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債女償,四皇子,你看見了嗎?今日我就在這裡爲你和慧妃娘娘報仇。”
山崖上,寒風裡,尖銳的聲音淒厲又張狂。
是方巧貞?
聽着她的話,聯想上一次佟書瑤與莫小七去她家裡時,她的態度,她可以斷定,她一定是與段子離和納蘭冬兒有什麼關係的。
佟書瑤緊緊拽住崖邊一棵樹的樹枝,聲音從被呃住的喉嚨裡擠出來。
“我是小月牙。”
她臉憋得通紅,只說這幾個字,都彷彿拼盡了全力。不過她相信這幾個字帶來的信息,足以救她的命。
果然,方巧貞臉色一變。
“是啊,娘娘就是當年的小月牙公主啊。”尤大寶趕緊補充。
“不可能,小月牙公主早已不在了,你們休要唬弄於我。”方巧貞滿臉不信。
“看我的背。”佟書瑤艱難地再說道。
方巧貞眯着眼看着她,似在考慮,好一會兒,她鬆了手上的力道,揪着她的衣襟將她拉回來,冷冷地提醒。
“你若騙了我,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尤大寶已經轉過了身,佟書瑤一層層解開了自己的衣服。當方巧貞顫抖地拉下她的最後一層衣服,那個圖騰映入她的眼簾時,她的眼睛瞪大,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佟書瑤穿好衣服,拿出那塊發繩玉佩來遞過去。
“你若不信,還可以看看這個。”
方巧貞含着淚,翻看着那塊玉佩又哭又笑。
“真的是小月牙公主,小公主竟然還活着。”
說完,她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裡,淚眼婆娑。
“原來我早就見過小公主卻全然不知?四皇子,奴婢錯了,奴婢竟然差點殺了小月牙公主啊,奴婢真是無顏面對你和慧妃娘娘啊。”
聽着她的話,尤大寶轉過身狐疑地看着她。
“你就是慧妃娘娘的貼身婢女巧娘?”
方巧貞含淚點點頭,“奴婢正是,奴婢曾經還經常幫着娘娘帶小公主,如今公主長大,奴婢竟然不識得了,差點犯下了大錯。”
佟書瑤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所以冰清並非你的女兒?”
方巧貞點點頭,“是,我之所以會嫁給狄萬山,清兒姑娘之所以會成爲我的女兒,都是爲了幫四皇子復仇。公主,奴婢一直以爲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爲什麼你會成爲佟啓之的女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佟書瑤將所有的一切,包括納蘭冬兒當初如何將她交給了佟啓之,包括納蘭冬兒並沒有死,這些年陸承淵又是如何照顧她,包括最後在孤魂頂上的一場死別,統統都告訴了她。
“原來是這樣。”方巧貞恍然大悟。“所以這些年四皇子所有的恨,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佟書瑤嘆了一聲,望着曾經孤魂頂的方向。
“如今那些是是非非已經不重要了。”
“可是公主爲什麼還要回宮呢?南宮白這麼心狠手辣,他怎麼容得下公主?”方巧貞不解。
“爲了報仇。”佟書瑤神情決然。
“奴婢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方巧貞
問。
佟書瑤收回視線,看着她。
“巧娘,你告訴我你如今在哪裡,有機會我去找你。”
方巧貞道,“自清兒姑娘死了以後,我便離開了京城,如今住在京城外的白楊村裡。”
佟書瑤點點頭,“好,有事我會來找你,如果我不方便來,我會讓尤公公來的。”
臨別時,方巧貞又紅了眼,緊緊握着她的手。
“公主,你知道嗎?奴婢當初冒險從海棠苑裡拿走了你幼時的撥浪鼓,那裡並不知你還活着,而且就在宮裡,每次想起公主來,還總是傷心難過。”
佟書瑤平靜地道,“巧娘,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如今,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報仇,但報仇不能盲目,如果需要你做什麼,我會通知你的,千萬不要私自行動,知道嗎?”
方巧貞含淚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一次她出宮來,南宮白竟然沒有派人跟着,莫非他已經相信她了?以他的老奸巨猾,應該沒那麼容易相信一個人,更何況是一個原本與之對立的人。
南宮白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她,他之所以沒有派人跟着,只是因爲有更重要的事絆住了他。
“皇上,這圖似乎不對,好像少了一塊。”
昭華殿裡,一個侍衛正在他面前低頭稟告。
“少了一塊?當初先皇爲了表示公平,只將地圖分作了兩塊,一塊給了太后,一塊給了慧妃,不就是他們拿過來的這兩塊?”
