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垮敵方有兩大途徑:一是從肉體上加以消滅,二是從精神上將其摧毀。前者爲力取,後者爲心攻。三國韜略中的心力韜略,有着嶄新的時代內容,是中國韜略理論百花園裡的一朵奇葩。
三國時期的心力韜略沿着《孫子兵法·軍爭篇》“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 的思想,繼續向縱深發展,韜略家們提出:
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三國志·蜀書·卷三十九·董劉馬陳董呂傳》注引《襄陽記》)
此論經諸葛亮徵南中時對孟獲的“七擒七縱”實踐,而得到了高度評價,攻心思想也因此被吸收爲心力韜略中的一個重要原則,受到後人的重視。
三國攻心原則是作爲力取原則的一個重要輔助手段而被運用的,據《諸葛亮傳》注引《漢晉春秋》:
(諸葛)亮在南中,所在戰捷,聞孟獲者,爲夷漢所並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觀於營陣之間,問曰:“此軍何如?”獲對曰:“曏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看營陣,即定易勝耳”。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禽(通“擒”),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
七擒孟獲之事不見於陳壽所著《三國志》,司馬光《資治通鑑》則予以採用。根據諸葛亮自《隆中對》以來一貫主張的“西和諸戎,南撫夷越”政策,南征中採用馬謖“攻心爲上”的計策和孟獲後任蜀漢御史中丞的事實,七擒七縱孟獲,攻心服人之舉不至於是捕風捉影之談。諸葛亮對孟獲展開的心理攻勢,是以有利的政治、軍事、外交環境作爲後盾的。而強大的力攻已經給對方造成了心理壓力,使之產生心理動搖,陷於心理崩潰狀態。諸葛亮變消極因素爲積極因素,變不利因素爲有利因素,使得南征順利結束。諸葛亮以心力韜略,取各族強壯者爲兵,增強軍隊的戰鬥力;取各族貢賦,彌補蜀漢物資的不足。穩定南中,“夷漢初安”,爲日後北伐奠定了較好的後方基礎。
鄭渾廣開降路擊破樑興,鍾會先聲奪人、攻心爲上等戰例,均屬心力韜略的巧妙運用。
三國心力韜略除了心攻力取雙軌齊下,互補互用的原則之外,就是單獨發揮攻心、心戰的作用,去取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偉大勝利。同是攻心韜略,形式則多種多樣。
攻心韜略的第一種形式是發揮傳統力量。傳統之力,足以撼動人心,激發羣情。董卓聽說關東起兵,遷天子定都長安,自留洛陽,並燒燬宮室。對此行徑,曹操一針見血地說:
舉義兵以誅暴亂,大衆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重,據二週之險,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爲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三國志·武帝紀》)
董卓原本可以利用漢代皇帝的巨大號召力,使關東聯軍之舉在輿論上成爲叛逆行爲,從而贏得全國民心,至少是暫時地贏得,立住腳跟,以圖進取。結果卻坐失良機,反而使自己被推到輿論的對立面,極大地失去人心。相反,曹操有此認識,機會一旦出現,就及時抓住不放,挾天子以令諸侯,使大批智囊人物遠來相附,也使中原民心投向己方。
攻心韜略的第二種形式是深入敵人的內部,實施分化瓦解,破壞對立陣營的心理結構,使事態朝有利於我方的趨勢發展。三國韜略家們大都能夠設法瞭解對手的性格、氣質、特點和弱點等心理因素,對症下藥。劉備爭取張鬆、法正、孟達等劉彰部屬之心,呂蒙、陸遜計襲荊州,曹操間離韓遂、馬超,王允分化董卓、呂布,曹操退兵激化公孫康、袁尚矛盾……無不深入敵人之心,不露破綻,使對方在不知不覺中走向預先設計好的圈套,完成攻心大計。
此外,通過交往、語言、事理、外力、形勢等各種形式,收取攻心奇效。
古人云,“得人心者得天下”。三國政權,鼎立而存,實爲天下人心歸屬分流所致。
三國心力蹈略的第三個原則就是充分發揮智與謀在其中的作用。“上兵伐謀” 之謀,包括謀取人心。王肅治民以信,賈逵得道多助,劉備得人死力,張魯以教治國,田疇保民而王,曹操招降納叛,孫權徵少數民族爲兵,都充分表現了智與謀在其中的特殊作用。兵強於心,不強於力。攻心之法,必以智爲本,以謀爲用,方能奏效。解剖每一個集團,其最初的凝聚,後來的發展,經歷的衰盛,最後的成敗,無不可以心的聚散爲標誌、以人心的歸屬爲尺度加以衡量,作出結論。
衝突雙方的最大也是最後的防線,是精神築就的防線,無論武力也好,輿論也好,無不對準這一點而發。各個集團的任何韜略,也無不是爲了加強或衝擊這一防線。認識這一點,對於我們認識三國心力韜略的價值、意義,以及變幻莫測的三國形勢、人生百態,無疑會有橫掃風雲,廓清天宇,洞若觀火,豁然開朗的暢透明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