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不知怎麼了,好好的晴朗天氣竟忽然下起了雨,完全沒有預兆,完全沒有警示,雨卻莫名其妙下個不停。
就像人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是晴天,還是陰天。
安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中,輕撫着已經大的有些驚人了的肚子,看着窗外淅瀝瀝不大不小的細雨,清麗的面容上沒緣由的染上了一絲心悸和慌亂。
不知爲什麼,看着這雨,心裡就難受的不知所以。
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窗子,面色很不好看。
可能是快要臨產了,身體超負荷了吧。
安錦這樣的安慰自己,她不知道緣由,也只能這樣的安慰自己了。
應該沒有什麼事,會讓我如此難過的吧。
安錦擡起眼眸,那珍珠般剔透的眼眸不知何時染上一層悽濛濛的灰色,那那層壓抑的灰色裡翻涌着人所不知的複雜情緒。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那恐怖的夢魘,正一步步向她走來。
c城寸土寸金的墓地中,連宇凡頂着雨站在連雨純的墓碑前,那略微清冷的細雨灑落在他蘊着憂傷的眉間,給那份深重的憂傷增添了一份冷寂。
他緩緩蹲下身來,看着墓碑上連雨純如花朵般可愛的笑顏,涼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溫柔的傷感來。
時間,將你永遠留在了這個年紀,這個天真浪漫,無比美好的年紀。
其實,這樣也好,起碼,在你短短的一生當中,都是快樂的,幸福的。
雖然仍是下雨天,但我再不像以前那樣,感到絕望,痛不欲生了。
連宇凡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撫着連雨純照片中粉嫩的面頰。
雨純,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想念你可愛的笑臉,清脆悅耳的笑聲;想念你甜甜的叫我哥哥,跟我撒嬌時的模樣;想念你走路時蹦蹦跳跳像小兔子般的調皮,遇見陌生人躲在我身後的乖巧憐人。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擡起頭,望着這突然間變得陰沉了的天空。
他知道,縱使在深切的想念也都是枉然,他永遠不可能在觸摸到那個使得他童年世界變得多彩繽紛的孩子了,永遠也不可能在看到她純真美好的笑臉了,永遠也聽不到她用稚嫩的聲音甜甜的叫他哥哥了。
永遠,不可能了。
“哥哥,又來看你了,還給你帶來了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他們家的桂花糕做了幾十年了,味道卻從來沒有變過,一直是你喜歡的味道。”
連宇凡將一盤桂花糕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用雨傘輕輕的遮擋住,擡起眼眸,溫柔又傷感的注視着連雨純照片中可愛的笑容。
“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了,如果你還活着,應該會是什麼樣子呢?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吧,就算有所改變,也一定是更漂亮了。”
雨水淋溼了他的衣衫,他的面容,還有他的眼睛。
死去的人進入了永遠的沉睡,而活着的還需好好活着纔是啊。
連宇凡放下修長的輕撫着連雨純如花笑靨的手指,凝重的面容染上覆雜而深切的憂傷。
他的妹妹,他最愛的妹妹,今生再也不可見了。
他凝視着她的笑臉,俊美的面容緩緩靠近,最後,他輕輕吻上了她的臉龐。
雙眸緩緩閉上,睫毛輕輕顫動,心口處澎湃的感情,無時無刻不撞擊着他的胸膛,好像要將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情感都摧毀掉,可,他怎麼會讓這份激烈的充滿毀滅力量的情感這麼做呢,他不會的,這一刻,他任由它的放肆,然而離去之時,他會重新將它封鎖在心底,深埋在記憶中。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直到他的脣變的冰涼,他的臉龐才緩緩離開。
是該離開了,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連宇凡緩緩起身,溼漉漉冰冷的衣服粘膩在他的身上,但他的眉頭間卻未有絲毫的不適和煩躁,也再沒有了悲傷和痛苦,反而滿是平靜和淡然。
放下吧,只有放下了,才能過好當下的生活,纔能有心力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連宇凡嘴角勾起了一個釋然的微笑,站起身,緩緩離開。
如今,顯而易見,他是幸福的,他有心愛的妻子,還有一個將要出世的孩子,他有讓其他人瘋狂,羨慕不已的金錢和權勢,在外人看來,他幾乎擁有了一切。
是的,無可厚非,他擁有了很多人夢寐以求都不能及的東西,然而一個人擁有越多,肩上的責任也就越重,心理也就越發的恐懼,如果內心足夠強大,即是幸,否則就是災難,會被那隨時都有可能失去的念頭,不可預知的未來搞得惶惶不可終日,夜夜不能成寐。
天空的雨漸漸的小了很多,好似再過片刻就能迎接來雨過天晴的好時候了。
連宇凡大步向墓園門口走去,現在他只想回家,只想看見他心愛的小妻子,只想在有限的時間中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早一點知道,對於自己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才能早一點學會珍惜,少一些遺憾。
忽然,他不知緣由的停下了腳步,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着前方,望着前方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女子,女子面容秀美純淨,美麗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不知是何緣由落去了凡塵。
連宇凡神情激動,震驚,不敢置信,複雜至極,哀痛至極的望着那個像仙子般的女子。
好像,真的好像,那蹙起的眉心,那嘴角悲傷的弧度,那精緻的五官輪廓,一切的一切,都真的好像好像啊!
