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何況後宮佳麗三千,便更不止是尋常拌嘴挑釁那般簡單了,冷嘲陷害都是小事,見血污衊也算不得什麼,最可怕的是因一己之身而牽連無辜家族滿門。
如履薄冰,舉步維艱,平日裡看似溫婉乖巧的人,下一刻便會化作嗜血修羅取人性命,沒有永遠的姐妹,也沒有永遠的盟友,有的只是無盡的貪婪。
此次從各地選出的秀女上千人,均爲容顏姣好,亦或是精通琴棋書畫之人,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商賈名門,又是一次招攬勢力的好機會,不論哪位佳人蒙寵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在誘人的利益面前,不過都是各取所需罷了。
十年的隱忍,終於到了要攤牌的時候,莞辰已不是初即位那年輕氣盛的君主,而是運籌帷幄深不可測帝王,今後朝堂上的硝煙將更瀰漫,宮中也將更爲熱鬧,一出出好戲即將登臺展現,包裹於層層僞裝下的野心也將要暴露,接踵而來的便是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
當人因仇恨一夜長大,便會變得多疑,戒備心也會隨之增強,對自己的能力都會產生懷疑的人,又如何去信任旁人。
行走在黑暗中,腳下荊棘遍地,身周是萬丈懸崖,稍不留神就會香消玉殞,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個道理我明白,能登上高位之人又豈會簡單,沒有精明的心術,強硬的手腕,以及錯綜複雜的勢力支撐,他又怎能走到今時今日。
自古帝王多薄情這句話已是老生常談,我信也不信,一旦牽扯到權勢利益,他便可以化作另一面,而當拋開所有時,他又換上了別的面孔,讓人摸不清參不透,更無法窺探深究。
感動是真,懷疑也是真,沒有哪個女子會眼睜睜的看着心中所念之人,溫柔細語的擁旁人入懷,我也不例外,可我僅是覺得憋悶而已,或許是人性的獨佔欲作祟,纔會如此吧。
是幌子擋箭牌,還是那薄涼的心中真的有情愫,亦或是玩物,真情,我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去窺,順氣自然也許就會有答案,身處後宮能自保到今日本就不易,又何苦爲深究那飄忽不定的帝王情在受傷一次,陷家族滿門於危險之地。
兒女情長,我已不在盼望,命裡有時終須有,我自知今生不會平靜無波,只願能夠無恙存活直至白頭。
湖波粼粼,順風勢一圈圈的盪漾開來,空氣中夾雜着淡淡的花香,清雅沁人,柳枝輕擺在湖面上投下一道道柔弱身姿,月光皎潔,映的湖水晶瑩澄亮,也襯得我臉愈發蒼白。
不緩不急的腳步聲漸近,紅英頷首退下,守在橋頭,我立瞧中望着橋下湖水,待來人走近才緩緩啓脣道:“閣下真是好興致,明日便要返國,今夜不好好待在殿中休息,竟會來這裡。”
“正如你所說,我明日就要回國,又豈能不在臨行前來見你一面。”君裕澤淡淡地說,語氣平穩無波,步至我側與我並肩而立。
“本宮與閣下不過幾面之緣,閣下何故如此費心打探,來此與本宮話別,閣下應該清楚本宮與閣下無話可說,閣下與其有這時間來見本宮,倒不如去和聖上多交流一下兩國邦交之事。”
這人隱藏頗深,無故拖延返國日期已夠引人懷疑,現下又尋我總集來此,真不知他這心裡到底打着什麼算盤。
君裕澤輕呼了口氣,幽幽地說:“瓊妃娘娘大可不必擔憂我國與楚嘉協定之事,金頂與齊雲勢力雖不是特別強盛,但我國也不會坐以待斃,畢竟脣亡齒寒這個道理大家都懂,盟約早已定下,如今咱們兩國也算是站在了同一陣線共抗外敵,雖只是交易各取所需,但在下還是很高興與楚嘉結盟的。”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楚嘉是塊肥肉!
齊雲與金頂及依附於他們周圍的諸侯國,已經擰成了一股繩兒,撇開元國不說若戰事真起楚嘉就算不敗也會元氣大傷,而到時元國仍處按兵不動,觀完虎鬥才後知後覺的發兵爲時晚矣。
精壯鐵騎是讓他國忌憚不錯,但元國糧草有限,楚嘉又身處困境就算是即刻聯盟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兩國雖不會被吞併,卻也會頹靡不振,相反另外兩方則是士氣大增。
不論強弱與否都是相互依存、脣亡齒寒的關係,但是有些國家眼光短淺,相互攻伐,就如此刻金頂與齊雲一般,貪心不足野心太大,一有風吹草動便緊張不已,就算他國無疑刀戈相見也終會踏上這條路。
“閣下言下之意莫不是宣示戰事在即?”
