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機緣

如果說世間還有誰能把這件事來龍去脈,統統說清楚,那就是道祖了。怕是很難再有下次機會了,薛清一咬牙,便問道:“師尊,弟子還有一事相詢……師尊應當知道弟子來歷,弟子卻並不是十分明白——弟子曾爲凡人,卻不知爲何會有這一段機緣?”

問出來了……終於還是問出來了。不過短短一瞬間的靜默,薛清卻覺得那種等待好像之前和上清相互吞噬時,那種煎熬的痛苦。

聽得一聲長喟,鴻鈞道祖說道:“何故執着於此?你終究是誰,只要你自己明白便好。至於機緣爲何至此,以後自然得見分曉。於你自身,你知道自己身爲何人,姓甚名誰;於旁人,又何必計較?你便是我徒上清通天,如是罷了,勿需他言。”

這……等於沒有解釋。但是話說得卻真是明白了,道祖知道他是什麼來歷,卻真的一點也不計較——這也已經足夠薛清有所推斷了。

道祖願意認爲自己就是上清,那麼……薛清忽然迷惑了,我究竟是什麼人?

想起前世,的確是非常平凡普通的一個人。過着和其他人並無差別的普通生活,從一個降生在婦產科醫院的普通嬰兒,成長爲一個剛剛進入社會兩三年的普通青年。

沒有鬼怪故事裡,主角所擁有的極輕或者極重的八字,也從來沒有過看見鬼魂幽靈的能力,從小到大沒有接觸過所謂“靈異事件”——就這樣塑造了一個科學主義者。=F=H=Z=W=W=

惟獨有那麼一點,和其他人不大一樣。穿越前的薛清雖然是家中的獨生子,但是出生時並不是。他有過一個雙胞胎弟弟,但那個弟弟在七八歲時就走丟了,從此再也沒有找回來。但是如果這樣就可以說是不一般,那也應該是弟弟不一般……

難道不一樣的地方真的就在那個薛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的弟弟身上?

哈……薛清自己失笑一回,正一正色,對鴻鈞道祖道:“多謝師尊解疑。”

鴻鈞道祖道:“你在人間界好生歷練,待斬卻三尸,重回三十三天外,再敘前情別事。心有掛礙,便成執念,阻撓修行,你善自珍重。”

薛清應了,周邊的聲音瞬間消失,那種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也頓時不見了,道祖已經將神識收回了。可是此時薛清也失去和趙公明敘話的心情,明知道面前這人知道當年的真相,卻硬要忍着不能詢問,這感覺真是很不好。

就算他不憚於旁敲側擊,陽奉陰違,可是明知道祖是時刻監管,他才警告了自己,就頂風作案,這也太囂張了一點,薛清嘆了口氣,將自己的好奇心,還有一貫以來的急切都收了起來,對趙公明道:“天道至公,絕無偏頗。等下一量劫,自有報應。你且回去,在天庭上即便沒有真身,不能修行,總可磨礪心境。我觀你心境遠不及修爲,於日後有礙。”

趙公明面上顯出一絲赧然,低頭道:“先時常和師兄弟們混做一處,他們……好些是妖物化形,自然要比人族灑脫,弟子……弟子也沾染了些,是枉爲師兄了。師尊賜教,公明謹記在心,到了天庭也告知師兄弟們,大傢伙一道歷練。”

薛清點了點頭,又想起昨晚太一所爲。他雖然僅剩了一線真靈,卻還能以本命攜帶的微弱太陽真火將靈柩燈的火焰煉化,又挾裹了燃燈的法力,那時候只顧着感嘆他狡詐,現在想想,太一也真不愧是當年聖人之下第一人,尋常哪可能像他這樣,連真靈也可以修煉?

