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憤怒地瞪着她,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苗苗嚇得趕忙縮了縮頭,“那個、我開玩笑的。”
李浩喘着粗氣,彷彿被激怒的公牛一樣,一聲不吭。
苗苗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別人死乞白賴地剖白心跡,她卻在逗悶子——但是不說那些,她還能怎麼樣?
她簡直都覺得自己以前是個笑話了!
曾經的李浩是被排斥的,所以即使她會嫉妒,也願意放他去多找朋友;曾經的李浩是不自信的,所以就算她有點吃味兒,也不介意他跟那些漂亮的女生走近。
她從來沒有以李浩恩人的身份自居,但自認對這個男孩已經仁至義盡,如果一定要說她錯在哪裡的話,那隻能是錯在她居然沒有覺察出李浩早已對她動了心,錯在她對李浩的喜歡還不夠深。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最美好最曖昧,也最傷人……可不管怎樣,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啊。
“李浩,以前的事我沒法解釋什麼,假如我在無意中傷了你的心,那我很抱歉。可我現在,真的沒法接受你,因爲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很好,一定會有更加優秀的女生匹配你的。”苗苗難得認真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每一個字都細細斟酌着才吐露出來,生怕再刺激到他。
但是李浩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
“我不需要那些女生啊!”他衝動地想去抓她的手,苗苗無奈之下快一步後退,閃開他道,“你現在這樣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爲什麼?!我們只是錯過了很短的時間而已!”李浩的情緒很激動,已經站了起來。
苗苗擡頭看着他,覺得沒辦法再跟他溝通了,手指着外面,支吾道,“那個,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你再坐會兒吧,我先走了哈——”然後,乾脆拉開門,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她沒辦法跟他說,就在那很短的一段時間,她就遇到了一生可能都遇不到的人。
所以,只能對不起。
“苗苗!”李浩扶着桌子站起身,看着苗苗倉皇逃離的背影,恨得用力砸了下桌子,發出砰地一聲。
鼠標動了動,屏幕亮了,只是照不亮他眼中失落的霧霾……
兩天後,楓葉學校舉辦夏令營學生照片展會,這次隨行的輔導員都去了,而苗苗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能見林陌淮的機會,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纔出了門。
不料天公不作美,沒走出幾步就下起了雨來,苗苗拿起一個大文件夾,擋着臉就往前衝。
旁邊響起一聲熟悉的呼喊:“苗苗!”
苗苗停住腳步,有些僵硬地回過身,果然,是李浩。
“hi。”大約是苗苗臉上的笑容太勉強,李浩的表情也不自然起來,他晃晃手裡的傘,說:“過來跟我一起打吧。雨眼看着大了。”
苗苗對他卻避之不及,哪裡會願意跟他共傘,趕忙道:“不必了,我再跑幾步就到了。”說完,撒開丫子就狂奔起來。
林陌淮站在教學樓裡往下一望,就看見一個女孩拿着東西擋住臉,橫衝直撞地往裡跑,過往的學生都趕忙躲避。
他又好氣又好笑,不用問,這麼“霸氣”的遮雨方式和走路方式,除了苗苗以外不作第二個人想。
他打開窗戶,雨絲吹到臉上,“苗苗,上來。”林陌淮探身喊道。
那個傻丫頭放下文件夾,擡起頭,一看見他眼睛就亮了,清脆地應了一聲“哎!”,就鑽進了教學樓。
沒過兩分鐘,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推開,當然,敲門這麼俗氣的事情我們苗苗小盆友是絕對不會做的。
她氣喘吁吁地走進來,一看就是一路跑上來的,見到林陌淮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
“老師老師,離得那麼遠你也能認出我啊?”
果然啊,姣好的身姿什麼的,清麗脫俗的氣質什麼的,是絕對不會被這小小的雨給遮掩住的!苗苗握拳。
林陌淮瞧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忍不住樂了,“別想太多,只是在這下雨天會舉着東西擋臉而不擋頭的人,除了你也沒第二個了。”
原來不是因爲她的美膩啊……苗苗的玻璃心有點受傷了。不過很快她又自動修復了,畢竟林老師還是深刻了解了她的“內涵”嘛!
她嘻嘻一笑,眨巴着眼睛湊近,“我長得本來就不如你好看,當然得仔細愛護臉蛋了啊。”
“……”林陌淮揉揉太陽穴,偏着頭略帶無奈地笑道,“其實我覺得你更有必要愛護一下自己的大腦。”
“……”苗苗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她兩隻小手一叉腰,正準備將李浩來家裡告白,而她又赤果果拒絕了的事情拿出來求一下表揚,就發現整個人被一片黑暗籠罩住——一件外套從天而降,把她兜頭罩住了。
她把衣服拽下來,聞了聞,是熟悉的味道。
林陌淮瞧着她的樣子樂開了,見辦公室沒人,乾脆放肆地擰了擰她的小耳朵,說:“怎麼跟只小狗似的。”
“衣服送我的?”苗苗忍不住雙眼亮晶晶,彷彿能看到身後在搖尾巴。
“送你你能穿嗎?”林陌淮發現自己對着這姑娘就總忍不住想笑,“給你遮雨的。這樣就能把你的小臉蛋和小腦袋都遮起來了。”
哎呦,林老師果然對她是真愛吧?既關心她的臉也關心她的腦子……苗苗暈暈乎乎地在甜蜜中下了樓,可才一推開門,就被涼風吹醒了。
雨中,李浩舉着傘,仍舊保持着頭上揚的模樣,神情晦澀地盯着上面的林陌淮,顯然是將剛纔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了。
“李浩。”她走出樓,手撐着衣服,卻一時不知說什麼。
林陌淮依舊站在三樓,靠着窗邊,幽深的眼睛在李浩和苗苗身上打了個轉,然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轉身先走了。
李浩真恨自己的視力爲什麼那麼好,爲什麼那麼清晰地看出了林陌淮眼中的輕蔑。這個男人彷彿能看進他的心,能看穿那顆裝滿了苗苗的心。
可他不問,不關注,不在意,他壓根沒有把自己當對手!
