給她,看到那個診斷報告,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心沉到谷底的滋味。
高危!
不論是國內,還是國外,檢查結果還是一樣的,大夫推薦再做檢查,但是初夏已經不願再做了。
她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不論孩子是健康還是殘缺,都會把他生下來,所以她還查什麼。
路東驍在這的時候,初夏覺得彆扭,可是他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忽的覺得整個人空了,好像他走了,把她心裡的一切也給掏走了似的。
這就是人的矛盾,在一起痛,不在一起殤,不過一想到肚子裡的寶寶,初夏又會覺得能量滿滿。
“宇揚,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受的傷?”初夏追問宇揚,結果他的回答與路東驍一樣。
不知是事實如此,還是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在三番五次求證都是同樣的結果後,初夏也就他們的說辭當成了事實。
初宇揚年輕恢復能力好,再加上路東驍給他用了最好的治療藥物,所以等路東驍一個星期後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能下地了,只是腳還腫着,不能走太多路。
一個星期沒見了,初夏看到路東驍的那一剎那缺氧了,這一刻,她才發覺這一個星期她很想他,想的早把他給的傷忘了,就算沒忘,那傷也被思念給吞噬了。
她就是這麼沒出息!
路東驍很自然的走到她的身邊,不顧宇揚在場,在她臉上輕佻的捏了一把,“看來很乖!”
初夏沒弄懂他是說宇揚還是說她?
如果是說她,怎麼知道她乖不乖,難道他有派人監督她?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便走向宇揚,“帶你去個遠點的地方可以嗎?”
“遠點的?”宇揚眼睛放光,“哪呀?”
路東驍勾了下脣角,目光看着初夏,眼神有些說不出來,他回了兩個字,“保密。”
下一秒,宇揚就笑了,“我懂了,姐夫是要帶姐去過二人,那我就不去了,你帶姐去吧!”
“宇揚!”
初夏想說什麼,路東驍已經點頭,說道,“那等你好了,再帶你一起去。”
這隻大狐狸,原來讓宇揚一起去只是隨口說說!
初夏以宇揚一個人在醫院不合適要拒絕,可是宇揚直接說沒問題,還說都是她天天在這,害的小護士都不敢往他這裡來了。
初夏終是沒有拗過路東驍,第二天一早就被他叫醒,吃了早餐,登上了他的私人滑翔機,去往一個神秘的地方,說它神秘是因爲不論怎麼問,路東驍都不說,只說她到了就會知道。
也不知飛了多久,初夏只看到滑翔機飛過了草地,村莊,在離地面越來越近時,眼前一亮,無邊無際的水面映入她的眼簾——
“戀人湖!”她驚呼。
這個地方她在雜誌上看過,是全世界最佳的旅遊聖地不說,還是很多情侶都夢寐想來的地方。
“這是欠你的蜜月,”他說過要她來這裡度蜜月,她以爲他早忘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只是經歷了這麼多,不知這個蜜月還能不能找到最初的味道,不過這景真是太美了,美的讓初夏什麼也不願想,只想儘管的睜大雙眼,將這大自然的瑰寶都收入眼底。
這是一座島與湖相連的天地,一座座島嶼在湖水之間,就像是鑲嵌的一顆顆珍珠,據說這些島嶼上有很多私人住宅,供人娛樂休閒。
筆直的跑道躍入視線,彷彿一支長梭橫貫整個島嶼,然後又落入無邊無際的水面之中,隨着飛機越來越低,水面越來越近,不由生出一種擔心,擔心飛機會沿着這個跑道也扎進湖中。
大約感覺到了她的擔憂,路東驍的手握住她,也就是這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頓,然後飛機安全差陸。
飛機的艙門緩緩打開,他牽着她走下去,一股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像是能一下子洗淨人心底的污濁,這個地方果然很美,比傳說中的還要美。
看着她脣角彎起,路東驍只是淡淡一笑,而他們剛踏上地面,便有五六個人奔過來,負責給他們拿行李,給他們帶路。
“路先生,要回莊園嗎?”有人問他。
初夏一愣,以爲這些人只是服務人員,卻沒料到會直接能稱呼他,看來他很熟。
路東驍點點頭,只見那人衝對講機說了什麼,一會便有電瓶車開過來,他伸手拉住她,“走,我們先回家!”
