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範道長見該做的都做完了,便緩步走下了法壇。原來看熱鬧人就醒過神來,呼啦啦地圍了上來,這個說:”道長,我家正準備修房子,求道長選個良辰。“那個嚷着:”道爺,我家姑娘剛剛收了男方的庚帖,求道爺給合個八字。“
洪範道長端着架子心裡高興得快要飛起來,臉上卻平靜如水,眉宇間似笑非笑讓又想親近又怕褻瀆。章老爺漲紅了臉擠進人羣道:“洪範道長,今晚能不能再過來瞧一瞧?若是妖邪再起,您就直接給收了吧。”
衆人聽了都覺得有理,便站在一旁殷勤地看着,暗想若是洪範道長答應了,晚上只怕又有好戲瞧了。
洪範道長聽了這話心頭一顫,暗想:“這鬼火的事情,夏家小哥兒是早就應承下來的,我今日才肯免費走這一趟。今兒晚上我若是來了,裡面鬧將起來,我是衝進去呢?還是不衝進去呢?”心念轉動間,已經有了主意,轉身肅穆望着衆人朗聲答道:“今兒的道場耗費頗大,我此番回去還得閉關打坐,否則只怕身子有所虧損。章老爺莫要擔心,此間的邪魅之事已了。若是還有事情,那也不是陰陽之事了。貧道雖然不懼鬼神,可若是人祟?不瞞您說,小道也是有心無力了。”
章老爺滿心的希望落空,只得怏怏不快地往回走。五哥瞧着衆人都跟着洪範道長和道童往清一觀走去。這才慢慢跟着章老爺到了章宅,章老爺見是五哥忙請進書房。二人分賓主落座,章老爺就問:“如今按着小先生的意思已經請了道士做了法事,那道士也說這宅子以後必然旺主。想來你們住進來也沒有什麼。”
五哥嘆氣道:“如今瞧着是沒什麼。誰知道今兒晚上會怎麼樣?章老爺,不滿您說,我這心裡不大踏實,過幾日我的家眷就來了,要是今晚上再鬧起來,唉!”
那章老爺被他說中心事,竟是無言以對。五哥沉吟半晌又說:“小子想了半日,反正已經花了這麼些銀錢做了法事,也就不管那麼許多了。不如咱們這就定下來。只是,這價錢上能不能再便宜一些。萬一這房子住不得人,小子也有點餘錢在別處賃個小院。這事情今兒弄妥了,您也不用再操心了。您瞧着是不是這個理?”
這章老爺本來以爲五哥反悔了。沒成想竟是這樣的想法,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雖說心裡頭希望這是鬼祟之事,可是背地裡到底怎樣也不是不知道一二,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今兒還想着,那道士爲了自己的名聲,沒準能將這事兒做個了斷。哪成想,聽剛纔道爺那幾句話,似乎也不是那等不知情的人。
現在五哥又來壓價。章老爺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劉家去了南邊,路上花費不小。前番也來信說:“略降一降也無妨。”章老爺也是念着把兄弟的情誼,想着能多給義兄賣一點是一點,既然大家都曉得後面的道道,章老爺也頗有些擔心這事情又反覆起來。兩個人就依着五哥的意思,先付了定錢和地契,又寫了契約,等五哥後面的錢來了,再去衙門裡辦過戶的事情。
田家和蘇家的小廝聽見外面鑼鼓喧天鬧得沸沸揚揚,也跑了出去跟着看熱鬧,等到了劉宅才曉得是給劉宅做道場。如今瞧見衆人慢慢都散了,三三兩兩的都在說這道長法術這般高明,只怕真的就沒事兒了。
小廝聽了一會兒,這才撒腿往家裡跑。蘇家的長子蘇大壯這會兒正跟妻弟倆個喝酒。蘇大壯人如其名,長得虎背熊腰,一顆大頭好似被氣吹起來的一般,兩個臉蛋子和額頭都鼓鼓的,襯着鼻子又小又矮。聽了小廝的回話就哈哈大笑起來,鼓着眼睛對妻弟說道:“二虎,你今兒來的正好,待會兒天黑下來,咱哥倆出去給這牛鼻子添點堵。敢管我蘇大壯的閒事,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長得又黑又瘦的田二虎打着酒嗝,使勁兒地眨巴着他的小眼睛答道:“姐夫,要我說,呃!餒就多餘費那個事兒。直接,呃!揪着章老兒揍上一頓,他還不得給您雙手奉上?”