“你可以這麼認爲,畢竟交易已完,離國也有好些日子了,我身爲他國之君總不能一直待在別國吧,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例如屯糧練兵。”君裕澤朝我展顏一笑,和聲道。
我勾了勾脣,輕嗤:“閣下這般口無遮攔,就不怕本宮進一步套話,然後在將閣下之言盡數告予聖上嗎?”他此舉是故意所爲,還是有心調侃?
“若我真的怕又怎會如此隱晦的告訴你,換句話說,就算我真的全盤拖出讓你盡知,也沒有什麼可怕的。”要是真栽了你手上,也值了。最後一句調侃的話,君裕澤只是在心裡默唸,也從未想過真的說出口。
他的眼在這清冷的夜中閃着不明的暗光,那光芒直看得人心驚,不是訝異也不是嫌惡他言辭狂妄,而是無關負面情緒的另一種莫名的感覺,具體的我也描繪不清,總之很怪就對了。
“本宮不過是個婦道人家不會多嘴多舌的,更何況是牽扯朝政之事,天色已晚閣下還是早些回去吧,夜深風寒,若是不慎染上了病痛,豈不成了我楚嘉的不是了。”
我語氣淡漠的說,面上不顯露任何表情,也不作揖告辭,只是轉過身朝來時的方向而去。
許是外出時穿的太單薄,此刻竟覺着有些涼意,聳了聳肩膀邁開步子。
豈料這腳步還未邁下,便覺腰間一緊,陌生的香氣襲身而來,僅用一支玉簪束着的髮髻鬆散搖搖欲墜,還未來得及擡手去扶,雙手就被疊於腹際,被一雙溫厚的手掌所包裹。
“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放手。”我壓低了聲音,臉色溫怒的道,被困住的身軀不住的掙扎。
身後人不言不語只是緘默的倚在我的肩上,似逗弄般看着我臉上的神色輕笑,溫熱的呼吸噴撒在我的頸上,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渾身戰慄不止。
良久後那人才鬆開手,迎上我不悅的目光,揚了揚手中的玉簪,調笑道,“這簪子就當餞別禮了,至於方纔不過是在下與娘娘開的一個玩笑,還望娘娘勿要介意纔是,天色不早了在下該回去休息了,告辭。”
他語畢便把玩着手中的玉簪與我背道而馳,絲毫不給我反駁奪過髮簪的機會。
我憤憤地站在原地,銀牙緊咬,直到那抹銀白與深邃夜色融爲一體,我才甩袖離去,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當我轉身後,那人又從暗處踱出,這次換他緊凝我身影久久不移。
也不知他輕喃的那句話,這晚風是否有送入她的耳中,君裕澤看着自己掌中那支花形鏤空的玉簪,不明意味的一笑。
似深潭般望不見底的眸中,此時正漾着一絲柔和,他仍處於回味期,回味適才那溫軟的身軀,撩人的幽香,沉浸於自己所擬造的以後。
由友及朋,由朋及黨,由黨及羣,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滾雪球般越來越多,以自己爲中心的勢力範圍逐漸擴大、蔓延,最終如火如荼,發展成不可遏止的局面。
有朝一日,時機成熟,揭竿而起,天下響應,奪取政權便如探囊取物一樣了。這也是元國會與楚嘉結盟的原因之一。
國與國之間的形勢錯綜複雜,政治,軍事,外交等鬥爭都異常尖銳激烈,胸懷大志固然是好,但也要看時機,以及其他因素,此刻四國紛擾,謀劃後楚嘉與元國這才達成一致,全面權衡利害關係各謀所需。
盟約協定不會長,這點兩方都心知肚明,而此刻外患來襲,不僅是楚嘉甚至連元國都在內亂,結盟兩國唯有各自牽制內亂因素,隨後共同對外。
是否一統天下,這個暫時還未有籌謀,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假設,戰事平息瓜分勝利品後,就着手開始謀劃佈局,以元國的野心及強大的勢力勝算頗多,而楚嘉若能從這一仗得到好處,勢力也將與日俱增,到了最後唯有曾是盟友的兩方相爭不下,酣暢淋漓的相鬥爭奪。
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楚嘉以民爲先,而元國則更看重利益,明顯的不對盤,若戰事起那將一發不可收拾,百姓亦會存於水生火熱之中,倘若烽煙四起那一日真的來臨,這天怕是就要變了。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但希望你能如自己所說那般,不要太過關心朝政之事,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勢力太過複雜,而且政治這東西可不好拿捏,這渾水還是別趟爲好,乖乖在爾虞我詐的後宮中獨當一面,站穩腳跟纔是上策。
再見之日,你若仍處暗處不肯走出,那心中的缺口便由我來填補,不論是威逼利誘,還是脅迫舉兵,倘若真的難忘,對你我定勢在必得!
君裕澤脣角勾起一抹森寒佞笑,眼眸危險的眯了眯,隨後舉步踏着月光離開,卻不知,他年再見,已是世易時移,僅存的那一絲希望也被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