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久沒有拿畫筆了,可是初夏握着畫筆,竟沒有陌生的感覺,那一刻,她整個人好像被放空了,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主宰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聽得到畫筆在畫板上唰唰的聲音。
窗外的天由黑變亮,當第一縷陽光衝破雲層,初夏手中的筆也啪的掉在了地上,胳膊痠麻的彷彿已經不是她的了,而眼前的畫完整了。
可是當初夏看清這副畫,忽的就笑了,這是什麼鬼?她畫了什麼?
這副畫原本只畫了半張畫,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可初夏補上去的半張臉,竟是她的。
呵,初夏你幹了什麼?
你這是想幹什麼?
初夏突的覺得自己好可笑,這原本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她硬生生加上自己的,這算什麼?
她擡手就要去毀掉這副畫,可是手剛碰到畫,她又下不去手。
當初她要路東驍娶她的時候,不就知道他喜歡的是另一個女人,自己不過是他心中的一個影子嗎?
這樣的傻事都做了,現在毀這副畫又如何?毀了這整屋子的畫又怎樣?
她毀不掉藏在路東驍心中的人!
初夏的目光放遠,落在那一副副畫上,每多看一眼,心底的悲涼就多一分……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相似的人?
如果不是從小就跟着父母長大,她只有宇揚一個弟弟,她都懷疑自己在這個世上還有個同胞姐妹。
可此刻初夏寧願這個女人換張臉,可以更傾城傾國,可以更妖豔嫵媚,但不要與她一樣,因爲這會讓她難堪,讓她心如刀割,會讓她覺得路東驍從來都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他對她所有的好,也不過是拿她當了別人。
想到這裡,初夏忽的胸口一陣悶滯,這空蕩蕩的畫室,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按住胸口,拔腿而逃。
可是,她剛到門口,便停住了。
路東驍不知何時來了,一身的冷冽,像是從北極而來,攜捲了全世界的冰寒,他定定看着初夏,那眼神冷漠的仿若他們從來不認識。
初夏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可是沒等她開口,他已經過來,她感覺身子被推了一把,路東驍越過她,進入了畫室。
不知是他推的太用力,還是這一夜早已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的雙腿站立不穩的倒了下去,她聽到咚的一聲,是自己膝蓋着地的聲音。 wWW◆тTk ān◆C〇
她相信路東驍也聽到了,可是他頭也沒回,這一次,初夏又從他身上看到了最初的無情。
可是,他不是在乎她肚子裡的孩子嗎?
就算她摔倒了,他不擔心不心疼,可是他連孩子也不顧了嗎?
還是,他對孩子的疼愛也是假的,或者這個孩子遠不及那畫裡的女人重要?
咣——
畫室傳來什麼掉在地上的聲響,初夏還沒來及去看,路東驍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手裡拿着那副她添上去的畫,一雙眸子怒瞪的像是能吃人,“誰讓你動的?”
初夏的目光掠過滑稽的畫作,揚起脣角,緩緩露出一絲笑來,“好看嗎?我也覺得我和她很相像的,可現在看來,還是有很多不一樣。”
“初夏!”兩個字,讓她幾乎聽到他血脈暴開的聲音。
“路東驍,我和她是相似,但我不是她,真的不是,你看這兩張臉合在一起,根本就……”後面的話,初夏還沒說完,就脖子一緊,路東驍掐住了她。
那麼的用力,初夏彷彿聽到氣流倒回的聲音,而她沒有動,只是看着他。
他是真的怒了,額頭的青筋一根根的跳動着,一雙眼睛血紅着,此刻他就是一隻要吃人的野獸。
可是初夏竟一點害怕都沒感覺到,她也不知道自己面對死亡的恐懼,怎麼能這麼淡定,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刻的她抑鬱症又發作了,而從那一刻開始,她嚮往死亡。
“啊——”
女傭上來,看到這一幕,嚇的尖叫,隨後過來扯路東驍,“先生你放手,快點放手,你會把少夫人掐死的,少夫人還懷着孩子呢。”
不知是女傭的提醒,還是他的盛怒發泄完了,路東驍鬆了手,初夏重新獲得呼吸,空氣猛烈的灌入,讓她開始不停咳嗽,連眼淚也咳了出來。
對,這眼淚是咳嗽帶出來的,不是她在哭。
她已經不會哭了!
