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宮宴
深宮裡,中秋家宴還在繼續。
皇帝兒子十幾個,成年的兒子都在封地上,無召不能入京,宴上除了太子夫婦以外,也只有幾個未成年的皇子、公主。
要是以往,還有一個最得寵的皇太孫承歡膝下,陪皇帝說說話,喝喝酒。
今年皇太孫在江南當差,只有一個王貴妃使出渾身招數,左一句陛下,右一句陛下,哄皇帝開心。
然而永和帝根本開心不起來,尤其是看到太子那肥胖的身子,只覺得什麼菜吃嘴裡,都沒了滋味。
越發的想念一個人。
“太子。”
“陛下?”
太子剛要起身,見皇帝擺擺手,又撐着桌面坐下。
“昨兒你兄弟上了奏章,說要進京在朕身邊侍奉,簡直混賬。”
永和帝冷笑一聲:“朕身邊難道就沒有人侍奉了嗎?”
趙彥洛:“漢王是一片孝心。”
永和帝默默望着他,冷冷問道:“孝心不錯,但祖宗定下的的規矩還是要守,否則朕的兒子一個個都學他,豈不是亂了套?”
趙彥洛和皇帝做了小半輩子父子,這種話裡的意思怎麼會聽不出,只覺得心寒齒冷。
他咬了咬後槽牙,強笑道:“先帝以孝治天下,漢王想侍奉陛下於左右,正是守了規矩。”
皇帝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以太子的意思是……”
“就召漢王入京吧。”
“最好把太孫也召回來。”
王貴妃替皇帝夾了一筷子酸筍,“臣妾就喜歡聽太孫說話,不緊不慢的,耐心的很。”
“糊塗!”
皇帝佯怒道:“朕的太孫難不成就是陪你們婦道人家說話的。”
“是,是,是,太孫是要幫陛下做大事的。”
王貴妃小聲嘟囔,“太孫還要陪陛下一宿一宿說話,臣妾這樣的婦道人家,也就只有在邊上眼熱的份。”
“你……”
皇帝瞪了王貴妃,笑着對太子道:“回頭你替朕給太孫寫封信,就說差一辦完了,早些回京來……”
“陪陛下說話——”
王貴妃說完,自己先“噗哧”一聲笑了,其餘的皇子嬪妃也都紛紛笑。
內侍一看宴上有了幾分熱鬧,趕緊招來伎人歌舞,足足舞到皇帝薄醉,扶着內侍的手離開,纔算消停下來。
皇帝一走,餘下的人也紛紛離席,片刻後,就剩下了太子夫婦。
“殿下,我們也走吧。”
太子慢慢的笑了,衝太子妃舉杯示意:“虧得你啊,生了個好兒子!”
太子妃看着太子嘴角的冷笑,只覺得心頭突突的跳。
……
一入內殿,見秦起等在裡頭,皇帝揮開內侍的手,順帶着臉上的薄醉也一消而散。
內侍奉了茶,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秦起上前回話:“陛下,錦衣衛那頭傳來消息,李興統統都交待了。”
皇帝看他一眼,“都交待了些什麼?”
“說是受嚴如賢威逼利誘。”
秦起從懷裡掏出幾張紙:“餘下的罪狀都在這幾張紙上。”
“不必看了,也不想看。”
皇帝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森嚴地看着秦起,“既然已經認罪伏法,朕該治他一個什麼罪好?”
誰不知道嚴如賢是不得不死,你李興敢把罪名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秦起連個猶豫都沒有,“奴才以爲李興父子當誅九族。”
“好!”
皇帝一掌拍在小几上,顯然十分滿意秦起的提議,“不誅九族,難平民憤。”
“陛下英明。”
秦起笑道:“如今百姓都在拍手稱讚,贊陛下是難得一見的明君聖主。”
皇帝站起來,沉默不語地走到窗戶邊,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冷冷照着這人世間。 “秦起啊,你可知道朕爲什麼要把陸時葬在皇陵?”
“奴才猜不透。”
“去吧。”
“是。”
秦起躬身退出去,一隻腳跨過門檻時,遠遠聽見皇帝說了一句:“因爲他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
謝府的書房,談話還在繼續。
“爹,嚴如賢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你瞧瞧背地裡都做了些什麼事兒?”
謝知非手上捻着一片衣角,緩緩地說道:“這是起因。”
緊接着,又是一個老御史,直接逼得他下罪己詔。
他嘆了口氣,“換了誰,也要睜大眼睛多看看身邊的人,這恰恰說明了爹是陛下身邊的人,近者多疑。”
謝而立點頭,“父親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這個節骨眼上,一動不如一靜,只要父親行的正,陛下就算暫時起疑,日後也會明白過來。”
謝知非把話說得更直白,“爹,你在位上坐着,咱們謝家才安穩。”
謝道之看着兩個兒子,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人一老,膽子就小,說話做事也變得畏畏縮縮。
也是。
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誰不疑心,只怕連親身兒子都未必信得過。
謝道之點頭道:“行了,都回去吧。”
他一點頭,兩個兒子的心落下來。
謝知非懶洋洋起身,又聽自家老爹嘆了口氣道:“老三,以後當差,你要多留個心眼啊!”
留什麼心眼,不就是漢王要回來嗎?
他就是不回來,三爺我的心眼也替懷仁留着呢!
他笑了聲,“爹,你放心吧!”
……
走出書房,兄弟倆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
都有話要說呢!
“老三,二房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謝知非低頭看着自己的鞋,淡淡的回了四個字:“一唱一和。”
謝而立臉上帶出幾分不動聲色的欣慰,兄弟二人又想到一處去了。
謝知非用腳尖碰碰自家大哥的,“往下看戲就行,哥只要明白一點,誰都做不了那丫頭的主。”
“就你明白!”
謝而立嘴上雖然罵,臉上卻是輕鬆了不少。
柳姨娘這人,悶不吭聲,可越是隱忍的人,圖謀越大,有些事情,不得不防一防。
“走,陪你小侄兒吃月餅,玩投壺去。”
謝府的第三代就謝淮洲一根獨苗,這根獨苗最喜歡的人,就是他三叔。
剛剛飯桌上,小傢伙的眼睛已經往謝知非那邊瞄過好幾回,一臉期盼的樣子。
每年中秋團圓飯後,謝知非都會去陪小傢伙玩幾局投壺,練練他的臂力。
謝知非丟給謝總管一個眼神,讓他先去忙,自個跟着大哥去了方洲院。
剛到院門口,就聽見朱氏的聲音。
“兒子,給娘背首有月亮的詩來,咱們也來應應景。”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
“好是好,就是悲了些,呀,三弟來了。”
小淮洲跑過來,先恭恭敬敬的叫了謝而立一聲“爹”,然後牽住謝知非的手。
“三叔,走。”
一牽,沒有牽動;
再牽,還是沒有牽動。
小傢伙忍不住擡頭,“三叔,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