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出口,秦湛終於放慢了腳步,而初夏幾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人。
現在正值大家離開的高峰期,尤其是周圍很多人高馬大的外國人,路東驍那一米八幾的身高在這些人中並不算搶眼,可他好像隨便往那一站,便是道不同的風景。
菸灰色的風衣,襯的他挺拔直立,機場大廳的熒光燈直落下來,就像是爲他專門打了光束,好像周圍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陪襯,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角。
初夏的目光從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移不開,好像他有一種磁力,吸着她似的,可明明之前他還差點掐死她,而這一刻她似乎都忘記了。
初夏忽的想起一句話:女人就是賤,記吃不記打!
路東驍一直看着她這邊,只是他的神色似乎很凝重,又似乎有些疲憊,好像幾夜沒睡似的,秦湛比初夏走的快,他走到路東驍身邊說了什麼,只見他點點頭。
眼看離他越來越近,初夏的腳步卻越來越慢,雖然心中早已做了決定,雖然來的時候,想過見到他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可是真的看到他就在眼前,她好像把之前想的那些都忘了。
只剩下悶悶的疼,那種疼就像是他那次用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般,有種要讓人窒息的感覺。
大概對她的慢吞吞不滿,路東驍本就不舒展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雖然初夏從來猜不透他的心,但此刻她能確定,他的心情不好。
難道他還在爲那日的事生氣?
難道他還要對她再做些什麼?
想起那日他的兇殘,初夏一下子緊張的掐住了掌心,別說誰勇敢,這世上沒有誰能面對暴力而無動於衷。
可是不管初夏再怯懦,還是來到了他的面前,路東驍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秒,便說道,“現在跟我去吃飯,然後回酒店休息一下,我再帶你去見個人。”
他的聲音雖然很冷,但還算平靜,看不出那時掐她時的暴戾,似乎他早已這事給忘了。
可初夏沒忘,更卻不敢掉以輕心,她暗吸了口氣開口,把想了一路的問題問了出來,“你讓我來這裡幹嗎?”
他的眸子看向她,但並沒有回答,初夏勾了下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是不是在美國的地盤,你把我掐死,就不會有人追究你的責任。”
路東驍幽深的眸子一沉,初夏知道他生氣了,但並沒有就此而住嘴,反正最壞的她都經歷了,她還怕什麼,於是笑着繼續說道,“其實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你那天就是把我掐死,也不敢有人拿你怎麼樣。”
他沉鬱的神色更陰了,怒意之中似乎又帶着些疼似的,好像她的話傷到了他一般。
但初夏不願意相信,他這麼冷情的人,會因爲她幾句話而生出愧疚感,而初夏也不知道爲什麼說這些沒用的話,似乎說出來,她心裡的難受就會痛快一些。
事實上她錯了,她沒有半點報復的快感,反而愈發的抑堵,堵的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走吧,車在外等着,”她說了這麼一大通,可他只有這麼一句,沒有解釋,沒有道歉,淡淡的,卻是那麼的讓人抓狂。
“路東驍,”初夏叫了他一聲,然後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周圍有人來來回回,初夏就站在那裡哭,沒有聲音,只有身體的顫抖,卻是看着那麼的讓人心碎。
忽的,她肩膀一緊,他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那天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我會失控,只是不想被人碰那些東西。”
不想讓人碰,是因爲那是獨屬於他心尖的寵嗎?
可如果是那樣,那她算什麼?他當初又爲什麼要答應娶她?爲什麼還要對她那麼好?讓她一步步淪陷,讓她萬劫不復?
只是這些話,初夏問不出來,她終還是害怕聽到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她,有時就是這麼懦弱!
初夏隨着他走了,去吃了飯,很美味的餐點,中西餐結合,單從這一點上看,他對她盡了心,可是她並沒有什麼胃口,甚至連話都不想說。
他似乎看出來了,伸手剝了只大蝦,喂到了她的嘴邊,這樣的餵食,是從來沒有過的,如果換作之前,初夏一定會受寵若驚,可現在只覺得虛假,她正要拒絕說不喜歡,就聽到他說,“你不是最喜歡吃大蝦嗎?”
初夏一怔,她從來沒有說過,他怎麼會知道?
而他仿似聽到她心底的聲音,淡淡的說道,“宇揚給我說過一次。”
說過一次就記住了,他這是在提醒她,他對她其實也上過心嗎?
初夏不敢再奢想,但是他的話讓她想起了自己會來這裡最重要的原因——宇揚!
