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略的醞釀、制定、實施、完成,每一個環節,都必須以深密爲運行的法則,這是三國韜略家們在血與火的實踐中得出的共識。
早在戰國時代,就有過“事以密成,語以泄敗”(《韓非子·說難》)、“謀泄者,事無功。”(《戰國策·齊策三》)的規箴,但三國時代的智囊謀士,則將古人的警語編織到深淺韜略的理論框架之中。
從這一理論框架的縱向而言,有兩條思維射線:逆行爲深根,順走爲深遠,要求韜略的標杆立在深思熟慮、深謀遠慮的品極上。
逆向思維要求將思維定勢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折,關注已經過去的年代中的事,使韜略的設計能立在一個堅實的基礎上。中國古代社會屬於以農業爲主的自然經濟格局,戰爭與動亂,對農業的破壞、對農民的傷害是極其巨大的,如果一個決策者對這些歷史情況熟視無睹,那他們就永遠不可能成爲真正的勝利者,這些問題將始終困擾着他們,使他們一刻也不得安寧。曹操的後來居上,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對青州黃巾軍的改編、對屯田政策的貫徹到底,這使他在日後的中原爭霸中有了雄厚的資本。而這兩項決策,就是深根原則的典型例子。古代中國,是個君主專制的社會,無論這種體制的弊病有多大,皇權至上的觀念,卻已深入每個人的靈魂之中,在被毒害的心靈尚未得到清洗之前,對皇權的否定就會導致失去民衆,羣起而攻之的被動、不利局面。三國韜略家們對這一點的認識是非常深刻的,各派政治勢力均在搶奪控制東漢朝廷、擺佈末代皇帝的機會,只是識力有深淺,目光有長短,力量有懸殊,結果是一些綜合條件好的勢力搶先一步,曹操集團就是這種綜合條件好的勢力。董卓因淺識而丟掉這一控制權,袁紹因緩識而錯過這一良機,劉備因深識而打着振興漢室的旗幟,袁術因無識而迫不及待地取而代之…… 各種勢力所作所爲,多多少少了解到傳統的力量,只是措施不同,後果大異。
順向思維要求將思維之箭射向極限,這就使得謀劃過程、決策關頭顧及深遠悠長的視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常人與韜略家的區別,也正在於謀劃的深淺。 諸葛亮的《隆中對》,荀彧、郭嘉的袁曹優劣論,曹操袁紹的形勢論,孫權抗曹與否中的主戰論,……無一不是深謀遠慮的典範。這些實踐,翻開三國的歷史,俯拾皆是。
深淺理論的橫向座標,也有兩條思維射線;一是深交、深結,二是深藏、深密,要求韜略的標杆插向深情厚誼與深藏若虛的峰巒中。
在劉備的陣營中,君臣關係、將帥關係之融洽,是中外歷史上少見的。早至劉備訪諸葛亮,有如魚得水之感;晚到白帝城託孤,有死而無憾之嘆。劉備集團是三國所有爭霸勢力中內部團結得最緊密的一個集團,這一集團之所以由無到有,由弱至強,與深交原則是密不可分的。這一結果,實質上與劉備善於運用深淺韜 略的素養有關。劉備與龐統等率軍進軍益州,龐統提供了三大對策,劉備取其中策,就是基於深淺韜略。儘管劉備的選擇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卻能反映他本人的決策思想,得人心之淺而行動目的之深是相矛盾的,有風險的。劉備的退出襄樊,進兵江陵過程,也反映了這一思想基調。至於董卓之用呂布,曹操之逼荀彧,孫 權之責陸遜;袁術之待孫策,劉表之遇劉備……則表現了很大的失誤,當然,造成後果也是嚴重的。
三國韜略家吸收了古人的深密、深藏思想,保障了重大決策的勝利前提。荀彧的奇策密謀,賈詡的藏而不露,邴原的隱奪君意,周魴的密不透風以及無數類似的史實,具體地、多方面地繼承、豐富了古人的深藏思想。深藏原則的運用在三國時代還有一個意義,就是堵絕了間諜之路,贏得了變化的主動,彌補了己方的缺陷,營造了虛張的聲勢。以弱勝強,以小擊大,以寡敵衆的勝利,無一能離開深密原則的執行。
深淺韜略在實踐上的運用程式是,以深擊淺,以深對深,變幻深淺,深入淺出。
孫堅大敗董卓、曹操入主兗州、周魴擊獲彭綺、司馬師撲殺李豐、魏平諸葛誕等事件,勝利的一方無不運用以深擊淺的深淺韜略原則。
每當有關雙方都能發揮智囊決策之時,都能正確運用深淺韜略之際,一方改變另一方的唯一辦法,就是以深對深。韜略家與決策者之間的關係,都是屬於這一類型,這是內部雙方的一種以深對深。至於外部,劉備從曹操、袁紹陣營中脫離,諸葛亮動員孫權主戰,即是成功的例子。
至於深淺變幻,在高明的韜略家手中,更是運用自如。賈詡的人生經歷,擇主態度;荀彧、許攸的棄暗投明,改弦更張;張鬆、法正的易幟;曹操、司馬懿的密謀……都表現了深淺形跡與手法的變幻。
而深入淺出則表現了韜略家的從容和循序漸進,有條不紊。天下大事成於細,天下難事成於易,細與易是向着大與難的方向,淺是爲了完成和實現深層的計劃。曹、劉、孫三大集團的發展過程,即是深入淺出,由淺致深的過程。
三國時期,深淺韜略也充分體現在韜略家的個人素養上,其中深沉如曹操、司馬懿,深思如諸葛亮、荀彧,深邃如高堂隆、譙周,深奧如程昱、賈詡、郭嘉…… 他們對於歷史、典籍、現實、未來的那種深入思考和深切體察,表明深淺韜略作爲行動的準則,已化入他們的思維方式和靈魂深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