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用了晚膳之後,到了散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琳嬪有孕,順治卻還是宿在了永和宮怡蘭軒,可見對其,或者不如說是對子嗣有多麼重視。目前福臨膝下只有三子,長子還多病,對皇嗣格外注重也在常理。
然若有些頭痛地按着太陽穴。柳青見狀忙心疼地替她按摩着。
“主子,可別爲琳嬪的事兒愁了。那琳嬪和咱們可沒有什麼恩仇。這時候該是凝貴人那邊兒難過啊。”柳青勸慰道。
然若卻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愁琳嬪的事。我是在想與貞貴嬪的合作。”
柳青淡淡地道:“主子不是說與貞貴嬪合作對付賢妃很穩當嗎?貞貴嬪不會出賣主子的。何況您和琪貴嬪娘娘還定下了計策。”
然若有些頭痛地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琪貴嬪失寵兩年,宮中形勢錯綜複雜,難保琪貴嬪她還願意不願意繼續當我們的人。我是在想有什麼辦法能讓琪貴嬪晉個位分。”
“晉位?”柳青不以爲然地說:“可是琪主子已經失寵了,膝下又無子……而且佟妃娘娘現在也只是妃,讓琪貴嬪晉爲妃,似乎不大容易。”
然若點點頭,面容疲倦地道:“我是在想,從孝敬太后這一條來說,有沒有機會。太后和我們佟家關係密切,若是我提出來……太后許是會答應。愁人的就是,我去和太后說了她的事,太后她老人家那麼精明,一旦問我原因怎麼辦。她老人家雖然不喜歡賢妃,但也不能允許我明目張膽地在後宮裡害人吧?”
這時柳青卻有些不解了:“主子,其實奴婢一直不明白您爲什麼要對付賢妃。盯着她的人那麼多,您爲什麼要親自動手呢?”
“因爲我有王牌。你忘了嗎……”然若淺淺笑了笑,嘴角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可是主子您剛剛承寵,理應養精蓄銳不是嗎?”柳青微微側首,狀似天真地問。
然若聞言搖搖頭,輕笑着反問:“在後宮中,不鬥豈不是沒了意思?”
“如今……”柳青想了想才道:“如今宮裡的形勢應該分成三派。皇后、太后、靜妃、淑妃是同一家族的人,自然爲一派。容貴人和慧貴人歸順了靜妃,也算那一派的。其二是賢妃一派。其中明裡有貞貴嬪、寧貴嬪、雲貴人。最後便是佟妃娘娘一派。咱們表面上是和靜妃好,實質上還是要幫自家姐妹不是?還有琪貴嬪、燕常在、清常在、楚嬪、盈常在等人。”
“唉……”然若輕輕嘆了口氣,略無奈地說:“青兒,你說得很對。我今兒乏了,服侍我就寢吧。”
“是,主子。”柳青恭敬地答道,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一抹精光。
*
一個衣着樸素的宮女疾步走進永壽宮。末了突然從後門溜出來,小跑到了翊坤宮,最後竟然是進了然若的懿靈軒。那宮女並未發現她身後跟着一人,就大步邁進了懿靈軒內殿。
“然貴人吉祥!”這聲音十分熟悉,不是別人,正是賢妃身邊的知意。
是夜,然若卻着了正裝,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陰沉而端莊。
“免禮吧。你我又不是外人。”然若有意無意地撥弄着自己的玉指環,白得通透。
“謝主子。”知意不卑不亢地回答。
然若的柳眉突然一挑,眼中露出一絲別樣的光芒。“你家主子最近可還安眠?”
知意坦然地接受然若凌厲的眼神,恭敬地說:“回然貴人的話,我家主子一切安好。只是晚間偶爾胸口會痛。”
“哦?”然若冷冷地挑眉,嘴邊扯上一抹怪笑。“知意,貞貴嬪已經把宛湄那賤人害死襄親王的事告訴我了。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做做文章呢?”
