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應德不由感嘆自己老了,早幾年絕不可能一個晚上反反覆覆醒過來這麼多次。
還是伸手不見五指,這已經是楊應德楊大善人今天晚上第三次醒來了。
他不由披了衣服,靠在牀頭,思索着事情。
是什麼事情出了差池,是石家那個跑掉的兔崽子,還是隔江的那羣紅巾賊,或者是其它事情出了差池?
只要石家那個兔崽子在府城露個面,自己就有一千種法子收拾他,到時候也不過是甌江多個麻袋而已。
至於江對面的那羣紅巾軍,楊應德已經派人探過了他們的底細,只有四五百人,其中多半是老弱,自己宅子裡一切都佈置妥當,又能節制附近數百名土勇,紅巾賊即使敢渡江南犯,也討不去好去。
“看來還是那批貨惹的禍啊!”
財帛動人心,這批黑貨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些,別說**上的人物盯緊了這批黑貨,便是官面的人物也在四處打探,一定要在楊應德身上刮下一塊肉來。
“哼!咱做這樁買賣這麼多年,就是當年林則徐的時代都沒出過大事,你們就是黑白兩道聯起手來又何妨,你們還敢殺進我們楊家來不成?”
現在楊應德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但捐了一個監生,而且還得節制了附近數百鄉勇的名義,還準備辦一個團防局,把附近幾十裡的民團都收爲已用。
一想到團防局,楊應德心頭就火熱起來,瞿振海那廝原本也不過是小小的腐乳店主罷了,不也是憑藉辦團防局發家的。自己若是把團防局辦好,不但財源滾滾,而且還是以後成就大事業的資本。
他越想越是心動,就披了件衣服,也不顧天還沒亮,在宅子裡巡視一番,看到自己佈置的崗哨都沒出什麼問題,又安撫了家丁兄弟一番,才準備回房休息。
在寒風之下,他振奮的精神鬆馳下來,正準備好好睡一覺。
天快亮了,遠方卻傳來一陣又一陣狗叫聲。
……
在同樣的夜色之下,一隊隊綠營兵正小心翼翼地登上一艘沙船,署理溫州鎮總兵葉炳忠親自提着刀,關注所有的細節,。
溫州知府瑞春果然不愧是“瑞婆婆”,一隊又一隊檢查過去,生怕有什麼任何閃失,還時不時和兵勇說上幾句閒話。
江水嘩嘩地流淌着,雪一般的月光讓整個江面凝上了一層白霜,奉命戴罪立功的城守營都司章誠揮動着刀背把手下的兵勇們趕上沙船去。
只是經過了江北那一場大敗,這些兵勇都變得膽怯起來,生怕江面上有葛五爺的快船殺到。
雖然都是差不多級別的中國帆船,可是葛五爺的帆船卻安裝了許多西洋火炮,銳利無比,自己坐的卻是載貨用的沙船,根本不堪一戰。
只是銀河的月華之下,除了他們自己和永不停息的江水之外,根本找不出任何異動來,章誠親自給他們打氣:“咱這裡離磐石寨還有二十多裡地,又是深夜,葛五的賊船便是再大膽,也不敢如此深入內陸,快給我登船,莫出了什麼閃失。”
只是兵勇們仍是東張西望,生怕有什麼閃失,眼見過了一更天,才渡過去二三百人,右營遊擊卓大林飛奔而來:“鎮臺大人!大喜,大喜啊!前方來報,磐石寨內紅寇於今日午後出動精銳兩哨運鹽,現在寨內只有二三百老弱紅賊,不堪一擊啊!”
“此話當真?”葉炳忠幾乎要飛過江去:“紅寇精銳兩哨都離開了磐石寨?當真?若是當真,本鎮臺重重有獎。”
“這是好幾個磐石鎮士紳同時傳來的消息。”卓大林興奮地說道:“此是天賜良機,紅賊在磐石寨所恃者,不過精銳兩哨也,其餘皆爲老弱,不堪一擊。”
“據磐石鎮父老親眼所見,這兩哨賊兵自午後便出了磐石寨,準備去販運私鹽回磐石寨變賣,賊中缺糧少餉已有多日,賊首柳檢點迫於無奈,便親率這兩哨精銳前去搶鹽,鎮臺大人,這是天賜良機啊!”
“寨中皆是紅賊老弱,不堪一戰!”葉炳忠拍着手狂笑道:“這真是天賜良機,天賜良機!這一場大富貴,怎麼也跑不掉了!”
他朝着還在檢查行裝的溫州知府瑞春嚷道:“府臺,不必等了,磐石寨只有兩三百紅賊老弱,讓弟兄們馬上登船立即過江,等天一亮就立即攻寨。”
瑞春這個婆婆想法太多,他問道:“鎮臺,若是賊兵已然有備,如何是好?”
葉炳忠大笑起來:“我有一千強兵在手,又有何懼之!告訴弟兄們,打下磐石寨,洗寨三日!”
“洗城三日!”這個名詞讓所有兵勇都興奮起來:“打下磐石寨,洗城三日!”
誰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原來有些膽怯的兵勇現在變得勇敢無比,紛紛快步踏上了沙船,大有爭先恐後的勢頭。
瑞春這個瑞婆婆倒是多事問了一句:“鎮臺,洗城若是殃及磐石附近義民,該如何是好?你我難免牽連些責任。”
葉炳忠冷笑一聲:“磐石寨既已被賊所據,但附近只有紅賊,怎麼可能有義民?義民早已經南渡投效我大清義師了。”
瑞春也不同他爭論,只是說了一句:“可惜了!只能如此了……”
也不知他這話裡“可惜”二字指的是什麼。
……
“檢點!前面便是楊宅了!”
石雲慶指着遠方一間隱隱約約的大宅子說着:“裡面可有楊家幾百男女住在宅裡。”
這樣的連排大屋,名義是宅,卻隱隱約約有小城寨的意味,更不提宅中還有幾十號隨時能拉出來的精壯武力,石雲慶繼續說道:“檢點,現在楊家正四處出動緝捕我,不若讓我去把楊家的狗賊先引出來。”
柳暢卻不着急,朝着後方問道:“人都到齊了沒有?”
後面的官兵拼命地壓低了聲音報數,不多時瞿傑說了一句:“檢點,除了看過米艇的六個弟兄外,都到齊了,總共是一百一十五個兄弟,十五杆擊發槍,三十杆燧發槍!”
柳暢手一揮,石雲慶已經知趣地跳了出去。
約莫過了一會,楊宅已經傳來了一陣陣狗叫,接着有人叫起來了:“是石雲慶這小子,就是這小子,逮住他啊!快逮住他!”
喧譁之間,石雲慶已經朝着這邊跑了過來,後面跟着十多號精壯漢子,正朝着龍槍哨佈置好的槍口奔來,後面還有更多的精壯漢子從楊宅門口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