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是。”
隨後帶着孟寶和童喜走出了房間。
紅纓看了牀上的段子離一眼,也退了出去,門關了起來。
“書瑤,”段子離輕輕喚了一聲。
佟書瑤走到牀前,發現此時的他比任何一個時候看起來都病弱。
“書瑤,那天的事,對不起。”段子離虛睜着眼,說得有些吃力。
“道歉有什麼用?我已經生氣了。”佟書瑤沒好氣地說。
段子離弱弱一笑,“不要生氣,你瞧,老天爺都替你來懲罰我了。”
過了一會兒,又是低低地一嘆。
“老天爺總是這樣的,從來都不肯站在我這邊,別人做錯事他都看不見。我做錯了事,報應就來得如此之快。”
他青黑的面容下,笑容也帶着一種病態。
“那你相信善有善報嗎?”佟書瑤看着他問。
段子離笑着搖了搖頭,“從來不信。”
“那你爲什麼要救這些百姓?”
段子離看向她,笑了笑。
“爲了良心。”
是啊,良心。
良心二字像一把枷鎖,做事之前總要問一問,自已的良心是否能過得去。但若沒有良心的人,卻會輕鬆自如很多。
若不是因爲良心二字,佟書瑤大可以冷眼旁觀這些百姓的死活。畢竟她自己都是一個陷入困境之人。可是因爲有良心二字,她不得不救他們,不救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段子離,你如果知道真相,也許不會這麼恨。其實……”
說着,佟書瑤擡眼看向段子離,聲音卻頓住了,猛地撲過去,搖晃着他。
“喂,段子離,快醒醒?”
可段子離已經閉上眼睛,無論她怎麼喊,怎麼晃,都不能再給她半點兒反應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佟書瑤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個瓶子來,倒了一粒藥丸出來,塞進他的嘴裡。擡着他的下巴,看着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才鬆了手。
佟書瑤疲憊地坐在牀邊,看着他。
“段子離,如果你知道陸承淵爲慧妃娘娘所做的這一切,如果你知道慧妃娘娘還活着,會不會就沒有這麼恨了?”
此時的流水縣驛站,躍龍閣裡燈火通明。
“爺,先前有人突然送來了一樣東西,還有一封信。”
尤大寶將一個木盒子和一封信都呈了上去。
陸承淵面無表情地接過東西,將盒子打開來,瞳孔猛然一縮。一把抓緊盒子裡疊放的一條衣帶。
尤大寶看清他手中的東西,也是一驚。
看完信後,陸承淵的臉色更冷了。
尤大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爺,是不是有娘娘的消息了?”
“送信的人呢?”陸承淵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他已經走了。”尤大寶察言觀色,小聲地回道。
陸承淵沉着臉立了好半響,才道,“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回京城,連日大雨令漠桑百姓苦遭水災,又有瘟疫橫行,民不聊生。請湘王立刻調撥物資,由程將軍派軍護送至漠桑,以解漠桑百姓燃眉之急。”
尤大寶靜靜地聽完,只道了一聲,“是。”就退了下去。
陸承淵捏緊那條衣帶,緩步走到門口,望着夜色盡頭,目光越發幽暗不明。
青風寨。
向飛等人一直在門口徘徊,聽着屋裡似乎沒有動靜,可是又不敢進去。
紅纓站在不遠處,幽幽地望着一直亮着燈的房間,手裡的帕子絞得變了形狀。
“阿瑤,你在哪兒?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佟書瑤環顧四周,卻怎麼也看不見人影。
“阿陸,是你嗎?阿陸,我在漠桑……”
“阿瑤,你爲何不回來?”聲音裡帶着淡淡的幽怨。
那個聲音好像來自四面八方,佟書瑤拼命地跑,不停地轉身,她辯不了方向。
“阿陸,你不要誤會,因爲這裡的百姓遭了瘟疫,我要救他們,如果是你,你也會讓我救的,是不是?”
“阿瑤,你不回來了嗎?你要留在那裡嗎?”
“不,阿陸,不會,我要回來,阿陸,阿陸……”
佟書瑤突然驚醒了過來,一擡頭,發現段子離已經醒了,此刻正靜靜地望着她。
原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趴在牀頭睡着了。
他或許是聽見了她的夢話,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帶着深意。
看了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段子離此時的面色已經比之前要好多了。
佟書瑤站起身,“醒了就好,我想你的毒已經解了。我去後山看看情況。”
說完,她轉身離去。
門一打開,孟寶差點一下子倒進來,趕緊扶着門框才站穩。
向飛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見門打開,也立刻站了起來,看着佟書瑤。
“他的毒已經解了,你們放心吧。”
他們還在發愣,佟書瑤已經走出房間,往後山的方向走去。
“佟姑娘,你也累了,吃了早飯再過去吧。”紅纓走過來對她說。
佟書瑤覺得腦袋有點重,胃裡也不太舒服。
“我這會兒不太想吃,等想吃的時候再說吧!”
