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記住了,咱們買肉一起吃啊…”春妮也沒放在心裡,只想把蒲草哄好了纔是,見得她終是止了眼淚就趕緊岔開話頭兒,笑道,“那黑熊是我家生子射死的,里正把熊肉給村裡老少分了,熊皮和熊膽都在我家呢,等生子把熊皮整治好了就給你拿回來鋪牀,那東西隔涼,熊膽也能賣一兩銀子,到時候你往回贖房子就更容易些了。”
“我不要,你家生子救我一命我還沒道謝呢,那熊皮和熊膽都該是你們家的纔對。”
蒲草搖頭不肯,春妮卻是推起獨輪車一邊走着一邊笑道,“你就別推讓了,趕緊把房子贖回來,我們兩口子過幾日興許就搬到隔壁去了,咱們兩家做鄰居多好啊。再說,我家苞谷收完了,生子箭術好,上了山什麼好東西都能獵回來!”
蒲草轉念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辭,日子長着呢,有些恩德要用一輩子慢慢回報…
秋末的太陽已經褪去了夏日的熾烈,亮晃晃照在田野裡,有些包穀杆兒已經被放倒,有些還齊刷刷的豎在原地,遠遠望去仿似一副高低不平、斑駁蕭索的畫作。
家家戶戶都有人在田裡忙碌,見得春妮推着蒲草一路走來,那離得地頭兒近的就高聲打着招呼,蒲草感激當晚衆人出動相救,就坐在車上一一行禮,惹得衆人笑着擺手。
張家地頭兒的窩棚裡已是堆滿了包穀棒子,張貴兒只穿了一件破汗衫,正從田裡挎了滿滿一籃子苞谷回來,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見得蒲草等人過來就放下了籃子。
蒲草下了獨輪車,掃了一眼那些苞谷棒子,又瞧瞧杵在一旁不吭聲的張貴兒,笑道,“怎麼,貴哥兒,救命恩人回來了,都不行禮道謝嗎?”
張貴兒臉色有些尷尬,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上前行了一禮說道,“謝謝嫂嫂。”
蒲草擺擺手,指了那些苞谷棒子問道,“這都是你掰回來的?那可要好好誇讚幾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多做些農活你也長些力氣和膽量,再碰見黑熊也不至於嚇得腿軟,還要我這弱女子相救!”
張貴兒聽得這話,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噼裡啪啦把籃子裡的包穀棒子倒了出來,又轉身鑽進了地裡,春妮用胳膊肘碰了碰蒲草,不無擔心的說道,“貴哥兒好賴不濟是個讀書人,你說話也要客氣些。”
蒲草聳肩,“這小子讀書讀傻了,死板又清高,我是怕他以後犯大錯纔不時敲打兩句。放心,我還治得住他。”
“那好,你先歇着,下午我給你送吃的來,明日我和生子一起來幫着收地。”春妮囑咐兩句,就推車回去了。
桃花和山子忙着把窩棚拾掇出來一塊地方讓蒲草躺了,又對付着熬了點苞谷粥,蒲草一口氣喝了兩大碗很快就睡着了。
待得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一早了,山子和桃花蓋着破被子縮在窩棚一角,小眉頭皺着,仿似睡夢裡都不安穩,蒲草心下一疼,挪到跟前輕輕拍着他們的背,見得兩個孩子的眉頭鬆開了,這才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也替他們蓋上,然後打開窩棚門鑽了出去。
此時,天色剛剛泛白,田間地頭兒的霧氣還沒有消散,四周山林隱映其中,偶有鳥雀鳴叫着飛過,爲這靜謐的清晨多添了三分生氣。
蒲草深吸幾口清甜的空氣,在河邊洗了手和臉,終是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簡單伸伸腰踢踢腿,就準備做早飯。
竈臺邊扣着一碗鹹肉燉白菜,還有兩個有些硬了的包穀餅子,想必是春妮昨晚送過來的,重新回鍋熱一熱,再熬上一鍋包穀粥,早飯就算做好了。
張貴兒起來見了蒲草有些尷尬,不知說些什麼,轉而拎着籃子又去地裡掰了一趟苞谷,桃花和山子嗅得飯菜香氣也爬了起來,笑嘻嘻湊到土竈跟前,望着那碗鹹肉燉白菜傻笑不已。
蒲草攆了他們去河邊洗臉,又替他們整理了頭髮,等得張貴兒回來,一家人就開飯了,鹹肉挑給了山子和桃花,餅子分了一個給張貴兒,蒲草就着菜湯也吃了一個餅子,就覺身上更有力氣了。
