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擺攤的人和路過的車輛,莫小邪常逛的小超市已經打烊。她沒有晚上吃夜宵的習慣。

轉了幾圈,不知不覺中逛到了學校附近,站在巷子的入口處,黯淡的燈光籠罩着幽深的巷子朦朧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風一涌動便灌出一股冷氣,每走出一步彷彿是在走高空上的鋼絲心跳的節律便加快,腳步一步比一步更加急切起來,彷彿埋藏在夜幕深淵中的一切不安浮現出表面。

十二月二十九日晚,莫小邪躺在牀上疼得兩天沒有睡,臉上逞強着流露着蒼白的笑容,提醒我明天一定要去上課,她會照顧好自己,我憋着嘴難看的笑着,問她路都不能走怎麼照顧自己。

她仍笑着,“你忘了,你媽能隔空漫步。”

我背過身去,剋制自己一拳想揍在她臉上的衝動,到底要逞強到什麼時候,以爲自己是武則天能撐起天下。我端給她熱牛奶,她皺着眉表示喝太多水,怕一會兒要上廁所。

我說身爲老媽就要在這種時候乖乖聽女兒的話。

莫小邪探尋的目光打量着我,“莫倚琪,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我沒好氣地解釋不過是給身爲病人的榮譽一個獎勵。她半信半疑的喝完牛奶,五分鐘後嘴裡嘟囔的話還沒說完迷迷糊糊的睡了。

我知道自己的卑鄙,明明知曉不該用這種話去欺騙她,她明明知曉我一定是有什麼理由在欺騙她,可是任就選擇相信了,我是局外人,一個旁觀者,不瞭解實情的經過,其中的糾葛,心裡卻不能原諒。

在窗前站了許久,拉上窗簾,關上臥室的門,轉身下樓。

他身形微微斜倚在車旁,眉梢上落滿了疲憊,嘴脣凍得發青,不經意間輕挑的眉目間一閃即逝的傷感,指間夾着吸到一半的煙,一陣冷風襲過吹在他單薄的衣服上,吹散了煙霧。這種畫面換做以前我或許會有那麼一絲感觸,如今卻已經麻木得無動於衷。

我淡淡的語氣,“好久不見!”

他同樣的口吻,“好久不見!”

兩天,事情發生了兩天,他的身影纔出現。現在是要來上演苦肉計,博取同情是不是太晚了。他跟在身後進屋裡,眸光直直的望着莫小邪的臥室。

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開口,“她睡着了,我在她喝的牛奶裡放了安眠藥。”

他一愣,看着我臉上沒有更多的表情,我漠然的語氣繼續說,“藥本來就是她的,睡眠障礙,聽過這種病嗎?莫小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睡覺,你知道她常常下半夜做噩夢的習慣嗎?你知道她五點以後纔有安逸的睡眠?醫生給她開了安眠藥她卻一次沒有服過,害怕睡覺的時候對別人產生傷害,每晚睡覺都會確定自己有沒有將門鎖好,你說她很傻是不是,連睡覺都要提心吊膽的。”

我爲什麼說這些話,引起他的罪惡感,還是要指責他的不負責,我不清楚自己的意識,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他依舊不說話,目光落在桌上一張紙上,拿在手上一言不發的看着,然後揉在手中,“她怎麼樣了。”

“依舊能吃能喝口德惡劣。”我的話裡沒有任何情緒,到底是暴風雨來領之前的平靜,還是風潮過後的寧靜,我已然不清楚。

他身上傳來淡淡的香菸的味道,微微低垂的眉,聲音裡夾雜着淡淡的傷感,“我一直知道,能讓她笑的,能讓她哭的,能讓露出傷感表情的人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我,一個男人輸給另一個男人的心情,這種挫敗感比失去尊嚴還要恐懼,連自信都化爲烏有。”

然而在我聽來那話裡充滿了嘲諷的韻味,挑斷了最後一根極力繃緊的神經,我憤然,“你一聲不響地介入她的生活,你一聲不響地搶走她,然後這麼對他,你明明知道這個女人不會輕易向別人認輸,就算是爲了維護尊嚴從二十層跳下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是你他媽的,因爲你,在那個尊貴的女人面前下跪了,你現在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要包庇?還是找一個讓自己開脫的藉口,就是你那份莫名其妙的愧疚,猶豫不決傷害了兩個人,韓先生!你憑什麼讓莫小邪對你死心塌地。”

“終於歇斯底里的罵出來了,這個年紀就應該這麼做。”他臉上釋然的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似乎一直等待有人在他身上施展拳頭。

我累了,已經沒有力氣要說什麼話,腦袋裡空空如也,沒有莫小邪即能一針見血又能以委婉的措詞表達思想感情的才能,我起身對他說,走時別忘了關門,然後進了自己的臥室。

半響,聽到莫小邪臥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迷迷糊糊中又聽到關門離開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