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俗話說得好,女人一笑,後院一鬧,皇帝的後宮更是如此。
與閔想綰同在貴妃之位的時貴妃可閒不住了,因爲明朝沒有皇貴妃,所以貴妃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現在卻又多出一位來,且姿色與自己相當,急壞了好些人。
這不一大早,閔想綰這裡可熱鬧了,人人都知道時貴妃不是個吃素的,這下樂得許多婦人看戲。
閔想綰纔起來梳妝,白詩時就嬌笑着進門,連人都沒通傳一聲。
白詩時姿色屬上乘,今日又穿了件頗襯身段的綢緞,顏色也十分亮眼,顯得她肌膚白嫩無暇。
來到了閔想綰身旁,白詩時一把攬過她的手,樂着說:“妹妹,姐姐我來給你道喜了,前幾天實在太忙了,因此只送了份禮來,現下有空了,我可是人和禮都來了。”
閔想綰順着目光往身後看去,瞥見一隻通體滴翠的手鐲,不難看出來是難得的好翠,微微一笑道:“姐姐有心了,前幾天才送過東西,今日還說着心意沒到,讓妹妹情何以堪。”
這些個場面話她也是會的,雖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可也難不住她。
白詩時咬了咬牙,見閔想綰不像想的那樣好欺負,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踩着繡花鞋便往前走,頗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
閔想綰也沒多心,從前面來看,時貴妃只不過是說話太過尖銳罷了,比起那些個表面溫和實際八面玲瓏心思不定的人,確實好太多了。
兩人又說了些女人之間的話題,無外乎是首飾衣服還有保養等,她們心照不宣的避開了政事和各自國家的事。
閔想綰也是暗暗稱奇,看來她還是有點頭腦的,自己是從那日小太監之死知道隨時隨地都隔牆有耳,卻不知她又是什麼時候知曉的。
“哎,平白坐着也無趣,聽說妹妹琴棋書畫皆屬上品,不如就地展現一曲如何?”她忽然問道,口氣不善。
閔想綰隨口說了個理由推脫:“來時匆忙未帶吾琴,其他琴音妹妹實在談不慣。”
她本想就此了,不成想白詩時是個執着的主,只見她掩着帕子,好不委屈:“妹妹莫非是覺得姐姐我太過粗鄙,不配聽你一音?”
“這是哪裡話,妹妹自是不敢。”她和白詩時本是同位分,雖然她不必怕着白詩時,但她不想多生事端,惹人非議。
白詩時一笑:“要不這樣,妹妹給我唱一支小曲聽聽如何?”
連閔想綰身邊的宮人聽了都覺得詫異,閔想綰更覺恥辱,她堂堂一國公主,又不是彈琴唱曲的侍女,聽了這話面色也冷淡下來,說道:“姐姐這就說笑了,本宮乃是陛下親自冊封的貴妃,掌了貴妃法印,怎可在大庭廣衆之下唱曲,這實在有違德行端莊之說,怕是陛下知道了,會狠狠責罰妹妹。”
白詩時不依不饒,說話依舊尖銳:“你是,難不成本宮就不是了?本宮拿你作妹妹看,只是姐妹間的娛樂趣味,你如今這般小題大做,可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接着白詩時沒給她喘氣的機會,繼續道:“你我同位而存,而你卻一再用陛下壓我,可是覺得本宮是好欺負的?我不過是說個法子讓大家娛樂一下,你可倒好如此揪着不放,又是居心何在?”
一連幾個問句讓閔想綰火氣上升,她本欲再說,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朕看你是大題小作了吧。”明扶溫款款走來,臉上仍然是不變的笑意盈盈,眼裡卻有着讓人看不透的深意。
白詩時和閔想綰幾乎是同時屈膝行禮,前者一驚,後者淡然。
閔想綰想明扶溫已經聽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所以她也不便多做解釋,否則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可白詩時不這麼想,她想先快點佔據主動,於是先說起了經過,並且一再強調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大事,是因爲她們之間關係好才這樣做的。
整個過程中,閔想綰都是緘默的狀態,因爲她知道此時不說話纔有可能自保。
誰是黑誰是白,明扶溫早有定奪,此刻也不過是重新聽了一遍添油加醋罷了。
白詩時自然說得聲情並茂,明扶溫儘量耐心聽完後,他依舊微笑着,嘴裡的話卻讓白詩時跌入谷底:“貴妃白氏,有失德行,罰其禁足一月於寢殿,俸祿減半,以示天威!”