初夏張嘴把蝦含進嘴裡,很美的味道,可是她卻如同嚼蠟,而她沒有拒絕他,並不是因爲他說她喜歡,而是爲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嚥下大蝦,便說道,“我想見宇揚。”
路東驍點了下頭,“一會帶你去見。”
他沒有拒絕,初夏暗暗鬆了口氣,她還真擔心,他會不讓她見弟弟,雖然那是沒有理由的事,可是他一時三變的心情,誰也猜不準。
“乖乖吃飯,”他又補充四個字,有些警告的味道,意思是她不聽話,他隨時會改變主意。
這一刻,初夏知道不論怎麼樣,他永遠都是她的主宰,輕易的便能主宰她的一切,哪怕她不願意。
初夏按照他的要求乖乖的吃了飯,又按照他的要求去了酒店休息,儘管她並沒有睏意,但還是裝睡的閉上眼睛。
路東驍並沒有離開,就在房間外側的沙發上坐着,初夏起初並沒有注意到他在幹什麼,可後來聽到他在打電話,而且她聽到了lemon這個詞,這是宇揚的英文名。
她從牀上悄悄起來,輕輕的拉開了門縫,便看到路東驍站在窗口,指尖夾着一支菸,自從她懷孕後,只要有她的地方,他從來都不抽菸的,而今天竟抽菸了,煙霧繚繞在他的四周,讓他朦朧的有些不真實。
不過路東驍的聲音因爲開了門,而聽的更清晰了,他說的是英語,流利的讓初夏驚訝,不過她雖然大學沒畢業,但也是英語過了四級,所以聽懂一些對話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說,“我不相信這是一樁普通的交通車禍,我已經有了調查結論。中國有句古話,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們動了我的人,就該以我的方式來解決,在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邊說了什麼,她聽不到,過了一會,就聽路東驍又說,“lemon沒事,怎麼都好說,如果他萬一有閃失,我……”
聽到這裡,初夏的腿一下子就軟了,而半開的門也因爲她的趔趄,而發出了聲響,路東驍回頭,便看到她慘白着一張臉。
他掛了電話,幾步走了過去,伸手去抱她,初夏緊緊掐着他的手臂,“宇,宇揚怎麼了?”
路東驍知道她已經聽到了,而他要她來,就是因爲宇揚,所以他沒有打算瞞她,至於讓她吃飯,讓她休息,他是怕她見到宇揚,會不吃不睡會受不了。
初宇揚兩天前,也就是路東驍掐了初夏那天,被車撞成了重傷,一直在重症監護室裡昏迷不醒,大夫下了病危通知,說是他隨時有可能停止呼吸。
路東驍接到電話便趕過來了,先是找了最權威的心腦專家,確保給初宇揚最好的治療,確保他沒事,然後又去調查了車禍的真相,這也是他沒有給初夏打電話發短訊,沒去找她的原因。
“宇揚出了車禍,”路東驍實話實說。
初夏的身子又往下沉了沉,路東驍將她整個的抱在懷裡,“不會有事的,我已經爲他請了最好的專家。”
怪不得寧冉讓她來,怪不得臨別時,寧冉都差點哭了,原來她早就知道了,不說是不想她提前擔心。
“宇揚,我要見宇揚,”初夏有太多的話想問,但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她要看到他,看到他沒事才放心。
“好,我帶你去見他,”路東驍應允,不過又說道,“但你要答應我,不要激動。”
他越這樣說,初夏就越害怕,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帶我去,帶我去!”
醫院。
當初夏看到宇揚,看着他一聲不吭的躺在那裡,全身插滿了儀器和管子,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抓住他的手,緊貼在臉上,一遍一遍低喚,可是他再也不給她迴應。
路東驍將近乎崩潰的她帶出觀察室,緊摟在懷裡,醫生大概見她肚子隆起,說了些安慰的話,初夏撲通一聲便給醫生跪了下來,一個勁兒的磕頭,頭磕在地板上砰砰直響,不停的哀求,“大夫求你救救我弟弟,求你救救他。”
她的舉動把醫生嚇到,就連路東驍也似乎意外,他蹲下將她拉起,初夏轉身把拳頭打在他的身上,這一刻,她是恨他的,可她知道她更恨的是自己。
她恨自己當初就不該把宇揚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如果宇揚有事,她怎麼對得起父母臨死的囑託?
“你再這樣胡鬧,我就讓秦湛把你送回國內去,”路東驍對撒潑發瘋的她發出了警告。
而這一聲真的有效,初夏安靜下來,她不能走,她要在這裡看着宇揚沒事,她要陪着他。
不過,初夏在哭過鬧過之後,也恢復了平靜,她沒有忘記路東驍說過的話,她問他,“他們爲什麼要害宇揚?爲什麼?”
路東驍深遂的眸光閃過什麼,他伸手撫了下她的頭,動作輕柔,“幫派鬧事,宇揚碰巧趕上了。”
可是初夏不信,“路東驍你不要糊弄我!”
她的話讓他眯了下眸子,他的聲音清涼,“那你覺得爲什麼?”
一句反問,讓她凝噎,是的,她什麼也不知道,甚至這些日子以來,她對宇揚的關心也少之有少。
“這事我會處理,你不需要操心,”他一句話讓她置身事外,又似乎將一切責任攬於他的身上。
初夏那一刻看着他,伸手將他抱住,“路東驍求你一定要救宇揚,一定不要讓他白白受了這樣的罪,就當是……是爲了孩子。”
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能讓他不顧一切,可是她希望他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再幫她一次。
這一刻,初夏才發覺自己有多卑微,來時信誓旦旦的要和他決裂,而現在她就差跪在地上給他磕頭哀求。
而她脖子上的疼,心底的傷,也似乎都被淡忘了,只剩下對他的依賴,從一開始,她就這樣有求於他,直到現在,她還是要這樣求着他。
這就是命,她抗爭不過。
而她也不想再爭,只要能讓宇揚平安沒事,就算讓她再多受點傷,她也無所謂。
宇揚,你一定不要有事!
宇揚,姐求你了!
初夏默默的祈求,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