回家?
難道他在這裡也有私宅?
初夏帶着疑惑跟隨他上了電瓶車,車子無聲啓動,微涼的風迎面吹來,格外的舒爽,看着前座上親自充當駕駛員的男人,她怎麼都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
一路上,路東驍簡潔又明瞭的介紹着這裡的風土人情,初夏像是聽天書一般,直到隨着不遠處的建築物清晰起來,她纔不由問道,“你對這裡很熟?”
聽到這話,路東驍淡淡一笑,“我每年都會來這裡度假休息!”
他剛說完,初夏就感覺電瓶車轉了個車道,然後駛向那座如同皇宮一樣的建築物——
純白色的建築物,像是古老的皇宮,工藝考究的鐵藝大門,還有一片綠盈盈的草地……
整座府邸在明媚的陽光下如同一座宮殿,讓人有種恍若時光倒流,回到中世紀的皇家一般。
車子停下,路東驍紳士的爲她打開車門,並牽着她下車,然後解釋道,“這是我用賺到的第一桶金,買的第一棟房產,那年我二十三歲。”
聽到這話,初夏又是震驚,側臉去看他,他們剛好站在一棵大樹下,太陽從樹葉的縫隙中漏下來,碎金子一樣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那樣的閃亮,讓他如同天神一般。
一直知道他長的好看,而且對於這張臉也不陌生,但此刻看着,卻是讓她又有種心尖被撞到的感覺!
就在她爲眼前的男人失神時,腳踝處竟熱乎乎的一癢,她本能的跳開,然後低頭看去,只見一隻純白色的如同絨團的小狗正追逐着自己。
路東驍彎下身,將小狗抱起,“它叫卡比!”
“好可愛!”初夏伸手去觸摸小狗。
“你喜歡?”對於她的反應,路東驍似乎有些意外。
初夏點頭,然後伸出手把卡比抱到懷裡,這麼可愛的小狗,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她逗着小狗,沒有看到身邊男人的目光越來越暗,直到卡比從她懷裡跳開,跑向了遠方,初夏才發現路東驍竟走遠了。
初夏一邊往裡走一邊參觀,真是越看越覺得這裡美的像人間仙境,可是當她來到屋內,順着食物的香味來到廚房,看到一幕,竟讓她多年以後,都無法忘記。
路東驍居然繫着圍裙,卷着袖子,正有模有樣的翻弄着鍋裡的什麼,初夏看傻了眼,她見過各樣路東驍,唯獨沒有看到下廚的他,在她眼裡,他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餓了吧?”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回頭瞥了他一眼,“馬上就好!”
初夏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似乎都說不出來了,路東驍見她站着不動,他也沒有再趕她,而是說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以前我經常自己動手做飯的,不過這些年太忙,就沒有時間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忙碌着,而她站在門口呆呆看着,只覺得有什麼像是在食物的香氣在漫開,讓她沉淪。
晚餐很豐盛,而且味道也極美,幾乎是長這麼大吃的最美味道的飯菜。
“要不要出去走走?”飯後,路東驍提議,其實就算他不說,也有這個打算,因爲吃的太飽,如果不運動,她敢保證自己一定會積食。
下午來的時候,她就發現這裡的花園很美,所以從房裡出來,她就迫不及待的來到了花園。
晚風徐徐,將各種花香混在一起,吹進初夏的呼吸裡,她覺得那氣味美極了。
路東驍看着她像一隻蝴蝶般的在花叢裡飄來飛去,臉上釋放出一抹輕鬆的笑意,他坐到一邊的長椅上看着她,輕輕提醒,“那裡有蜜蜂,小心把你當入侵者給教訓了!”
