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想綰不過幾日行程便抵達了明國,她心裡微微嘆息,這便是她以後的住所了。街上繁華如錦,難怪能讓哥哥忌憚不已。
護衛們按例是應該直接將她送入明皇宮內的,但門口一侍衛着實猖狂,口中道什麼非我族類不得擅入這大內,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閔想綰心裡不喜面上還是端莊微笑着讓護衛回去。
自古人心涼薄,尤其以現在這種境地。
明扶溫此時正端坐在政殿內,聽了下人來報也只是淡淡微笑,讓旁人琢磨不透他對這事的想法。
良久,聽見通報求見的聲音,他才慢慢放下手中的摺子,微笑不變:“去大殿吧。”
閔想綰心裡還是有幾分忐忑的,雖然她是以一國公主身份來和親,但畢竟自己處於弱勢,她不能表現的太過卑躬也不能太過無禮,以免惹惱了這未曾謀面的帝王。
明扶溫走進來時,她暗暗掐了下自己手臂,然後又端端莊莊的行了個叩拜大禮,誰成想明扶溫單手背後走過來,閔想綰擡頭就碰上了他眼裡的溫潤。
臉蛋像煮紅的蝦子一般,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只聽他淡淡的道:“公主不必多禮”
“明皇多慮,本公主一向耳聞明國乃禮儀之邦,因此禮儀周全本是做客之道。”她話說得也不漏分毫。
在未成婚前,她本是客。
正午已過,兩人簡單寒暄了下便結束了。
閔想綰一出門,毒辣的太陽就刺的她眼睛微閉,良好的教養讓她記得拿着帕子遮蔽,隨後她就被宮人待到了殿裡。
政殿內。
明扶溫擺了擺衣袖,聲音輕輕的,像羽毛一樣浮起來了似的,眼角染上了溫潤:“去叫他來。”
明扶溫口中的這個“他”是指一直對政事頗有見解的男人,明扶溫從始至終只叫他爲師父,沒有人知其來歷,也沒有人知其背景,在明宮裡,他就是個大庭廣衆下的謎。
不會兒,門再次被打開,宮人自動退了出去,明扶溫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師父,你怎麼看萬水國的事”
那人神色一暗,思量了許久道:“恐怕有脣亡齒寒之症,若今日不做好打算,那他日這下場就是我們的了。”
明扶溫手明顯頓了頓,而後又將熱水澆在了杯外壁,茶香在隨着杯蓋打開時撲鼻而來,明扶溫遞給他一杯。
他伸手去接,卻不想明扶溫手一抖,水又傾流而出,他緩緩道:“師父的意思,朕明白了。”
他搖搖頭笑了,忙說自己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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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閔想綰坐立不安,她想不出這明皇明明有答應的意思還不給答覆,萬水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若明國再不出兵救援,可怎麼辦纔好啊!
她都不敢想象百姓死傷的樣子,將士抗敵,她也必須做點什麼了。
閔想綰再三顧慮,決定讓宮人通報明皇,她要再見明扶溫一次。
明扶溫還是一如既往的端坐在高位上,閔想綰咬咬牙再次跪下朗聲說:“明皇陛下,萬水國危在旦夕,還望陛下能夠曉得這其中關竅,且我萬水與明國曆代無爭,說是守望相助也不爲過,還望您儘快支援。”
聞言,明扶溫笑着扶她起身,聲音溫潤清疏:“公主說得這是哪裡話,正如公主所說萬水與明國世代無爭,現如今萬水有難,我明國豈有不救之理,朕這就調兵援助。”
閔想綰本已經做好了舌戰羣儒的準備,誰成想明扶溫這麼容易鬆口,她心底鬆了一口氣,又磕了一個響頭道謝。
一番講究下來,閔想綰的冷汗也下來不少。
這晚,很多人沒有睡,閔想綰想這會子萬水國那邊已經知道明扶溫的態度了吧,她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
明皇宮一大早就熱鬧起來,宮女太監紛紛開始佈置,閔想綰皺眉不曉得這又是那一出。
這種情景,確實看不出來有什麼出兵的氣氛。
穿過長廊,隨處可見的紅色帳子和喜字,連宮女見了她都分外禮貌些,行的都是大禮,閔想綰卻只是怏怏敷衍,她內心十分煎熬。
讓人通報了幾次都以明皇很忙的理由被攔了下來,最後好不容易盼來太監的傳話,誰知明扶溫的意思居然是先成婚,這樣他才能夠有名正言順出兵的理由,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行也不端。
