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面周邊的人家也多是府衙裡的小吏或者商鋪管事等等,家世算不得富貴,家底兒卻比之普通人家強上百倍,正是有閒錢改善伙食又捨不得進酒樓的階層。所以,醬菜鋪子開在這裡是佔了最佳地利。
當然,蒲草也沒指望這小鋪子每年賺進多少銀子,在她的計劃之中,這鋪子最重要的作用是做個幌子。
新酒樓開起來之後,每月她所分得的銀兩必定頗爲豐厚,平日花用或者行事難免要闊綽些,只憑一塊菜田的進項可是不足以掩人耳目。
倒不是她貪心自私,想要完全把新酒樓的進項瞞下,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如今她同方傑之事已是板上訂釘,將來同張家必要割捨分開。
若是張貴兒知恩懂禮,她自然不會虧待他。但其中若是有些變故,她總不能白白辛苦幾年,最後卻淨身出戶吧…
喜鵲是個喜歡張羅又有心計的丫頭,在張家住了這幾月,日日洗衣做飯,早就覺得無趣之極。如今終於有了這個好機會,又是做得自小就熟識的生意,簡直就是大喜過望,也等不得奉命前來幫忙的東子採買完用物,一大早晨就央求蔣叔把她送到了鋪子裡。
東子的媳婦兒小袖先前同喜鵲也是熟識,而且主子平日不在園子裡住,大小丫鬟們都是清閒無事,她就約了幾個過來給喜鵲幫忙。
一衆小姐妹多日未見,都覺很是親近。拉着手說半晌閒話兒,末了就擼胳膊挽袖子幫忙四處擦抹拾掇。有那心下存了好奇之意的丫頭,偷偷問起喜鵲,新主子待她如何。
喜鵲擡着下巴直把蒲草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惹得一衆丫頭都是打趣,說她被新主子灌了**湯了。喜鵲也辯駁,直說她們總有見識到主子厲害的一日。
蒲草本就是大方的性子,又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喜鵲來時可是揣了個沉甸甸的荷包,待得衆人忙到晌午,都是嚷着要回園子吃飯的時候,喜鵲卻是笑嘻嘻掏了銀錢請東子去白雲居要了六色好菜回來。
一衆丫鬟們自然更是歡喜,團團圍坐在乾淨整齊的後院裡,吃喝笑鬧。這個恭喜喜鵲當了掌櫃,那個打趣她以後富貴不忘姐妹,一時間熱鬧的翻了天。
正是這時,蔣叔就趕着馬車到了鋪子外面。喜鵲還以爲是蒲草不放心,親自上門來探看。趕緊帶着一衆姐妹迎出鋪面,不想卻見馬車上下來的卻是牡丹主僕。兩人雖是換了衣衫,但是臉上的青腫還是清晰可辨,顯見是剛捱過一頓胖揍。
當初自家主子經常去花樓同這頭牌姑娘喝酒閒話兒,反倒對她們這些近水樓臺的美貌丫鬟們視而不見,這曾讓很多人晚上恨得睡不着。所以,對於這牡丹主僕,念恩園裡可是無人不識。這會兒,眼見她們這般狼狽上門,衆女都是疑惑之極。
喜鵲皺着眉頭走去蔣叔跟前,笑着問道,“蔣叔,你怎麼來了,可是我們夫人有什麼吩咐?”
蔣叔點點頭,把車裡的那隻柳條籃子遞給她,說道,“這是張東家捎給你的吃用之物,至於這兩人…已是簽了三年賣身契,張東家說送來給你打個下手兒,要你儘管使喚,不必顧忌旁事。”
賣身契,打下手?那不就是…粗使丫鬟嗎?