他的法子,對現在的趙公明,還有天庭之中其他的弟子們來說,倒是很好的修煉方法。錘鍊元神,尚且可能會在脫劫時被罡風侵染,修煉真靈,則除非是用先天之火中的精華,炫極紫火將真靈全部灼燒掉,總還有機會逃出一線生機。

到時候就算沒有真身,修煉的法力道行仍在,省了那麼多年的苦修功夫,在天庭的這些年也不必空度年華,浪費了天庭那麼好的修煉環境。

太一所用的方法,薛清推算分析一下,也能得出大概。去除惟獨太一操縱太陽真火才能用的功法,將新的法訣編入上清功法之中,薛清道:“公明,你擡起頭來。”

趙公明擡頭,立即就有一線靈光從薛清的眉心直接投射到了趙公明的識海當中。等他醒過神,薛清便道:“這是新的功法,你們即便沒有真身,也能修煉。天庭乃是天下間第一等的寶地,又遍佈天材地寶,你等用心修行,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日後當有所裨益。”

能在天庭修行,那真是多少修道士求也求不來的好事。畢竟天庭在上古時解開封印,由不周山與地相連,除了不周山上,天庭就是天地間靈氣最爲醇厚,無數珍材異寶生長之處。從上古時起,天庭就是衆多修道者爭奪的絕佳道場。

初時天庭被妖族佔據,後來量劫至,妖族隕落,道祖指派昊天爲天帝,這才輪到那些不是妖族出身,不在帝俊太一麾下聽令的修道者上了天庭。也是自此,地上靈脈損毀,靈氣散逸,無數珍禽鳥獸滅亡,奇花異草再也不生,天庭更是成了絕無僅有的洞天福地。

人人都知天庭的好處,自然都想一擁而上,道祖索性又定下了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的規矩,免得那些修爲低下,德行不顯的小妖怪也混上了天庭。修爲不夠,就是上了天庭也只能鎮日忙活,給上仙們跑腿,沒有修行的時候,那些貪圖天庭靈氣的小修們也就熄了心思。

不過,像趙公明這樣,已經有了大羅金仙修爲,就算是昊天,估計也不敢任意驅使。畢竟他下一步便能成爲準聖,修爲道行和昊天也是平起平坐,他若是在天庭之中的居所裡閉門不出,稱自己要閉關修行,估計也不會有人敢上來硬要他出去辦差。烽&火*中$文@網

至於其他人,都是同門師兄弟,就算修爲差趙公明一截,總該也有幾分本事,這樣如法炮製,一方面是藉着平白得來的寶地好好修行,另一方面,既然他們都不是心甘情願到天庭去聽令當差,這麼做也算是給天庭來個“非暴力不合作”。畢竟,對修道者來講,閉關修行乃是比天還大的事情,天庭就算是對趙公明等人有禁制,也不能硬生生打斷他們修煉。

這種行爲近乎於耍賴,不過薛清覺得還挺靠譜。如今就連昊天都應劫下世了,天庭正是缺乏威懾力的時候,不趁着這機會反抗,還等更好的時機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趙公明得到了新的功法,頓時感激涕零,五體投地,道:“多謝師尊!弟子們定然牢記師尊教導,待弟子回返天庭,就勤加修行,先前那些時光算是平白虛耗,此後弟子們夜以繼日,焚膏繼晷,也要將功課補上,待下一量劫……下一量劫……”

說着,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薛清嘆道:“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吧,莫誤了回返的時辰。今日所謂天帝降世,真是鬧得雞犬不寧。定然還要你回去稟報昊天轉生之情態?你也據實以告,昊天本就是應劫而來,故弄玄虛,落到如今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趙公明口中稱是,起身時面上又帶上笑意,道:“方纔公明苦等天帝降臨,卻許久未見他元神投入……是師尊助他轉世而去了?也正是應劫。”

這話意思是,他纔是昊天的劫數?薛清哼了一聲,拂袖將趙公明甩到那青色光柱之中,道:“你且去吧!”