初夏一聽有蜜蜂,便乖乖的走了回來,坐到他的旁邊,只是她又仰起了頭,看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在她眼裡,除了他,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這還是在怪他嗎?
路東驍眸子眯了眯,明知故問,“在看什麼?”
“星星!”
“有什麼好看的,”他淡淡一句,似乎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是稀奇的,初夏其實不喜歡這樣的他。
“當然好看,你看這裡的星星多漂亮,像電視劇《流星花園》裡的一樣……”
他驀地轉頭,去看着她,因爲這樣的話曾經也有人對他說過,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還是這樣的夜晚太相似,看着看着,路東驍只覺得記憶中的那張臉與眼前的慢慢重疊,他看的有些呆了,最後連自己說出話來都不自覺,“那你想不想試試在星空下跳舞?”
初夏意外的轉頭看着他,“星空下跳舞?”
“嗯!”他點頭。
她忽的笑了,“挺浪漫的,你跳過嗎?”
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爲她看到路東驍眼眸裡的光一點點在改變,就在她擔心他又會突發神經一變時,忽的手背一緊,她被他拽着起來。
霸道如他,讓初夏有些不知所措,在這時他打開了手機,有音樂緩緩流出,竟是月光下的婚禮。
她的身子被他圈住,他帶着她慢慢踩着拍子,一切像是夢一般,連呼吸都停了,唯恐呼吸一下,都會將眼前這真實的一切打碎。
路東驍跳的很專注,他的眼眸望着遠方,像是在想着什麼,偷偷看着他,只覺得有股悲傷在他的身上漫開,像是這夜色一樣阻擋不住。
星空下的跳舞,以他這樣的冰冷的男人,怎麼會想得出來?一定是之前有人陪他跳過吧?
那是誰呢?
初夏的腦海中閃過一張臉,“你以前和她這樣跳過?”
她知道這樣問,或許又會惹到他,可是那個人就像是一顆毒瘤,不拔掉,他和她永遠就會不得安。
果然,她問完,路東驍便沉默了,腳下的動作也停了,他看向遠方,有悲傷從他的眼底緩緩的流出來……
不是暴戾,而是悲傷,可爲什麼初夏此刻寧願他是暴戾的呢?
而他的悲傷那麼卑弱,卑弱的竟讓初夏有些心疼,甚至有些後悔又碰了他的傷疤。
可是這舊疤不揭,他的傷永遠就不會好,不是嗎?
初夏也靜靜的等着,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初夏雙腿都站麻了,在她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收回了目光,眸光凝膠住她,“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他這是在告訴她,他一直分得很清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當初爲什麼選上她,他敢說不是因爲她與他心中的人張着相似的臉?
“你分得清最好,我不是她,也不會成爲她,”初夏算是對他提醒。
路東驍沒有說話,初夏這時腦抽的又問了句,“如果她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其實她說想,如果她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處理我?
她這話一落,就感覺路東驍的臉色驟然沉了,沉的好像暴風雨來臨一般,這讓初夏想到了那次他掐她的情景,她心一縮,忽的有些後悔了。
因爲如果他要在這裡掐她,恐怕這次不會再有人救場了!
“不會了,”就在他身上的沉戾暴到極致時,他忽的低低開了口,聲音低的好像能落到塵埃裡,“永遠也不會了!”
什麼叫永遠不會了,難道死了?
按理說那個女人死了,她聽到了應該鬆口氣纔對,可是這一刻,初夏竟覺得難過,因爲她知道那個女人雖然人死了,可是卻會一直活在他的心裡。
初夏看向他,他已經擡步往回走,月光下,他的背影被拉的很長,那瘦瘦長長的影子,就像一枚長劍扎進了初夏的心底。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逃脫不了一個影子的命運了,她是那個叫菲兒的影子。
“路東驍,我們離婚吧,”她終還是開了口,只是聲音很輕很低,低的像是自喃,可是她明顯看到路東驍的腳步停下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隔着月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