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大臣看了,也不由的在心裡嘆道,不愧是名滿都城的蘇相之女,果然是有大家風範。
這話其中的意味,有心人都能聽出來,但她卻是將此話說了個圓潤,倒是生了顆七竅玲瓏心。
蘇翰墨坐在一羣文官的首位看着自家女兒的剛剛的表現,不由沉了沉眼神。
看着手中的酒杯,倒是讓人看不出表情。
“丞相大人,蘇小姐不愧是咱們北國未出閣女子的楷模,竟是有如此的風華。”
一旁,一個官員笑着對蘇翰墨說道,滿臉的諂媚。
這話,恰好被其他的官員聽到,瞟了一眼,不由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如此沒有眼色,怪不得任他再會拍馬屁,到了現在也還是個五品的閒散官員。
看不出來現在蘇大丞相現在正惱着嗎?
這蘇大小姐這事要是做好了便罷了,做得不好,還不知道丟的誰的臉。
當下,不同的眸子,都一道道地朝蘇卿投去。
周宇泰看着站在那裡的蘇卿,眼裡分不出喜怒,只緊緊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衆大臣的眼色也開始有了變化。
蘇卿心裡開始泛苦,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正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周宇泰終於發話了,“即是如此,便順蘇愛卿女兒的意了。”
聽了這話,蘇卿的腿不由自主的一彎,剛巧看了她父親大人的臉色,她終於知曉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了。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清了清嗓子,蘇卿望了眼坐在一側喝酒的周子默,那男子的眸子微微的垂着。
在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那男子筆挺的鼻樑和飛揚的眉。
還有那喝過酒的,沾上了酒水的在燭火中閃着光的薄薄的脣瓣。
蘇卿的心裡一動,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流過,便是這樣的風姿,讓她癡迷留戀?
“陛下,娘娘,各位大人,古有琴棋書畫四絕,我們也照此來,未免落了俗套,不如,先來賦詩一首如何?”
說罷,看着有人點頭,蘇卿嘴角露出了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看了眼換意後,便閉上了眸子,輕輕地開口道。
“觀
花瓣
落地殘
枝頭蝶寒
水袖舞翩躚
斂眉停步自嘆
莫道嬌顔無人憐
紅塵不變情緣易斷
舉杯邀月隻影願高酣
夢醒笑癡心所寄楚雲端
忘川彼岸孟婆湯一碗
三世羈絆長線誰牽
與君說辭消此念
倚欄推窗遙看
雙燭照晚天
春歸水暖
鴛鴦眠
離怨
羨”
待得蘇卿將最後一個字吐出時,全場可以說是鴉雀無聲。
寂靜,寂靜得可怕!
有不少人原本端着酒杯的手竟是都直接頓在了半空中。
在當下,女子會作詩並不驚奇,凡是書香世家的小姐皆會吟上一兩首。
但是當一個女子可以自己在詩詞的造詣上新開出一種詩體的話,其中的成就就不是一言兩語可以稱讚的。
這需要的是底蘊,才氣,更要的是大刀闊斧的勇氣,勇於去做,敢於去想。
至少,在一些剛剛入仕,憑藉着詩詞歌賦考上的文官的眼裡,頓時覺得這蘇家大小姐的名頭是當之無愧的。
看着衆人驚異,震驚的的眼神,蘇卿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擡頭往上面望去。
“陛下,娘娘,各位大人,蘇卿剛剛所做,名爲《紅塵》。是蘇卿幾日前閒暇時想到的一種體裁,名爲百字令。”
聽了蘇卿的解釋,衆人眼裡頓時出現瞭然之色,“百字令”,剛剛那詩,上下加起來,正好是一百字,怪不得爲此體裁。
若是就那一百字說來也是簡單,只是文官都知道,難就難在那每一個尾字都在押韻,而且沒有重字!
更是,整首詩皆是有了自己特有的魂穿與其中!
看着皇帝也傳來的那一絲讚歎,蘇卿不由的更加得意起來。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若是今日長了北國的臉,對她而言,絕對不僅僅是讓她第一才女的名聲更加響亮罷了。
“耶,蘇姐姐好棒!”