連宇凡呆立在原地,俊美絕倫的臉上滿是傷痛神色,眉間形成深邃好看的川字,彷彿是永不能填平的溝壑,他漆黑的瞳孔緩緩放大,又緩緩縮成正常的大小,漆黑的眸子裡如同深海,盪漾着能將人溺死的悲傷,慢慢的,慢慢的,星星點點的淚光閃動在他的眼眶裡,好像是海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讓人爲之動容。
是她麼?不可能的,她已經死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可是,可是,怎麼會那麼像,與他腦海中她二十幾歲時該有的樣子完完全全相吻合,完完全全一樣。
這,難道是巧合嘛?如果是巧合,那該是多麼多麼驚人的碰撞。
連宇凡看着白衣女子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忽然心慌的要命,好像迷失了方向的馴鹿,跌跌撞撞,在奔跑中碰個頭破血流。
她要走了麼?不能夠!不可以!她不能走!不能走,在他還沒確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情況下,誰都不可以將她帶走,這一次,他不允許,就算是老天,都不允許!
連宇凡奔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他像風一樣奔跑在淅瀝瀝的細雨中,好像這樣就能逃避開內心的不安和慌亂一般。
在哪?在哪?她到底在哪?
連宇凡四顧尋找着那個女子的身影,可是她卻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見了蹤影。
到哪裡去了,怎麼會消失了呢?難道,剛剛的不過是我的幻覺麼,只是幻覺而已麼?
連宇凡失落萎靡的望着前方那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的街道。
也許,真的只是幻覺吧,可,明明看得那麼真切的啊。
他想不明白,白日裡,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就平白消失了呢,向人間蒸發了一般。
“少爺。”
等在路邊的劉叔,看連宇凡失魂落魄的站在街道中間,雖然不解,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本分,也不多問,只是拿了一把傘,下車,走到連宇凡的身後,看着他渾身溼漉漉的模樣,有些心疼。
但也沒法說,只得在心裡感慨一下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連宇凡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嘆息着說道。
“劉叔,走吧,我們回去。”
連宇凡走回車中,接過劉叔遞過來的毛巾,也無心擦拭,只是窩在手心裡,緊緊的。
剛剛那個女子真的好像雨純啊,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他一閉上眼睛,那張熟悉卻又美麗的驚人的面孔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劉叔只覺得連宇凡今天很奇怪,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心中雖然有疑惑,他卻像以前的任何時候一樣,保持着沉默,不多言多語。
忽然,馬路上驀地衝出來一個人影,劉叔大駭,忙緊急踩了剎車,略微刺耳的聲響折磨着人的耳朵的同時,車子也猛然停了下來,但還是聽見了“砰”的一聲,讓人心驚的撞擊聲。
劉叔驚駭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雙手緊握着方向盤,骨節蒼白而冰冷,開了這麼多年的車,他可是從來沒出過什麼事故啊,這一次,這一次,怎麼會!
“沒事的,劉叔,我下車看看。”
連宇凡皺着眉頭,打開車門,雖然他沒看清到底是怎麼撞上的,但他心裡卻極爲清楚,以劉叔這麼多年的駕駛經驗和小心翼翼的駕駛技術是不可能出什麼事故的,一定是剛剛那個人毫無預料的猛然衝了出來,才導致了這場災禍的,那個人纔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
雖然已然認定,但他還得下車看看那人是死是活。
連宇凡劉叔兩人下了車,看着趴在車頭前不遠處的身染鮮血的白衣女子,雖然她背對着他們,但連宇凡心頭還是猛然一跳。
不是吧,不會,是她吧!
他緩緩的走過去,終於,看清了女子的臉龐,竟然,竟然真的是她!是那個他在墓園門口見到的女子!真的是她!
她,受傷了!而且好像傷的還很嚴重,連宇凡憑着自己以前所知道的一些醫學護理方面的知識,知道她大腦和頸椎並沒有受很嚴重的傷害,這才輕微的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說來也很有意思,他之所以會這些醫學知識,還是小時候擔心連雨純調皮,會受傷才學習的,沒想到,現在竟用到了她的身上。
連宇凡抱起女子,向車中走去。
“劉叔,醫院,快!”
剪短的幾個字,卻透露出他的焦急來。
劉叔眨了眨眼睛,那種奇怪的感覺更甚了,如果他沒看錯,沒聽錯的話,少爺剛剛的表情說話語氣,無不顯示出他心疼,焦急的情緒來。
難道,他,跟這個女子認識不成麼?
雖然心頭疑雲重重,但劉叔還是上了車,快速的向醫院駛去。
連宇凡看着懷中女子蒼白美麗的面容,嘴角處竟然含着一絲溫柔憐愛的笑意。
她,回來了。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離我越來越遠了,等我察覺到時,卻好像已經晚了,你早已經踏上了另一條路,而我亦不能回頭,這樣的我們還能否殊途同歸呢?
安錦定定的望着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眼神中浮動着說不出來的傷感和煩悶。
那像是鋪滿了溼漉漉髒兮兮的棉花的天空,讓人感到分外的壓抑和沉重。
還是不看了吧。
安錦舒了口氣,緩緩的閉上眼睛,全身放鬆的靠在舒適的藤椅上。
她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心神不寧的,難道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麼?難道,陸家的復仇計劃要開始了?還是,已經正在進行中了!
思及此,安錦忙睜開雙眼,黑珍珠般的眸子裡寫滿是驚恐和慌亂。
不行,她得給宇凡打個電話,他說去墓園,一會就回來的,可現在都幾點了,卻連個人影都還沒有。
安錦不安的坐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連宇凡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