他的話不僅是白詩時吃驚,連閔想綰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從未見過誰能用一種溫和至極的語氣說這麼陰晴不定的話。
明扶溫揮揮手,白詩時連嘴都沒來得及張開就被捂住,帶下去了。
見狀閔想綰趕緊跪下請罪,她道:“臣妾有罪,剛纔的事也是臣妾的不對。”她心裡正努力尋找說辭,卻見明扶溫已經扶起自己,說“這事本不是你的錯”而後便揚長而去,搞得閔想綰不明所以。
這晚,皇帝仍是在閔想綰這裡休息的。
後宮沸然,明宮無後,貴妃鼎立,本還糾結選擇哪位貴妃是最合適的人,現在可看到了轉機,時貴妃又被禁足,而另一位呢,榮寵依舊,這確實是夠明顯了。
閔想綰想,這或許就是明扶溫的高明之處,讓自己處於風口浪尖,然後靜待自己如何翻船。
春季已過,夏季將至,閔想綰比別人多了幾分心思,提前爲明扶溫親手做了一件上衣,料子都是再三讓太醫檢查過的,畢竟給皇帝送東西,尤其是貼身物件,這可是個技術活。
萬一要是出現什麼事,她這他國公主是最會被懷疑的對象,屆時還會連累家國。
明扶溫剛下早朝回來,太監就呈上來了,他伸手摸了摸料子,確實是自己穿得最舒服的那種,心裡有些滿意,想不到她還如此細心。
明扶溫點頭過後就讓太監收起來了,可他並不穿其他人做的衣服,再好也只能擱着可惜了,他不要的東西,就只能等待腐爛了。
太陽快暮落之時他讓人喚了閔想綰出來,自己也換上一身常服,兩人一同去了錦湖。
那本是民地,太祖時期土地分割才被圈進皇家園林之中。夏日裡上面一層一層的荷葉,綠油油的,看起來賞心悅目,且清爽的緊。平時他最愛往那的船上一坐,看會書賞會景,倒不失爲一種閒情雅緻。
閔想綰本還疑惑他的目的,卻聽明扶溫道:“今日朕也帶你附庸風雅一番。”
說着,已經上了岸邊停靠着的小船。
閔想綰穿戴的簡單,只不過是一襲素衣罷了,因此上船下船也方便。
兩人一前一後,相得益彰,一個看書,一個摘蓮,閔想綰聲稱要做蓮子羹,因此明扶溫也就由着她來了。
閔想綰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問一下前方戰事情況,本以爲他不會說或是不開心,誰知明扶溫倒是坦然回答了,他說:“前方戰事不容樂觀。”
這句不容樂觀多半是說萬水國,她沒接話,明扶溫見此一邊翻着書頁,一邊淡淡道:“不過,會好轉的。”
這話模棱兩可,令人琢磨不透,閔想綰也不敢再多言,畢竟帝王心難測,兩人一路無言。
閔想綰索性賞起了湖上的荷花,只見清風拂過,蓮葉荷花隨風輕搖,姿態優美,就像長袖善舞的粉裝女子在蓮臺上起舞,讓人心曠神怡。
荷花本性清高,君子愛之,閔想綰早先閱讀書萬卷,對此早有傾慕,只可惜一直未曾有緣有時間,現下倒是正合了她心意,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明扶溫見她有興趣,便問道:“你可是喜愛這荷花?”
閔想綰端莊掩帕而笑,道:“荷花之姿,世人皆愛之,臣妾自然不能免俗。”
明扶溫放下書道:“也不盡然吶。”
“這是爲何故?”閔想綰問,臉上滿是疑雲。
明扶溫又從新翻開了一頁,聲音從容淡雅:“荷花固然清廉高潔,但是過於不食煙火,實非世事所容,固朕不喜矣。”
閔想綰點頭,也表示贊同。
兩人就這樣,從這頭游到那頭,從荷花繞到了詩詞,又從詩詞聊到了曠古朔今的人傑。他們好像知己一般,無話不談,只不過也同樣有默契的避過了不該說的話題。
小船停在了一開始的岸邊,彷彿事情又迴歸到現實,閔想綰還是有點可惜的,如此才華橫溢之人,自己卻註定與之敵對。
反觀明扶溫,神態轉寰的自若至極,一轉臉他還是那個如玉微笑的帝王,閔想綰不得不咂舌,帝王之心最爲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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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扶溫擺了好大的陣仗賞了好些東西,其中還有從萬水國帶來的特產。
珠寶裡尤其有一顆夜明珠,光澤亮麗,明宮裡也就那麼幾顆,還獨獨賞了她一顆,確實讓旁人嫉妒。還有不少人爲了一睹其風采,特意上門拜會閔想綰。一時間她宮門口門庭若市,熱鬧起來。
閔想綰只能苦笑,這些個東西分明不是福祉而是禍路啊,心裡更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