坐在皇后身邊的周子顔終於忍不住“騰”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使勁拍着掌道。
眉飛色舞的激動表情,似乎是她作出了那首詩。
蘇卿朝周子顔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皇后不大卻帶有威嚴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顔兒,還不坐下,如此樣子,成何體統?!”說着,掃了眼還兀自高興的女兒。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自己的女兒與蘇卿糾纏在一起。
蘇卿表面上如何,她暫且不論,只是,作爲一個女人,直覺告訴她,蘇卿絕對是個有心計的女子!
而且,城府太深,她只有兩個孩子,兒子已經這樣了,她不想她的女兒會被啃得最後連骨頭不剩!
以往,沒有機會,便只有順着孩子的意,讓她開心。
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靜淡定的換意,莫夢歸的眼裡閃過一絲深意。
不過,現下,可就說不定了……
看着周子顔重新坐下的身子,蘇卿的眸子暗了暗,手指握攏又輕輕鬆開,只是嘴角卻是有了一絲不明的意味。
帶着深意的眸子若有若無掃過那人,不由的在心裡浮出一絲希冀。
她的紅塵,說到底,是有些直白了,只是,爲他而作,不知他可有聽得出來?又會有何迴應?
“陛下,娘娘,各位大人,臣女拙作,還望指點。”蘇卿盈盈一俯,大家閨秀之氣盡顯無餘。
衆人在這之後,原本議論紛紛的聲音再次停了下來。
任誰都知道,她所說的指教是對誰說的,自然沒人敢應答。
倒是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嘀咕聲傳進了換意的耳朵。
看了那人一眼,只見他正端着酒杯,對着明月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副情景倒是讓換意不由愣了一愣,看着那輪明月,不知道在南國的那個小人兒怎麼樣了?
而且,剛剛她似乎聽到這個男子說了句:“這不就是一求愛的詩作嗎?”
聲音雖小,卻是字字分明,也不知他旁邊的人聽到還是未曾聽到,卻是沒人起來理會他,說他的不是。
而就在換意看着這裡時,蘇卿那邊的動靜她便沒放在心上,任她一個人在那裡秀着。
看着這樣詭異的場景,衆人不由有些擔憂了起來。
這,南國公主到底是何意思?
不說,也不接?到底是有才還是無膽?
正思量着,一道身影站了起來,緩緩地穿過衆人走了開來。
看着那突然出現在中間的身影,衆人不由呆了呆,心也騰的顫了一下。
走出來的,赫然就是他們剛剛迎回來的三王爺,衆人心裡頓時都浮現一個疑問,他這是要幹什麼?
周子默端着一杯酒,緩緩地走上前去,眸子在夜裡閃着亮亮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着蘇卿,分不出喜樂。
就在蘇卿快要忍不住低下頭,來掩住自己的慌亂時,周子默輕輕地一笑,開口道:
“父皇,剛剛大哥問兒臣,此次前去南國,可有遇上什麼好玩稀奇之事。恰巧剛剛蘇大小姐作的一首詩,不禁讓兒臣也想到了一首,不知各位可想聽聽?”
看着周子默那不卑不亢的模樣,周宇泰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三兒有何詩賦儘管說來便是,父皇和你母后們瞧着便是。”
周子謙也笑了起來,“三弟,還是兒時見你作過詩罷,今日,大哥可是要好好品上一品。”
周子默應道:“哈哈,話是如此,不過,這事還差一昧。”
說罷,在衆人不解的眼神中,周子默轉身看向那道淡紫色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寵溺。
“公主,自有詩與琴通,琴聲長詩韻,詩詞付琴魂,不知公主可否爲本王的詩附上一首曲子如何?”
此話一出,全場再次鴉雀無聲,真真是不知三王爺這是怎麼了?!
剛剛的情景他們都是看到眼裡的,這南國公主根本是……
且不說她的琴藝好不好,單單是應不應允三王爺還不知道呢!
若是不應,三王爺又該如何?