一家人吃完飯,剛剛拾掇好碗筷,春妮夫妻就帶着扁擔筐子來了,有了這兩個壯勞力的加入,不過一個時辰剩下的一畝苞谷就被收了回來,衆人坐在苞谷堆裡,一邊說着閒話兒一邊剝苞穀皮兒。
春妮瞧着近處沒有村裡人,就小聲道,“明日就讓生子找車,除了要交田稅的二三百斤棒子,剩下都運去城裡賣了吧,趕緊把房子贖回來,我聽說老孔家要分家,那孔老大可是個混賬,天不怕地不怕,別再打那房子的主意。”
蒲草點頭,她使得那幾個小把戲暫時矇混一陣,拖上個把月還行,時日久了總是不保準兒,還是早些贖回來纔是正經。
劉厚生手下飛速的剝着苞穀皮子,憨笑說道,“正好家裡的牛車閒下來了,明日我再喊董四幫個忙,兩輛車也夠了。”
蒲草掃了春妮一眼有些擔心,春妮撇撇嘴,應道,“放心,我們後日就正式分家了,明日再用最後一次牛車,我婆婆也不至於攔着。”
劉厚生乾咳一聲,臉色有些泛紅,低了頭越加賣力幹活,對於他這樣的老實人來說,母親和媳婦兒的戰爭,他只能也只會兩不相幫,沉默以對。
蒲草心裡過意不去,趕忙扯了個旁的話題說起來。
第二日一早,劉厚生就帶着一個黑臉兒小夥兒一起趕車上門了,兩頭拉車的老黃牛都很是健壯,平板車四周也加了一尺高的木板,倒是正好把張家的苞谷棒子都裝下了,蒲草囑咐張貴兒幾句,就坐上車隨兩人進城去了。
南溝兒村離得最近的翠欒城相隔三十里,山路雖是不算難走,但是老牛生性慢脾氣,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才趕到。
翠欒城作爲雪國最北的城池,建造的很是大氣,四面城牆都是用兩尺長一尺寬的青色條石砌成,牆高三丈,牆頂有塔樓,有手執長槍的兵卒值守,雖然不知兵卒的戰力如何,但一眼望過去還是很能給人安全感。
城門口兩列值守的兵卒簡單翻了翻牛車裡的苞谷棒子,隨意問了兩句爲何剛收穫就進城賣糧之類的話,就收了十文的進城稅,放了牛車進門。
內城裡很是繁華,街道上的都是青石路面,路旁遍眼都是綠瓦紅牆,突兀橫出的飛檐,雕刻的極是古樸,商鋪上高高飄揚着招牌旗幟,車馬粼粼而來行人川流不息,一張張臉孔上,大半都帶着恬淡愜意的笑,顯見平日的生活就算不是大富大貴,起碼也是衣食無憂。
蒲草第一次置身古代街市,見得什麼都新奇,四處張望貪看,兩隻眼睛都不夠用了。
劉厚生張口想問兩句,見得她這模樣也閉了嘴,帶着董四趕車徑直去了往年常賣糧的豐收糧鋪。
糧鋪管事是個三十歲的中年人,見得不過區區兩車苞谷就有些瞧不上眼,愛理不理的隨口吩咐個小夥計招呼,小夥計倒是很熱情,可惜扣除苞谷瓤子的斤兩時卻是下手賊黑,一千一百多斤,居然要硬生生扣掉三百斤,劉厚生和董四都覺得吃了虧,但他們生性口拙又不願爭講,就有些手足無措。
蒲草看待這些苞谷比眼珠兒還寶貝,怎肯吃這大虧,就道,“剛纔那家合盛號只扣二百斤,劉大哥和董大哥勸我說,我們村裡同咱們店裡常年來往,這才辭了人家往咱們這裡來,沒曾想居然扣得這般狠,那還不如轉回合盛號去了。”
小夥計一聽這話,就趕緊解釋道,“這苞谷剛從田裡掰回來,太溼了,扣個三百斤也不算多,我們鋪子最是實誠不過,你這小嫂子可虧不了。”
蒲草卻是搖頭,“我們村裡鄉親這幾日都要賣糧呢,若是知道扣得這般狠,怕是都要改換糧鋪了。”
兩車苞谷不多,但是一個村子少說也有百十車,可就是大生意了,小夥計心裡忐忑不敢做主,連忙給三人倒了茶水,讓到椅子上坐了,然後就跑去找管事請示。
待得他再回來,果然就只扣二百斤,剩下九百四十斤,三文一斤,總共給了蒲草二兩八錢銀子,外帶二十文零碎銅錢。
蒲草大喜,謝過小夥計,這才仔細把銀錢塞到小布袋裡,坐着空車出了糧鋪後院。
劉厚生原本想獨自去賣熊膽,剛纔見識了蒲草砍價的本事,就撓着後腦勺紅着臉要蒲草再隨他走一趟,蒲草當然一百個願意,畢竟那熊膽賣了銀錢可是要給她的。
找了個小衚衕栓了牛車,留下董四看守着,兩人就拐上大街找了家最大的山貨鋪子,再次如法炮製假裝要賣去別家,果然,那掌櫃就比往日多給了二百文,劉厚生樂得咧了嘴,直道蒲草是個做買賣的好手。
蒲草也是歡喜,仔細算了算,苞谷加熊膽總共進賬四兩零二十文,張家那宅院市價在五兩,那女賊抵押給當鋪價格更低,若是不出意外憑這四兩銀子一定能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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