苗苗不知道李浩是怎麼了,只見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極其陰沉暴躁,嚇人得很,她擔心地,猶豫地伸出手,可還沒碰到李浩,就見男生忽地低下頭,用一種讓她說不出的不舒服的眼神盯着她,問:“你喜歡的,不會變了,是嗎?”
苗苗張張嘴,很多話想說,又不知該如何說,最後,只能輕輕發出一聲“嗯”。
“哪怕你們之間並不合適,會遇到很多麻煩?”
“……是。”
“好。”李浩冷笑一聲,退後一步,踏着雨水大步離去。
苗苗在後面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她大約是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不過,在她決定不會接受李浩的時候,大約就已經失去這個朋友了。
欣賞照片的時候,學生們都按班級排序,在展臺前循環轉着看。
苗苗在靠後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林陌淮注意到她精神不好,有意朝隊伍後頭走去,可才走到跟前,還沒來及說話,就被校門口的一陣鬨鬧聲打斷:
“快看!快看!那邊就是山洞不雅照的男女主角!”
“哄”得一聲,苗苗的頭都懵了,轉瞬就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包圍。那些媒體人拿着自己最堅實最冷硬的武器——話筒、攝像機、錄音筆,將她圍得水泄不通。
“你是楓葉的學生嗎?請問你跟你的老師是什麼時候起發展出不正當關係的?”
“你是不是有意去那個山洞,就爲了引老師去找你?你所說的希望生米煮成熟飯是真的嗎?”
“是你故意勾引的你們老師,還是老師失德猥褻你?苗苗同學你能給我們說明一下嗎?”
……
人擠人,所有人都在叫嚷,那些聲音彷彿離得很遠,又好像距離極近。
苗苗渾身顫抖,衆目睽睽之下,簡直說不出話來。
儘管她曾放豪言壯語,不怕被人說閒話;儘管她覺得喜歡林老師,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也不值當人家唸叨多久。
但她畢竟太年輕,她腦海中的輿論,無非就是大學時同學間的起鬨:哦,你男朋友又來接你了啊?
再糟糕也就是高中時班主任嚴肅的臉:你居然敢早戀?!給我叫家長來!
她何曾——何曾遇到過這些扛着金屬鐵器,嘴裡吐出的都是利刃的八卦記者,這些以挖掘新聞,努力醜化他人爲職業的人……
她真的害怕了,怕得想哭……
“我沒有!我沒有!”
但是那些記者不需要“沒有”這種答案,只是面容變得更加猙獰,一支錄音筆幾乎要戳進她的嘴裡,大聲吼着:“苗苗同學,請你配合跟我們說明下你是如何勾引自己的老師好嗎?!”
學生們也幾乎要炸開了,異樣的眼光全都投向了苗苗,什麼不要臉,不可思議啊,噁心,種種議論,如冰雹一樣不斷砸進苗苗的心。
林陌淮在那邊厲聲喊着:“都讓開!這是學校!你們要做什麼?報警,快報警!”一邊喊,一邊拼命往裡擠。
而不知是那些記者有意無意,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這個新聞的男主角,只有寥寥幾個人在纏着林陌淮回答問題。
林陌淮半天都沒擠到苗苗身邊,早已怒火中燒,當一個記者將話筒戳到他嘴邊的時候,他咬牙吼了一聲:“夠了!”然後一下扯掉話筒線,將話筒砰地一聲扔到了地上。
周圍寂靜了一下。隨即,“啊!”女記者們尖叫起來:“打人了!打人了!”
而後,便是一片兵荒馬亂的鬧劇。
林陌淮很快打電話叫來了公安的朋友幫忙維持秩序。他周身都是凜冽的氣息,一路護着苗苗往外走。
“都給我讓開!讓開!”他眉目間都是要凍死人的冷意,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
記者們在他駭人的神色下,在警察的護衛中,硬是被嚇退幾步,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通路。
爲防再被記者盯上,林陌淮沒有開自己的車,而是由其他人開車送他們。
一路上,他握着苗苗有些冰涼的小手,時不時低頭看看身側的少女,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坐在司機位的警察也算是林陌淮來到這邊後的酒肉好友,他不時從後車鏡裡瞧瞧後面的情況,在心裡暗暗咂舌,看來林少這次是真栽了?
“聽着,我等會兒要去找一些朋友,查查照片是怎麼流出來的,然後看怎麼把它壓下去。你就乖乖在家裡呆着,不要亂跑,知道嗎?”到了苗苗家樓下,林陌淮握着她的肩膀,囑咐道。
這種時候,他最怕的是苗苗再出問題。
苗苗望着眼前男人關切緊張的雙眸,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林老師……”她低聲嗚咽着。
她怕,她真的很怕。
林陌淮看着她可憐巴巴的小樣子,一時有些衝動,就要俯身抱住她,可隨即後面就響起一聲夾雜着震驚和警告的呼喊:“林老師!”
林陌淮回過頭,就見苗苗的母親拎着個菜籃子正從後面疾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