這一夜,她的眼淚早在心裡流盡了。
女傭把初夏扶起來,緊張又惶恐,“少夫人你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
初夏沒有回答,而是扶着牆往外走,當她走出別墅的門,臉上被什麼打溼的時候才發現天下雨了,可是她記得剛剛明明看到有陽光的。
難道是她錯了?
那縷陽光只是她的錯覺?其實陽光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像是她曾經以爲路東驍對她的呵護和溫柔,也是對她有一點點動心?
那不過是她的一種癡想!
“少夫人,你這樣會被淋壞了!”
“少夫人,你就算要走,也打着傘!”
“少夫人……”
那些擔憂,關切,初夏漸漸聽不到了,只感覺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是雨變大了,遮住了她的視線。
初夏想起了那次她闖入他畫室,被他驅趕的情景,與今日何其相似,只不過那是黑夜,現在是白天,可結局是一樣的。
不管她是他的情人,還是他的妻子,碰了他不許的,她的下場只有一個人。
記得上次她跟着裴天陽出門,她還擔心觸了他的底線,可結果他最多是不高興,但並沒有對她怎麼樣,而今天她不過是動了他的一副殘畫,他卻差點掐死她。
原來,這纔是他的底線。
那個叫菲兒的女人,是路東驍不能碰,也不可碰的炸彈,碰了便會被炸飛炸碎,炸的粉身碎骨。
初夏曾經天真的以爲,他娶了她,他在人前護她,她便擁有了他,現在想想,她真是可笑。
她得到的一切,不過是因爲她有着和他心愛女人相似的容顏。
雖然早就知道,可是親眼看到他對另一個女人,哪怕只是畫像就如此維護,初夏還是心痛了。
雨越下越大,初夏已經被雨水澆透,刺骨的冷意她卻感覺不到,甚至覺得暢快,她張開手,想去擁抱這雨,結果腳下一滑,她跌倒在地,可是身體着地的剎那,她還是本能的護住小腹。
孩子……
她曾以爲,他就算不愛她,至少對這個孩子的情感是真的。
畢竟,他爲孩子做了那麼多!
可是在他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倒在地的時候,她才發現,這世上的一切,什麼都抵不過他心中的人。
初夏,你該清醒了!
她跪在雨裡,想爬起來,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一夜未睡,一夜塗作,一夜心傷,還差點被一掐斃命,她到現在還能喘息,她的生命力也夠頑強。
喀!喀!
有力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初夏的心努力睜開眼想看清人,可是滾滾的雨簾總是遮住她的視線,她看不清,直到她的臉被捧住,她纔看清。
裴天陽!
原來是裴天陽……
有什麼在心頭劃過,可初夏不願去想!
她不想讓自己賤到不可救藥,一個都要掐死她的人,還會再管她現在是死是活嗎?
只是爲什麼每次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裴天陽都會出現?上次她被路東驍驅趕,遇到的是他,這次又是他。
他是上天安排在她身邊的使者嗎?
只要她有難,他就會出現!
初夏想說些什麼,可是她發現自己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她只覺得身子一輕,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初夏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躺在一張舒服的大牀上,藍色的牀品,讓人有種置身海洋的感覺,四周的裝飾雖然十分簡潔,但品味很高,這是個私人地方,而且不是路宅。
想起記憶裡最後一個片段,她閉了閉眼,這是裴天陽的住處,但下一秒她想到什麼,連忙掀開被子,就去摸自己的肚子,感覺到那裡還好好的,她鬆了口氣。
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在意這個孩子。
“不用擔心,衣服是傭人幫你換的,我還不至於飢渴到對一個大肚婆下手,”裴天陽戲謔的聲音響起,他走了進來,一身白色休閒家居服的他就像是一縷陽光照進了初夏的世界。
初夏想說她不擔心這個,可是嘴一動,才發現好乾。
裴天陽遞了一杯水過來,“起來,喝點水。”
初夏坐起來喝水,結果吞嚥的時候,喉嚨一痛,她想起了路東驍掐住自己的一幕,當時並沒有任何痛感,也沒有任何懼意,可現在一想,卻痛了,痛的好像心被掐碎了似的。
眼淚,控制不住啪噠落了下來,落進了她手裡的杯子裡。
淚水濺起水花,濺起一個個小小的漣漪……
裴天陽沒有問,卻已經明白她在哭什麼,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杯子,輕撫着她的發頂,“不哭,初夏不哭。”
一句話,觸到她的痛點,初夏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抱住他,撲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