南宮白看着眼前拼湊的地圖,沉着臉,煩燥得很。
怪不得路線怎麼都不對,如今仔細看,這圖確實不完整,很明顯還有一些缺失的路線。
若他真的多分了一塊,另外一塊又會給了誰呢?
從天堂山回來不久,素心就來了,看起來心情很好。
“你的那個藥很有用。”素心開門見山,有些羞澀。
佟書瑤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那當然了,要不怎麼能叫絕秘配方呢?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這個配方可不多呢。”
“不會的,你放心吧。”素心保證。
“嗯,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佟書瑤如好姐妹一般攬着她的肩膀。
傳說中的大年夜,應該是張燈結綵,喜慶熱鬧的,卻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了,就像過着很平常的任何一天。
大年初一早上,她醒來躺在牀上,想起了去年的大年初一。
“阿陸,你難道不覺得新年應該送我一點禮物麼?”
“阿瑤想要什麼?”
“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一個孩子。”
佟書瑤的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腹部,心不禁柔軟起來。
如今這個小傢伙,已經在自己的身體裡生根發芽了。
這是她的希望,也是大齊的希望,是陸承淵離開以後,她活着的唯一的慰藉。
令她想不到的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南宮白竟然來了紫竹苑。
“去過天堂山了?”
呵,他依舊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
“是。”
佟書瑤面不改色,臉上甚至帶着淡淡的
笑。
“你還是放不下?”
南宮白銳利的目光裡偏生還帶了半絲笑。
佟書瑤淡淡一笑,“放不下的是過去,過去終究已經過去,生活還要繼續。”
南宮白一步步走近,盯着她的眼睛。
“希望這不是你的口是心非。”
剛過了年,宮裡卻突然忙碌了起來,要知道,年前都從沒有忙碌過。
宮裡的這些宮女太監,是最沒有自我的一羣人。他們管不了誰當皇上,他們是最卑微的低層,上頭髮了令,他們只有服從。
尤大寶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了。
“娘娘,奴才找了以前相熟的小太監問了一下,原來他們在籌備南宮白登基的事兒。”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什麼時候?”
“正月初六巳時。”
佟書瑤冷笑一聲,站起來,拿出一個信號彈來遞給他。
“大寶,你出宮一趟,找到巧娘,告訴她,正月初六辰時將信號彈發出。”
“是。”尤大寶領了命,快步轉身離去。
正月初五,南宮白登基一事應該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溫貴海突然來了紫竹苑。
“瑤妃娘娘,太后娘娘讓奴才來請您過去一趟。”
如今溫貴海說話,不再像從前那般,腰板挺得那麼直了。他一直很像一隻狗,如今卻像一隻落難的狗。
按理說,溫貴海年齡大了,怎麼她也該尊敬他幾分,不過想到曾經的一些事,想起灰太狼,她的臉上就只剩冷漠了。
“娘娘,奴才估摸着太后娘娘的時日也不多了,娘娘就不要再跟太后娘娘置氣了,去見她一面吧。”
溫貴海見佟書瑤不說話,開口相勸,已是哀求的語氣。
佟書瑤終究是太過心軟,想硬下心腸,看他的樣子,又覺得可憐,畢竟,他跟自己的父親也是差不多大的年齡。
“走吧。”佟書瑤站起來走了出去。
“哎。”溫貴海趕緊跟了上去。
如今,永壽宮大概是宮裡最爲死氣沉沉的地方,太后和溫貴海兩個人彷彿已經被所有人遺忘了。這裡應該平日都是無人問津的。
太后雖然躺在牀上,卻沒有如往常一樣睡着,而是睜着眼睛的。
他們進去之後,溫貴海就一直靜靜地立在一邊。
站在牀邊,看着已經油盡燈枯的太后,佟書瑤突然明白南宮白爲什麼一直留着太后了。不就是給他登基作鋪墊麼?
“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佟書瑤坐在了牀邊。
太后的眼珠子遲鈍地轉向了她,沒有像上次那般激動,卻是一種絕望的平靜。
“明天是大齊江山改姓的日子。”佟書瑤淡淡說道。
太后將視線移開,看着帳頂,依舊平靜。
溫貴海抹了抹眼角,似很悲痛。
“如今想來,你曾經做過的那些有意義嗎?你拼命爭寵,結果先皇寵了你多久?你得到再多,到最後能帶到地下去嗎?”
“我知道。”太后終於開口了,語氣緩慢而平靜。“明天,大齊將不再是大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