蘇大壯吃了一粒花生米,又呷了口酒舒服地咂了咂嘴這才眯着眼睛說:“你當我不想啊!如今老頭子跟着二公子,二公子的眼睛盯着,唔,那個位置,要做賢明君子,沒轍!慢慢磨吧。什麼時候二公子…..”蘇大壯朝上指了指,接着說道:“那咱哥倆的好日子也就到了。”說罷,蘇大壯叫了小廝過來,吩咐再買上三五壇烈酒回來。
幾個小廝急急忙忙套了車跑了出去,眼瞧着這天都快黑了,幾個小廝這才氣喘噓噓地回來:爺,小的們跑遍了燕北城,也就打回來三五兩的烈酒,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這些酒肆的酒竟然都被賣光了。”
有個機靈的小廝忙上前一步說道:“小的打聽過了,來買酒的都是十幾歲的童兒,爺,您看是不是那個牛鼻子老道的道童啊。”
田二虎一聽這話氣得直拍桌子,高聲罵道:“姐夫,肯定是這個牛鼻子老道搗的鬼,怕我們砸了他的招牌。”
小廝在一旁苦着臉說道:“咱們現在就這麼一壺酒,這可怎麼辦呀?”
蘇大壯狠厲地眯着眼笑了起來:“燕北的酒沒了就去別的地方買,這點小事還能難得住爺,哼,也不過的是多蹦達兩天。到時候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不知道已經得罪了人的洪範道長正得意洋洋地往道觀走去,也就是剛纔跟章老爺說兩句話的功夫,小童兒們就收了好幾份法事,真真是時來運轉。
這般搖頭晃腦想得高興,施施然跨進道觀的門檻,洪範突然想起來:應該買二兩燒酒慶祝一下,便轉頭跟小童兒交待。
說時遲那時快,就轉身這麼會的功夫,一隻乾瘦的手臂就從背後捏住了他的脖頸,他正想得入神並不提防,只嚇得口中亂叫:“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偏那人手勁頗大,洪範道長只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被擰斷了。那人也不撒手又在他身後用力將他搖了半天,才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洪範道長連滾帶爬往裡面跑,踉蹌間就聽小童在後面喊:“參見師祖。”
洪範這才立定腳步,回身望去見偷襲的竟然是自己師叔王慧一。洪範氣啾啾地說道:“師叔,您這是做什麼?人嚇人嚇死人啊。”
王道長沒好聲地說道:“你還知道怕啊!我還以爲你降妖除魔,天不怕地不怕呢。劉宅的事情是咱們這樣的人管的嗎?我在這裡住了小二十年了,我都不敢插手。你個小兔崽子,老子不過出去見個朋友,你也不跟我商量,你就敢做這樣的事情?你知道這背後是什麼人在搗鬼?”
洪範訕訕地笑了笑:“師叔,咱們管他誰在搗鬼,夏家要住進去,自然會想法子解決這個事情。又不要我們出手,白得的神仙美名,何樂而不爲呢。您不曉得,夏家那個五哥可上道了,我就稍微這麼一提,哎呀,哎呀……”
洪範跳着腳地四處逃串,王道長拿着浮塵在後面追:“你還嘴硬,你還嘴硬。劉宅那是蘇家和田家盯上的宅子,你也敢出手。你知道他們的靠山是誰嗎?那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將軍。你知道虎威將軍的靠山是誰嗎?那是敢冒天下大不韙的逸王。”
洪範道長在前面跑着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絆了一下,腳下就慢了,被王道長一把揪住:“從今兒起,你給我到後面閉關自省,沒什麼事兒不許出來。“
洪範道長瞧着他紅潤的小圓臉,鋥亮的一對小眼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師叔,你,又喝…哎呦,哎呦,要死了,要死了,我這就閉關去。哎呦…”
世子府裡,周世子敲着桌子說道:”這麼說來,夏家今兒晚上就沒什麼動作了?“
福遠點頭:”是這麼吩咐小的,不過夏小哥兒說明兒一大早就要過去。“
世子想了想:“那蘇家和田家呢?”
福遠搖了搖頭:“這都快三更了,倆家都沒什麼人出來。”
世子點頭讓福遠先下去,一個人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琢磨。想了半天才猛地起身往桌邊一靠,說道:“小弟,你看…”這纔看見周箴常坐的椅子空蕩蕩的,想到他這會兒只怕已經到了大通,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心裡不由一酸,嘆了口氣讓小廝請黃先生過來議事。
逸王府裡,韓側妃吩咐人給蘇家帶話:”什麼破房子,值當這樣子鬧騰,都消停會兒吧。“
逸王妃聽了這話就笑了,心想:“人的心都撐大了,哪裡是你一句兩句話能壓服得住的。”
到了晚上劉宅附近不免就有些膽大的閒人在觀望,只是一直到後半夜,劉宅始終靜悄悄的沒什麼事情。
等到第二天天一亮,整個燕北城就沸騰了,昨日看熱鬧的沒看熱鬧的都紛紛往清一觀上香許願,求婚姻拜人丁。王道長一律不見,吩咐道童對外說道:“劉宅鬼魅兇悍異常,洪範道長身遭反噬,這會兒正閉關與厲鬼鬥法。”
這一下,燕北城就如瘋了一般,大街小巷無不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