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未醒,腦袋像快要炸裂開似得,又暈又疼,嘴裡口乾舌燥澀得難受,胃裡更是翻江倒海,坐直身子看着滿地狼藉,太陽穴突突的跳動着,我這才憶起自己昨晚做的“好事”。
可以說是發泄,也可以說是掩人耳目,這兩者都有,亦或者說還夾雜了其他的情緒在其中。
遍地的碎裂瓷片,大小不一迸裂於屋內的各處,被扯下的浮幔珠簾,那晶瑩圓潤的珠子滾得到處都是,傾倒的酒盅還滴着酒水,桌上一片凌亂讓人不忍直視。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傑作,我也不知自己昨夜是怎麼了,總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盡,咽不下,咯得我呼吸困難。
“吱呀”一聲,隨後接踵而至的是來人急促的腳步聲,我揉着隱痛額角,懶懶擡眸,便見紅英一臉後怕的站在那殘缺不全的珠簾外,結結巴巴的說:“娘娘娘,奴婢伺伺候娘娘起身。”
看着她那聳動的肩膀,有些慌張的神色,我失笑不語,紅英手腳麻利的命人布好浴桶,又指了幾名宮女清掃宮室,這才尾隨我後侍奉我沐浴更衣。
不知是不是昨夜飲的酒太多,看着滿桌菜餚雖是清淡爽口,但我卻提不起絲毫胃口,只是草草的喝了幾口粥,便邁出殿內透氣。
院裡多了幾個陌生的臉孔,那裝束打扮根本就不是我華熠宮內的下人,我側眸瞥向紅英,後者伸長脖子張望了番,隨後弓身道:“奴婢也不知那幾位娘娘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的話音剛落,便見一年紀不大,頂多十六七歲的小宮女小跑而來,上氣不接下氣的稟道:“見過瓊妃娘娘,寧嬪娘娘等人在前廳求見。”
“她們何時來的。”
小宮女垂目應答:“剛到不久,直接入了前廳,紅英姐姐不在,奴婢不敢擅做主張便趕來稟報娘娘。”
“去沏壺茶來,有貴客上門,咱們理應好好招待一番纔是。”晨間的陽光有些刺眼,我半眯眼睛,看着前廳方向佇立的各宮隨從,不着痕跡的勾了勾脣。
華熠熠宮正殿廳內,茶香嫋嫋,我端坐階上正中,因徹夜浸泡在酒香中,也未怎麼好好合過眼從而導致此刻面容有些憔悴,身子傾斜目光懶散,活像霜打的茄子,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座下各宮嬪妃倒是神采奕奕,不過今日前來問安的人,好像多了不少呢,連那夜被我阻擋了前程的無名常在也在其中。
“本宮是不是眼花了,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啊,怎的都聚到本宮這裡來了。”我神色慵懶的掩口打了個哈欠,語氣頹靡的說。
寧嬪放下手中花茶,用帕子拭了脣角,溫婉笑道:“嬪妾等人身份低微,自然是要按着宮中規矩來給娘娘問安的,今個兒除了元嬪之外,和前日不慎染上風寒的錢嬪之外,後宮嬪妃算是都齊了。”
“往日裡都不見你們這般守矩,今日倒是奇了,也罷,諸位姐妹們有心了,本宮能看見你們如此識禮,真是打心眼兒裡高興。”我刻意忽略了寧嬪後半截兒話,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藥,我還能不清楚嗎。
“不知瓊妃娘娘昨夜睡得可好?”寧嬪話鋒突轉,脣角的笑容有些刺眼,“嬪妾昨夜真真是徹夜難免,今個一早又聞其他姐妹閒言,說是也沒睡好,如今看娘娘眼圈浮腫,怕是也同嬪妾等人一樣輾轉難眠吧。”
我眼帶笑意睨向寧嬪,漠聲說道:“本宮昨夜突然來了興致,品酒望月,確實很晚才入睡,不知寧嬪是因何難眠?瞧本宮這記性,寧嬪抱恙在身自然會睡不好了,不知寧嬪你這幾日調養的如何了,身子可已大好?”
