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春這般婆婆媽媽,葉炳忠行伍出身,早就看不下去:“府臺,想那麼多幹什麼,咱們這次集結了一千五百精兵,其中還有王制臺從福州派來的五百精兵,有什麼可怕的。”
瑞春平時被同僚稱爲“瑞佛”、“瑞菩薩”,但是背地都稱爲“瑞婆婆”,他聽了葉炳忠這番話,不但沒下了決心,反而更猶豫了:“鎮臺,前次池副將領七百戰兵過江,堅持不到一日就告全軍盡沒,我們這次渡江也不過一千五百人而已,萬一再遇到紅寇大隊,豈不是危險之極……”
對於自己要和這麼一個瑞婆婆搭夥,葉炳忠也是搖頭之極,他不得不把七分的力氣應付這位知府大人:“府臺,你我都是署理官,我是瑞安協副將署理溫州鎮總兵,你是調署溫州知府,要把這個“署理”二字去掉,就看這次能不能拿下磐石寨了,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咱們搏對就是大一場富貴。”
瑞春總是應了幾聲,但是還是有幾分猶豫,這個時代的八旗出不了什麼人才,因此葉炳忠萬般無奈之下又吩咐了一句卓大林:“卓遊擊,這一次府臺的安危就託付給你了,一定要保府臺大人萬無一失,切切不可出半點差錯。”
卓大林這位右營遊擊是他在瑞安協副將任上的老人,聽了這話就應了下來,葉炳忠又說道:“卓遊擊,瑞府臺,我這一輩子都做的署理官,替人護護印而已,從外委把總一路到署理遊擊、副將,一直做到現在的署理總兵,這次大夥都賣點力氣,幫把我頭上這個署理去掉,讓我揚眉吐氣一回。”
署理以現代的術語來說,就是代理字樣,和正式的任職差得甚遠,只能在履歷留下一筆曾署理某職務的記錄,只是在另一個時空葉炳忠逃脫不了這個始終只是署理的命運,到了同治年間,他仍然還是署理浙江提督的命。
不過現在卻讓卓大林和瑞春都振奮起來:“鎮臺說得甚是。”
葉炳忠又恐嚇了一句:“我等若是拿不下磐石寨,賊兵藉機攻破了大荊寨的話,上峰追究起來的話,我這個溫州鎮總兵固然是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府臺大人和卓遊擊也不會有什麼果子吃。”
這一番恐嚇,總算把大家的心擰成了一條繩,瑞春下了決心:“本府這一回便聽鎮臺的,親自過江破了磐石寨!”
……
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讓人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爲了犒賞這次開楊宅的兄弟們,柳暢特地殺了兩支山羊,提前吃了晚餐的兄弟們都是贊好連連。
現在出徵的隊伍已經用過了餐,列成了整齊的方陣,看着一個個面色肅穆的官兵,看着他們如山般的氣勢,還有長槍如林,石雲慶慶幸自己找對了人,但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檢點,這一百人夠了嗎?楊宅可有七八十人能隨時拉出來。”
事實上除了七八十人隨時能拉出來,還有幾十精壯,加上附近歸楊善人節制的二三百土勇,打成了僵持絕對是大麻煩。
不過柳暢回答他:“足夠了,有我這一百二十號好兄弟,哪裡打不開?兄弟們,你們告訴我,溫州府城能不能開?”
“能開!”下面的反應很熱烈:“便是杭州城都能開!”
“好!”柳暢告訴石雲慶:“接下去就是用到你那條米艇的時候。”
整齊的隊伍列隊開出了磐石寨,對外面宣稱他們是出去販運私鹽,但是藉着晚霞,他們已經走了七八里路,已經饒到了江岸上。
石雲慶已經把藏在一個小河灣裡的一艘小艇找了出來:“檢點,這艘米艇是先父親自督造的,原來想兼職做些海上生意,所以能載一千五百石。”
這實際算是一艘小米艇,按照綠營水師兵制上面能搭載四十名水兵,不過現在只需要把兵員運過去,擠上一百二十人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柳暢手下這一百二十人當中,跑過海當過水手的爲數不少,不多時已經有人自告奮勇上去操縱,在江裡轉了一個來回,然後報告柳暢:“檢點,這小米艇不錯,很不錯!”
石雲慶迫不及待地做好了準備:“檢點,我們這就渡江過去,殺一個痛快!”
柳暢很有大將之風:“不着急不着急,先讓隊伍睡上一覺,等到三更天我們吃過夜宵再渡江。”
“現在不走?”石雲慶有點不明白:“不一鼓作氣殺過去。”
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明月當空,但是整個隊伍都沉穩地等待着柳暢的命令,柳暢笑了:“若是論偷雞摸狗的本領,我不如你石少爺,可是論這行軍打仗的本領,你不如我!”
柳暢吩咐了一聲:“讓大家再補個覺,三更天起來吃個夜宵,吃完夜宵再渡江!時間完全來得及。”
柳暢把一切佈置妥當,旁邊的雲天縱也好奇地問了一句:“檢點,三更天吃過夜宵渡江,萬一出了什麼延誤,豈不是天亮了,那可要壞事!”
柳暢告訴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不管是什麼人,一天中警覺性最差就是這天將亮的黎明前夕,我們等到那時候殺入楊宅,正好恰到好處。”
石雲慶又問了一句:“那爲什麼把兄弟拖出去在野地中凍上大半個晚上,磐石寨裡的熱被窩多好啊。”
“我們是去殺人放火開楊宅的,不是去請客吃飯。”柳暢告訴他們:“現在在野營,但是誰都不敢失了警覺之心,就是睡覺也把弦繃緊了,以這個狀態殺到楊宅最好不過了。”
石雲慶點點頭,這位柳檢點果然是沙場老手,若是從熱被窩拖出去,直接拉到江南去,雖然有冷風一吹,但大家的弦未必能繃緊了,只有現在這種法子才能讓部隊的狀態保持着最佳狀態。
人家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看來確實有些本領,不過石雲慶也不拘束。
自己固然是受制於這位柳檢點,可是這位柳檢點同樣受制於瞿振漢那個鄉下腐乳販子。
方今亂世方起,風起雲涌,誰又能笑到最後?
夜風徐徐吹來,卻燃起了石雲慶心頭的勃勃野心。
他竟是望着江水輕輕唱了起來:“伍員在頭上換儒巾,喬裝改扮往東行。臨潼會曾舉鼎,我在萬馬營中顯奇能。時來雙掛明輔印,運退時衰在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