她不懂政事這些彎彎道道也想得不是很通,只是從袖筒裡拿了一把金瓜子放在太監手裡,誰知太監滿是褶皺的臉上堆上笑容,用尖細的音調說:“公主可別折煞老奴了,這麼金貴的東西老奴就一奴才怎敢收呢”說罷,便提着拂塵走了。
這太監的舉動,倒是將閔想綰弄了個大紅臉,她還從未遇到過這樣情況,只能尷尬的讓宮人退下,自己想着下一步怎麼做。
太監回去就將這事稟告給了明扶溫,後者聞言搖搖頭笑笑,說到底再端莊穩重也不過是個女兒家,經不起世事,也看不透這其中玄機。
他派去傳話的,又豈能這麼輕易被他人收買,且這點金銀着實也看不上眼。
月色漸漸入暮,明扶溫想起明國水土與萬水大相徑庭,又派人特地去萬水買了些吃食快馬加鞭送來。
他一向不缺的就是一顆憐人的心。
第二日早上東西就已經送到,還是那個太監派與閔想綰。
閔想綰抓破腦袋也不明白明扶溫這是何意,聽太監說是特意爲自己買的,她猜想,這是不是明扶溫露出拉攏之意的開端?想明白後,她就放心食用了,這幾天確實有點身子不適。
吃完後,閔想綰準備打着謝恩的名號,再去探探情況,卻又被門口太監攔下來,那太監似乎年歲不大,說話行事卻穩重的很,只見他弓着身子低聲細語道:“皇上說了加封前幾日,公主還是不要與他多見面,以免遭人詬病。”
這理由用的妙,她無從反駁,只能無力的笑了笑。
這樣兜兜轉轉,又過了一日,明扶溫纔派人通知她,明日加封大典開始,讓她現下準備着。
她有什麼可準備的,無非是明日起早點,還有跟嬤嬤們學學明國的禮儀,想必頭飾衣服明扶溫已經安排好了吧。
果不其然,晚上衣服就被端着送來,是棗紅色的上面針線極細密,她觸手摸了摸讓宮人接下,笑容可掬道:“辛苦各位公公了。”
站在前面的太監陰聲陰氣的說:“哎呦,娘娘這不是客氣了,奴才是爲陛下辦事,陛下操心着娘娘,奴才自然應該操心着不是,這是本分。”
閔想綰佯裝端臉,淡淡糾正:“公公這聲娘娘,本公主確實難擔得起。”
太監臉色微變,方纔是爲了討好她纔敢這麼說,誰知她不吃這套,也忙將手抽向自己的臉:“是奴才不懂事,說錯話了。”
閔想綰嘴角微微勾起,臉上蕩起了溫柔,取下一枝金釵子給他,道:“聽聞公公也擅修造不缺,勞煩公公看看我這隻釵子能否重新打造個樣式出來?”
太監一笑,心下了然:“爲公主效勞,自是應該的。”
第二日,閔想綰早早起身任由那些嬤嬤宮女擺弄,閔想綰本生得清麗淡雅,身上又有一股子書香氣息,眼下嬤嬤的妝容手藝卻精得很,從銅鏡裡看出的卻是個幾分嫵媚不失端莊的女子。
她也不得不讚嘆這種技法之精湛。
冊封大典是在儀宮舉行,當說到位分竟是貴妃時,她不免愣了愣,貴妃之位縱然她是公主可畢竟是外國族人,卻不成想明扶溫如此行事。
讀禮的太監唸完祝詞,她再行叩頭大禮,這便成了。
似乎是明扶溫的多加垂憐,因此寢殿也住在了好地段,出門幾步路便是御花園了,而且這裡面朝東方,氣溫方好。
一切都大禮都行了個遍,着實累着了閔想綰,而接下來她便是靜靜的蓋着頭帕,等着她那位夫君前來洞房了。
周圍噼裡啪啦直想的喜燭似乎是在祝賀着她,而閔想綰心裡卻浮現出了一股悲涼,喜帕下的小嘴緊了緊。
只聽門咯吱一聲被打開,她輕輕正了正身子,蓋頭便被掀了起來,明扶溫用的是手,見她微微一楞,明扶溫輕輕說道:“我明國除帝后之喜,其他均不會有太多繁文縟節。”
心裡頭很是悲涼不已,這不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過多妄想罷了。
她只能微微點頭,他微笑不語,上前。
春風暖帳,一晌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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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已經成婚三日了,明扶溫放下手中書卷,嘴角微微勾起,也該讓他們嚐點甜頭了,。
“移步宣政殿,詔威遠將軍入宮,”
宣政殿內。
威遠將軍大步流星般跨入,膀大身粗,自有一般氣勢在裡頭,年過四十的他,帶兵打仗依舊不含糊,所以深得明扶溫重用,封威遠將軍,一品軍候。
不少消息靈通之人也在猜測明扶溫的意圖,畢竟武官到場,非戰即斬。
“臣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猛然下跪,朝明扶溫恭敬拱手,身上的氣勢卻絲毫不減。
明扶溫永遠這樣,等待臣子行禮完畢纔會上前去扶,一來禮賢下士,二來不會讓底下人侍寵而嬌,手段着實高明。
“將軍快快請起,既昭將軍前來,是什麼事情,想必將軍心中已有定數了吧。”他笑笑,一派溫和。
威遠將軍再次抱拳,眼睛一派堅定,揚聲說道:“是,臣定當不辱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