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藏着很多的秘密,不只是海洋裡的生物的神秘,或許深海底真的有美人魚,也有失足落水的孩童,遠方歸返的船長,囂張跋扈的海盜,和破舊的船隻,也會有從海里歸來的人——它洗滌了張夏卿的過往,海洋留下她的“過往”,包裹成叫做回憶的包袱,藏進海馬體裡,不觸及便不想起。
昨晚是她最近以來唯一的一次噩夢,其實她該慶幸,因爲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了。
第二天下午,季飛柏在拖稿了一個星期之後,帶着他的新作品去編輯部對稿去了,只剩張夏卿自己一個人,她決定在午後先閉業,一個在街上散步。街上行人不多,現在顯然還是工作時間,她可以自由地、慢慢地享受人流量少的時刻。耳朵裡播放着JASON Walker爲《吸血鬼日記》獻唱的《Down》,很符合她昨晚的夢境。
在便利店看過對面馬路,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那個少年——泡麪頭,穿着一件寬鬆的黑色T恤,把校服外套綁在腰間,一邊褲腿提溜到膝蓋的位置,嚼着口香糖穿過馬路,往便利店這邊走。她心想還真有緣份。她轉身在餐格臺挑選食材的時候,他恰好也剛站定在收銀臺。
張夏卿發現她的書包拉鍊沒有拉緊,幾乎是一氣呵成,匆匆忙忙裝上東西走人,裡面隱隱約約露出書皮——是計算機編程。他這樣的人,居然是喜歡這種的人。一個女孩走進來,幫他把拉鍊拉上。他不看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夏卿咬下一口雞腿堡,她認出那個女孩是上次在書店吧檯哭哭啼啼糾纏少年的女孩。“現在的年輕人真鮮活。”張夏卿這樣想着的時候,那女孩已經走過來了,在她眼前擺擺手,笑得一臉無害,“嗨,書店姐姐,你怎麼在這?”張夏卿在後面慢慢悠悠地走來,說:“我還以爲你們這樣的人都是讀書喝茶乘涼,沒想到還會吃這種東西。”張夏卿突然覺得尷尬,她吃雞腿堡......有錯嗎?“我比較特殊,我這樣的人可能還會吃人,比如那種年紀輕輕,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說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讓她覺得自己很明顯就是在懟她,“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女孩湊上前來,看不出她的心思,“我叫林姿,剛纔那個男孩叫週末霖。我們今年高三。”
週末霖,這三個字在張夏卿的心裡刻下了烙印,在她的印象中,也有一個小小的烙印,叫“霖霖”,他是一個小東西,很小,小到她的手只能握住。但張夏卿想,眼前的這個“週末霖”斷不能是她以前的那個“霖霖”,他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因爲林禾說了,她的孩子以後是要去看世界的。因爲霖霖出生的時候,腰椎有一個螺旋向上的胎記,林禾覺得那就是飛往世界的通行證,她覺得他一定可以在世界最高級的舞臺起舞。按林禾的培養進程,那個霖霖現在或許已經某個不知名或知名的小小藝術家或是知識分子了,張夏卿覺得這應該值得欣慰。
她們倆一前一後地坐下來,林姿一臉機靈湊過來,“漂亮姐姐,你都自己開店了,那你是不是很有錢的那種?”張夏卿沒有回答繼續咬着雞腿堡,她倒是自己開始自言自語了,“我覺得真酷,擁有自己的書店,那些書你都看過了嗎?”張夏卿覺得林姿這個女孩有些吵,嘰嘰喳喳說了很多。
“看過了,你想來嗎?”張夏卿吞下最後一口,纔開始回答他的問題,他表現得滿是期待,“我想的我想的。”
吃完結賬,走人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了,張夏卿看林姿一直在看手機,“擔心的話還是打個電話給他吧。在這裡等着也不是辦法,你也該回家了小朋友。”林姿揚起手機,張夏卿覺得他明亮的眼睛裡寫滿了失望,信息顯示的是週末霖已經到家了,只是發了“已到”兩字,其餘的話什麼都沒有,“他到家了?那你趕緊回去吧。”張夏卿不敢去安慰別人的失望,她對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有些敏感,那個朝着夕陽餘暉拖拉着步伐的背影映着他小心翼翼珍惜他萌芽的情感卻不被重視的心情,她不敢再多瞧,怕瞧出了其他的洪水猛獸來擊垮她。
她經過巷子口,巷道里有一對男女纏在一起。張夏卿想,現在的人對情感的表達方式真是不含蓄,更何況,還是個女學生,她也喜歡把校服纏在腰間,就像週末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