衆人心裡誹謗,而換意也愣了一愣。
顯然是她也沒想到周子默爲何會有這個要求。
待看到他的眼神時,在衆人一副懷疑與期待的眼神中,換意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那便多謝公主了。”周子默爽朗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不一會兒,一個女子從門口進來。
衆人再次疑惑起來,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呢?
換意看到那個身影,眉頭微微一皺,不由輕輕瞟了一眼那站着的人,卻只看到他神色如常。
那人不是蘭韻還能是誰?
蘭韻輕輕地走進來,手裡抱着換意的琴,給北國的皇帝后妃大臣們行完禮後便走到換意麪前。
“公主,你的琴。”
蘭韻看着換意,顯然不知道爲何突然會王宣便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讓自己帶上公主的琴酒帶着她一路飛到了北國的皇宮。
沒錯,就是“飛”,她現在還有點頭暈呢。
換意看着蘭韻的模樣,只得在心裡嘆了句,說了聲:“蘭韻,你先下去罷。”
待蘭韻走後,換意緩緩地將琴放在已經準備好了的琴案上,素手一撥,調了調音。
而後向着周子默輕輕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知他爲何會如此做,也不知他會做什麼,只要等下好好迎合他便是了。
而周子默在給了換意一個安慰的眼神後,低低的,磁性的聲音在宴廳裡響起。
聽到周子默唸出第一個字時,換意愣了一下,便馬上尋到音律撥動起了琴絃。
“曉
春高
花開早
十里荷嬌
水鄉佳人俏
紅袖拍扇互鬧
青衫倚舟把酒倒
吟詩作對奏琴吹簫
金秋桂香閣樓幽巷飄
江南景妙居異鄉亦忘惱
籬牆菊芳望空雁歸巢
有情待唱心願未了
寧將欲放隨雪繞
莫道年華易老
歲月樂逍遙
百世安好
愁苦消
來告
笑”
隨着周子默將詩靜靜地念完,換意的琴也正好戛然而止。
衆人眼裡頓時出這樣一幅情景:
春江水暖,百花齊開。
夏日荷嬌,池水嬉鬧。
秋月高懸,金桂繞巷。
冬山白雪,**。
不知是沉浸在了這美景中,還是沉浸在了這琴曲中,亦或是二者皆有,衆人都久久的沒有回過神來。
“好!”
一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衆人的神情不由重新回到了現實。
“三弟,這便是你到南國所觀之景?好水,好景,好人,倒真是美哉,說得大哥亦有嚮往之情了。”
大皇子周子謙起身看着周子默說道,眼裡止不住的笑意。
“大哥,其實,這並非是小弟之作……”
聽了周子謙的話,周子默微微一笑,安靜地說出他要說的話。
這話,就像是在一個剛剛平靜下來的湖水裡再次投入一個石頭,衆人的心再度被攪動了起來。
“這個詩,是大公主所做,本王只是在公主吟的那日,恰巧聽到了罷。”清晰的聲音再一次傳出。
全場再一次鴉雀無聲!靜得有些詭異!就連周宇泰都微微眯起了雙眸。
周子默看着衆人驚愕的表情,不由滿意的在心裡點了點頭。
他要的,便就是這種效果!
“怎麼會?!這不可能!”
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平靜。
蘇卿站在一旁,臉色有些發白,袖口裡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她怕她會控制不住……
原本,看到周子默起身時,她是希冀的,後來他問那個女人,她便察覺到了什麼。
一曲奏完,看到他們配合得如此默契,看到衆人的眼神時,她便知道今日她贏不了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三王爺竟然說這個是她所做!
她心心念唸的男人說這個詞是她所做!
而且,按照時間來算的話,她便不是這個第一,誰都知道,若這個詩真是那南國公主所作,絕對是在今日這宴席之前!
她算是什麼?!一來便要奪走自己所有的風頭?
而他,將她置於何地?!
輕輕挑了挑眉,周子默笑了,如同三月楊花瞬間綻開。
“怎麼?莫非蘇大小姐以爲本王在說謊?”