我故意將抱恙兩字咬得極重,此言一出,正如所料那般,原本囂張的跟只開屏孔雀似得寧嬪,頓時蔫了,小臉青白交加,有趣的緊。
“嬪妾聽說娘娘宮裡下人毛手毛腳的,失手砸毀了不少東西,嬪妾聽聞娘娘宮裡的物品擺設,都是重修宮宇時皇上親自擇選下賞的,可今早瞧那擡出的碎瓷,嬪妾光是瞧着就覺着心疼,像那種馬虎的下人該好好教訓纔是。”一個容顏秀麗,身穿素紗的女子悠然出聲,蔥指掩口,眼眸靈動,是個可人兒,若我沒記錯,此女好似是李妃那邊的人,雖偶爾跟着李妃出入,卻不怎麼討喜。
李美人聞言冷嗤出聲,“張美人還真是少見多怪,見着什麼都覺着新鮮,姐姐有一親戚家在庭州,聽聞南城處瓷器頗多,妹妹若是喜歡瓷器,告訴姐姐一聲不就得了,又何須拐着彎子張口向瓊妃娘娘討呢,要知道娘娘這裡的東西可都價值千金,金貴的很呢。”李美人話中有話,不留一點情面的駁斥張美人之言。
庭州乃楚嘉盛產瓷器之地,又名瓷城,雖是瓷器之城盛產各樣瓷器,但也有優劣好壞之分,好瓷價值千金,假瓷亦或是做工不精的並不值幾個錢。
李美人方纔所言的南城,就是庭州城中的南郊,此處是販賣臨摹假瓷,亦或是大師手下燒壞瓷器之地,一般階級的百姓沒有那萬貫家財,只能從此地買假品欣賞亦或是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裝裝樣子,此種瓷器大部分都是用來騙外地商販的,真正知曉內情之人很少,我也是因爲一次機緣巧合才得知此事。
張美人及其餘嬪妃雖不是很明白李美人話中所指,但李美人眼中的鄙夷與不屑絲毫沒有做掩,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出聽出,李美人此言是在嘲笑挖苦張美人的出身。
張美人出身商賈,雖不是富甲一方,卻也小有名氣,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李美人爲何會幫着我說話,據陸嬪在世時之言,這李美人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可如今的她竟也學會了含沙帶影的諷刺嘲笑,是有人指使還是其他?
張美人一張臉氣的通紅,卻又不得發作,便不再言語,將頭埋的低低的悶悶的揪着衣角,餘光時不時瞄瞄李美人,險些咬碎銀牙。
“現在這些下人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娘娘放心改日嬪妾會稟明皇上,讓皇上狠狠懲治一番,給娘娘出氣。”寧嬪好不容易逮着一機會數落,當然是得意的很,不過她這話說的也未免太過狂傲了,衆人在鄙夷之餘,覺着不妥,又隱隱覺着痛快。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寧嬪娘娘還真一如既往,喜歡說大話。”李美人撇脣輕笑,脣際勾起的笑容帶着幾分嗤笑,幾分嘲諷。
她言下之意是,寧嬪只會耍嘴皮子,就算是要爲我“出頭”,也要能有機會見着聖顏,一席話既讓寧嬪面上掛不住,又捅破了元嬪隆寵正盛的事實,且在無意中挑起了戰端,當真是高。
寧嬪乾笑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陰陽怪氣的道:“元嬪好歹也曾與李美人是舊相識,眼下這故人得寵,李美人怎的也不去探望探望,沾些喜氣,哪怕是假意示好也行啊,這好歹也能分一杯羹不是。”
“要我說啊,這元嬪現下眼高於頂,誰都不放在眼裡,連給瓊妃娘娘請安都不來,甚至都不派個跑腿兒宮女前來稟報一聲,果真是世態炎涼,人心難測啊,你說是不是啊,雲常在。”張美人長嘆口氣佯裝惋惜,感嘆的說,還用胳膊肘戳了戳置身事外的雲常在,意圖在拉進一人,將這水攪得更渾些。
豈料那雲常在根本就無意搭理張美人,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張美人,杏眼中浮起了幾分怯意,只看得張美人心中憋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說來說去,衆人都好似都以爲,昨夜我摔東西一事,是因爲氣不過元嬪得寵,她們個個心知肚明,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說,本來這實情吧不是這樣,我與元嬪的事情她們也不曉得真實情況,還正打算如何捏造些是非呢,誰想卻在不禁意間歪打正着。
這一個個的都不是省油的燈,今日過後想必這宮裡便要開始不得安寧了,鬧騰些也好,免得有人不安於室,太過越矩。
“再過幾日新一批秀女便要進宮了,皇上雖還未有下旨說此事交由誰去辦,不過諸位姐妹們可要安生一點,莫叫那些新人看了笑話,此次擇選怕是都後邊皇上纔會親臨,內廷及內務府的人分批篩選這個消息想必諸位也知道,本宮之所以說這些,是爲了給你們提個醒兒,至於是什麼想來諸位心中已有定數。”
後宮秀女未得封面聖就無故猝死一事,我也聽萬玉德說過不少,這種事要防患於未然,儘管我就算說了也不會有幾人能真正聽進去,但我好歹是說了,不至於日後背上什麼憑空而來的罪名,善妒的女人最可怕,這可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