喜鵲驚得半晌沒有應聲,她身後的那幾個小姐妹更是嘴巴張的都能塞進個雞蛋了。
就算這花樓頭牌已是風光不再,就算傾城牡丹已是年華逝去,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當初她大袖大紫的時候,誰人想要見上一面都要扔下百兩銀子。如今居然淪落到賣身到一個小鋪子做粗使丫鬟的地步,這要是傳出去,不知要引得多少人上門好奇探看啊。
更何況,她當初怎說也同自家主子有過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今日卻到主子“新歡”的鋪子裡來打下手兒,這真是詭異又古怪…
牡丹主僕雖是半垂着頭,但也極清晰的感覺到衆人投射在她們身上那火辣辣的目光,那小丫鬟好似有些惱怒,擡眼狠狠瞪了一下。牡丹卻是當先給喜鵲行禮一禮,低聲說道,“小女子,不,奴婢牡丹給喜鵲管事見禮了,以後還望管事多多關照。”
“哦,好。”喜鵲怔愣着應了一聲,繼而乾咳兩聲,挺直了腰背又道,“既然主子送了你們來鋪子裡,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們好好幹活兒,別起那些沒用的花花心思,我自然也不會爲難你們。走吧,我帶你們先找個房間安頓下來。”
牡丹主僕先前趕去南溝村就是存了耍賴住進方家的心思,所以,幾個包裹行禮都是帶在身邊。這一賣身爲奴轉戰醬菜鋪子,倒也很是方便,一同裝車就送了過來。
喜鵲上手幫忙拿了兩個包裹就轉身帶頭兒回了後院兒,蔣叔關了車門,同東子點點頭也掉頭走遠了。
留下鋪子門前的一衆大小丫鬟們都是半晌無言,末了互相對視一眼,心內只剩下了一個想法。她們那位未來的主母絕對不是善茬兒,連牡丹這樣棘手的人物都被拾掇得如此服帖,若是她們膽敢有個歪心思,怕是下場更慘!這事兒回去一定要同其餘姐妹說說,大夥兒以後不說全力巴結這未來主母,起碼也不能得罪了她…
蒲草尚且不知她送了個牡丹去鋪子裡當活廣告,居然還順帶震懾方家一衆僕婢。此時,她正忙着翻撿家裡的綢緞等物,因爲五日後要去李家認乾親,有些物件兒是要她親手置辦的。
她本就覺得與李家老少親近投緣,又沒少聽說李家村人的勢利眼和長舌,於是打定主意趁機替李家長些臉面。省得那些碎嘴婦人,又拿她這棄婦的身份給李家人添堵。
春妮兒送走了爹孃兄嫂,這大半日都是笑得合不攏嘴,時不時就要湊到蒲草跟前膩一會兒,直惹得山子和桃花吃醋不已,乾脆一邊一個抱了嫂子的胳膊,撅着小嘴兒不肯讓地方。
陳大娘婆媳早早聽得消息,都是趕來道喜,順便幫着出出主意。見得春妮同兩個孩子這般爭風吃醋,都是哈哈笑得肚子疼。
蒲草也是哭笑不得,溫聲勸說兩個孩子去炕稍兒寫大字,然後又攆了春妮兒去給大夥兒燒茶水,這才得了片刻清淨。
農家人認乾親,講究的就是倆字,孝心。乾兒子女兒不但要備下一份厚禮,還要給乾孃準備一雙鞋,給乾爹準備一頂帽子。蒲草針線手藝不好,就極力想在布料上彌補一二,於是大夥兒精挑細選了一塊寶相花紋雲錦做平頭鞋,百福字錦緞做員外帽。
陳大娘婆媳幫忙裁剪了布料,又打好了樣子,眼見天色將晚就告辭回去了。
蒲草做了兩樣簡單菜色,帶着兩個孩子吃完就開始同針線戰鬥了。桃花坐在油燈旁,很是乖巧的幫忙遞針線,惹得蒲草在她腦門上親了又親。
小丫頭白日裡聽得衆人吵嚷,雖是懵懂不知內情,但隱隱還是猜得家裡有些變故,於是小心翼翼等到夜深人靜,這才小聲問道,“嫂子,你是不是要走了?不要桃花了?”
蒲草聽得心酸,趕忙扔下針線,抱了小丫哄了好半晌。最後千保證萬發誓,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帶着她,這纔算是勉強安撫了小丫頭的心。
待得把兩個孩子哄睡,蒲草心裡總覺壓了一塊大石,愧疚自責難言,於是起身去了方家。
方傑這一會兒也正是站在窗前賞月,一時歡喜於他同蒲草之事有了說法,一時又憧憬以後的好日子,嘴角的笑意仿似凝固了一般,怎麼也收不回去。
待得見到蒲草過來,他自然更是歡喜,攬了她就要吻下去。不想蒲草卻是扭頭躲避開來,靜靜趴在他的肩頭不說話。
方傑早已習慣了她精靈古怪、潑辣嬌嗔的模樣,突然見得她這般安靜自然心慌不已,趕忙哄勸着問詢原因。待得聽完蒲草講訴,他也是哭笑不得,一邊寵溺着拍着心愛女子的背脊,一邊賭咒發誓,將來娶了她進門,不管住在城裡還是村裡,都隨她歡喜,半步也不讓她同孩子們分開。
蒲草依偎在他溫暖寬厚的懷裡,聽得他這般溫聲細語勸慰,心裡漸漸就覺好過許多,主動送了幾個香吻做獎勵。
兩人又是閒話幾句,蒲草惦記兩個孩子獨自在家就趕了回去。
因爲第三日就是新酒樓開業的日子,蒲草又傷了腳不能坐鎮後廚,所以,方傑心不甘情不願的提早一日返回了城裡。
蒲草偶爾坐了獨輪車去田裡轉轉,其餘時候就認真做針線,許是用心的關係,那鞋子和帽子新鮮出爐後,倒得了衆人的誇讚。蒲草一時信心大增,盤算着再過幾日就把方傑的那套衣衫鞋襪張羅起來。
方傑在城裡忙於酒樓開業前的最後佈置,趁着中午空閒去銀樓挑了一隻五福捧壽的金簪,然後攆了東子送回給蒲草,稍話兒說這是他作爲李家未來女婿的心意。
春妮見了那金簪,歡喜得直道她親孃發財了,惹得蒲草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