這樣的聲音,瞬間讓蘇卿覺得一桶冰水從頭上潑下。
他的權威,有幾個人敢挑釁?就算是敢,有幾個人敢明着來。
他要真心要護一個人,誰敢不從?
蘇卿低下頭,將眼裡的屈辱的淚水緊緊地含着:“三王爺說笑了,自是不敢。”
“哼,你倒是不敢,公主奏的那一曲,與本王剛剛吟的詩,有誰覺得不當的?若真是現場隨性,又怎會有如此緊湊之詩與曲?”
周子默說完這句,對着換意道了句:“未經公主允許,還請公主莫要見怪。”
看着周子默的眼神,換意輕輕的錯開了眸子點了點頭。
除了點頭,她還能不點頭嗎?這個男人,分明是將一切都算計好了。
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誰能說些什麼呢。
看到換意點頭,周子默再度開口道:“本王歸國之前,曾答應過南國國主要照料好公主,護公主周全。男子當重信,還請各位莫要將本王立於無信之地。且,若是公主真有什麼,豈不是我北國無信?”
說完,周子默的眸子在衆人面前輕輕一掃,看到那些五彩紛呈的臉色,不由在心裡暗哼了一聲。
這些人打的什麼主意,當他不知嗎?
“三弟所言甚是,我北國定當要護公主周全。”
今夜,在衆人聽到了新的題材的詩,聽到了不一樣的曲後,二王爺的話讓他們不得不再次讚歎今夜的神奇。
因爲他們的二王爺居然和三王爺說出了一樣的話!
周子潛站起身來,對着換意舉了舉手裡的白玉酒杯。
玲瓏的白玉酒杯,被燭光一照,顯得似那女子剔透的臉龐。
“公主所奏之曲,難得所聞,今日算是三世有幸了。”
說完,將自己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對着換意的方向倒了倒酒杯。
也不等換意是否回禮或是其他的,周子潛便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執起酒杯給自己再倒上一杯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看着他的背影,換意的眸子閃了閃,他這是在幫她吧,可是,爲何?
蘇卿看着這樣戲劇化的一幕幕,不由的覺得無比的憤怒與諷刺。
從來都是衆人眼中的天之嬌女,便是在一叢花中,她也是那隨風起舞的蝶,就連公主都心甘情願的叫她一聲姐姐……
但,今夜,她所做的這一切,居然都爲這個女人做了鋪墊!
而她,則有可能成爲一個笑話,飯後談資!
想到剛剛父親那看不出表情的陰沉的臉,蘇卿的臉再次一白,回去後,她還不知道要如何向他交待!
看向一邊,然後趕快的轉開眼神,她怕她會忍不住……
“陛下,小女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可否讓她先回去歇息罷?”
看着最後成了這模樣,蘇翰墨終究是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蘇卿看着自己的父親,愣了愣,硬是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周宇泰瞧着這一幕,眸子從衆人的身上一一掃過。
在他還沒說話之前,皇后倒是說話了:“蘇丞相言重了,身子不舒服,可要好好在府裡將養着罷,莫要落下什麼病根了……”
聽了皇后的話,蘇翰墨的臉不由一抽,而蘇卿的臉徹底的白了,晃了晃,差點沒有摔倒。
父親這話,明明就是讓自己先回去的意思,而皇后卻硬是曲解了其中的意思,更是變相的禁了她的足!
周宇泰看向莫夢歸,在看到她的眼神後,點了點頭。
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他自然知道什麼意思。
當下便道:“來人吶,送蘇大小姐回去休息,順便派人送一些滋補之物到丞相府,莫要讓蘇大小姐傷了身子。”
聽到這話,蘇翰墨只得苦笑着點頭應答,還得感激一番。
蘇卿看着衆人的眼神,不由的在心裡燒起了一把怒火!
皇后這是做的哪門子事?!
這樣的她,以至於將那還擔憂着她,一直將眼神放在她身上的周子顔都給忽略了。
看着蘇卿被人領出去的背影,周子煜的眸子閃了閃,一絲抑鬱不明光從眼裡瞬間劃過,如同天上的流星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