“佟姑娘,你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別累壞了。”紅纓看着她溫柔地說道。
佟書瑤點點頭,“是,我會的。”
走到後山不久,段子離也從房間裡出來了,也走到了後山來。
後山有一個大池塘,這會兒,靈兒正呆呆地坐在池塘邊上。
佟書瑤走過去,坐在靈兒身邊。
“靈兒,你爲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呢?”
靈兒抱着手臂,眼睛幽幽地看着池塘裡。
“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吧?”
佟書瑤溫和地撫摸着靈兒的頭,“靈兒,怎麼又這樣想了?姐姐不是告訴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對姐姐有信心嗎?”
“靈兒,跟娘進去吧,這裡風大。”靈兒的娘也在一旁勸着。
靈兒許久都不再說話,佟書瑤想,她也許只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於是就站起來,去看其他人的情況了。
“公子,我們青風寨儲備的糧食已經不多了。”
向飛在低聲向段子離說着目前的情況。
佟書瑤正在查看這些病人的病情,正好聽見了他的話。
這些天突然多了這麼多人的口糧,糧食短缺肯定是會存在的,可是目前水還沒有完全褪下去,照向飛的說法,他們很快就要面臨斷糧的危機了。
一個一個地查看下來,有一些人的情況在好轉,可是有一些人卻不容樂觀。
“我們必須再做一次二級隔離。”佟書瑤對段子離說。
見段子離不解,佟書瑤解釋道,“因爲有的人原本感染的程度就輕一些,情況在好轉,我們必須把他們與重病人分離出來,以免再被二次感染。”
明白了他的意思,段子離點點頭,吩咐了向飛去辦。
佟書瑤轉過身,看見靈兒還坐在池塘邊,就走了過去,拉過她的手來爲她把脈。
剛碰到她的手,佟書瑤的手一顫。
“靈兒,你的手爲什麼這麼燙?”
靈兒轉頭看了她一眼,緩緩站了起來。
“姐姐,我猜我是要死了,我最近總是看見一些怪影子,那是閻王爺來召喚我的命麼?”
“靈兒,你不要胡思亂想。”佟書瑤拉着她的手,勸着她。
靈兒搖搖頭,平靜得異常。
“姐姐,你不要碰我,我怕把瘟疫傳給你,我的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我不想讓更多的人染上瘟疫。”
“靈兒,姐姐說隔離,是爲了避免交叉傳染。你不要亂想好嗎?”
“你看,他又來了,來召我的命了,我再賴着不走,恐怕不行了。”
靈兒突然變得有些激動,佟書瑤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走了也好,走了免得把瘟疫傳給別人。”
靈兒最後又說了一句,突然縱身一跳,跳入了池塘中。
“靈兒。”
佟書瑤慢了一步,沒有拉住她。
但她沒有猶豫,也緊跟着跳了下去。
落水的一瞬間,她聽見身後似乎有個聲音喚了一聲“書瑤”,一個人影也跟着跳了下去。
池塘的冰初融,裡面的水冷得刺骨。
這一次入水的感覺太糟糕了,水太冷,手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起先原本就有一種不適的感覺,此刻那種感覺就越發強烈了。
但她的心裡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她要救起靈兒,一定要。
池塘的水不太清澈,她看不清楚,只有拼命地摸索。
可是她的四肢似乎越來越麻木了,完全發揮不了她水中魚的本領,頭也越來越重。
靈兒,千萬不要有事!
可是,爲什麼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完全沒有了浮上去的能力。
怎麼會這樣?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一雙手攬住了她的腰。他離她很近很近。
他怎麼也下來了?這樣冷的水,如何能夠承受?
思緒漸漸在渙散,她似乎沒有力氣再想其他的了。
他的臉離她越來越近,他的嘴蓋上了她的。
佟書瑤感到,有一股氣正送入她的嘴中。
可是已經沒有用了,她的意識已經飛快地消失了。
當段子離把佟書瑤從水裡救出來時,她已經完全處於昏迷狀態。
他顧不得渾身溼透,顧不得全身僵冷,只是緊緊地抱着她。
“書瑤,你醒醒,快醒醒。”
然而佟書瑤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她似乎能聽見他的聲音,可是她的頭太沉重,睜不開眼睛。
第一次,她的手比他還冷。
水從他的鼻尖下巴滴下來,段子離緊緊抓着她的手,聲音在顫抖。
“書瑤,你醒過來,不要死,快醒過來,我求你,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