趙公明順勢落在了光柱之中,又對薛清一揖到地,旋即便消失不見了,回返了天庭。薛清親眼目送走了這個弟子,心中也很是悵然,忍不住嘆了口氣。

忽聽得身後有人喚了一聲“主人”,薛清回頭,青玄正兩眼看着他,薛清便道:“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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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垂頭,又擡起頭來,目視薛清,道:“主人愛惜弟子,不忍分別,我……青玄祈請能入主人門牆,就算在人間界時,替師兄們做個念想,能讓主人不要過於牽掛……”

這貓目光真誠,並不作僞,薛清卻忽然有些不解,爲什麼青玄會這樣忠心呢?

救過他性命,把他帶回來的人是沈暄,薛清只不過是聽說,沈暄指點他來找自己,這才收留了這隻貓,算起來,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恩情。

也曾經給他講過道,不過也只能說是順便罷了。和白梨黑鴉還有當時身份尚未暴露的玉微一起,那是一次,還有一次,就是之前給沈碧玄講道時,也對青玄說講了一番。在上古時候,極爲計較因果,這也只能算是結了善緣,並不能算是不了之結。

如果說,早先他還沒有化形時,或許是爲了有個依附的地方。畢竟,像是在薛清身邊這樣,能夠安安穩穩化形渡劫,人間界這種環境越來越少了。但是現在他已經化形,而且已經有了地仙頂峰的修行,只差一線就成真仙,也用不着小心翼翼依附他人了。青玄和白梨黑鴉大有不同,他不是薛清點化,是自行開啓靈智,根本不必受到薛清束縛。

而他如果是爲了拜在聖人座下,貪求薛清教導他功法,給他法寶,這些年來,青玄大概也能看得出來,這上頭沒什麼甜頭。他要是想圖個名聲,現在離開,就可以自稱是上清聖人弟子,三清門下。他學過上清功法,親眼見過薛清出手,見過玉微和人打鬥,還到過崑崙山、玉虛宮,已經是福緣不淺。比起正宗的三清門下,或許青玄還要更加名副其實。

妖類化形,獸類修行,大多都要帶着先天的習性,就算修成大羅金仙,也難以摒棄,就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薛清記得,當年金鰲島上,有豹子化形的弟子,看見了兔子化形的弟子,總要眼露兇光,而兔子化形的弟子,雖然修爲高出一線,也不由得退避三舍。

青玄身爲貓的本性的確是有。比如說,還在雲夢澤,和沈暄、沈碧玄一起的時候,他喜好吃腥氣重的食物,修行時常常睡着了,喜歡躺在落葉堆裡曬太陽。可是貓作爲獸類,總應該還是有些野性的,特別是,還帶着上古貓族血統,之前又是野貓的青玄。

但是,總覺得青玄太過馴服了些,乖覺得很,也從沒有想要自行逍遙闖蕩的想法。

好容易修到這種境界,人間界鮮少有人能敵,青玄竟然從來沒有透出過一絲想法,關於想要離開長白山,離開薛清身邊,自立洞府,佔一片靈氣豐沛的地方,做一方呼風喚雨威風凜凜的大妖怪——他真的如此道心堅定,一心向上,只爲修行,欲要登頂?

真是這樣,怕他要十分失望了。天地間聖位已滿,早就沒有留給貓仙的位置了。

只是轉瞬間,薛清又想起了太一攜着那一點火焰離去前,所說的話。除卻玉微,還有別人,也是心懷不軌……這話不就是指着青玄嗎?

太一的狡詐,薛清深知,他說出來的話歷來是隻能半信半疑;且他轉世不知多少次,就算是通天徹地之能,又怎麼會知道薛清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的那句話,薛清只准備當他是放.屁,聽了也就罷了,拋之腦後不提。

可是,也不能就此忽略了青玄,他的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不似是尋常的貓妖修行。雖然仔細一想,青玄並不曾做過什麼有所妨礙的事情,總不能因爲他太乖巧,就疑心於他。

作者有話要說:上強推了……兩週……日更……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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