知意看她笑得燦爛,心跳不由地加速。這個然貴人……究竟想要做什麼?心裡雖疑惑,嘴上還是答道:“然主子英明。”
“哐當”一聲,門被猛然推開,一個身着黑披風的女子大步闖入。她一臉憤怒地解下披風,憤恨地瞪着然若,大聲吼道:“佟佳氏然若,你和你姐姐真是一對賤人!我與你姐妹無怨無仇,你們兩個竟然一唱一和地來害我,不就是嫉妒本宮得寵嗎?還有我那個什麼妹妹,哼,你以爲你和她合作就能扳倒我?你們不是罵本宮狐媚子嗎?好啊,本宮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本宮的狐媚功夫!你記着,皇上,終究是我的!”
原來來人並非探子,而是賢妃——董鄂氏宛湄本人!
她一改平日裡溫婉的模樣,又厲聲喝道:“知意,我從小便與你一同長大,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爲什麼要這樣待我?”
知意冷哼一聲,滿不在意地道:“賢主子,您在說什麼,知意聽不懂啊。”
只見宛湄漲紅了臉,上前就給了知意一巴掌,然後怒氣衝衝地瞪着然若。見然若還在悠閒地喝茶,不禁怒從中來,直接伸手打翻了然若的茶杯。滾燙的水灑在然若的裙襬上,然若卻像不在意似的,大大的眼睛溫柔地看着宛湄。
“湄姐姐,你說如果我現在喊人呢,說你害我這新寵,又有你的貼身侍女作證……你說,皇上會不會相信我啊?”宛湄這才瞧見今夜然若竟是盛裝打扮了的,美得令人心醉。她若是喊了人……呵,那又怎麼樣,雖說自己深夜至此有些令人疑惑,但以皇上對她的寵愛,她需要怕這個小小的貴人麼?想着想着,宛湄忽然心生玩意,倒恢復了平靜,模樣依舊清秀可人,嘴中卻還是不饒人:“好你個賤人……你是想威脅本宮嗎?你還沒那個本事!”
然若假裝很害怕地說:“賢妃娘娘,您……您這是要做什麼啊。然兒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娘娘,還請娘娘明示……”
賢妃聞言冷笑道:“明示?好啊,本宮今天就和你說個明白。你很聰明,你姐姐——佟妃也是一樣,但是,我董鄂氏宛湄也不是蠢貨!本宮既然殺了自己親夫進宮來,就是要和你們這些賤人鬥一鬥,如何?你那些伎倆對我使,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然若的眼睛水汪汪的,嘴上卻說着驚人的話:“別人或許對你如何沒有用,但是我,佟佳氏然若,不一樣!董鄂氏,你可還記得你如何得寵?仔細地想一想,你就知道我佟佳氏和那些爭寵的女人有何不同了。”
“是……”她猶豫了一下,顫聲道:“是因爲那幅畫。”她突然顫抖着指着然若,驚訝地叫道:“是……是你……五年前的那個……”
然若笑得愈加燦爛了。“沒錯,是我。還記得嗎?五年前的廟會……那時候我就說過,早晚有一天我會鬥垮你!不過有一點你似乎搞錯了,那幅畫不是知意的,而是我所作,我也有絕對的信心讓皇上寵愛我。到時候,我看你還如何風光。”
宛湄的腦子飛快地轉着,想着應策。成熟理智的她並沒有過多慌亂,而是勉強地說:“哼……本宮倒要看看,你一個小小的貴人能奈我何!”說完怒氣衝衝地瞪了一眼旁邊的知意,轉身離開。
知意瞧了然若一眼,見然若點了頭,便小跑着跟着宛湄跑出去了。蘭沁從屏風後小心翼翼地走出來,擔心地說:“主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爲什麼……”
“你看着吧,”然若蹲身撿起茶杯的碎片,“那個知意,活不過三天。她董鄂氏是要給我立威的。”
蘭沁大驚道:“那主子還不救知意姑娘?她畢竟跟了咱們那麼長時間……”
然若不屑地搖搖頭,“這種聰明的人,死了固然可惜,但是活着到處賣主求榮也不見得是什麼好貨色。”說罷她凌厲地看着蘭沁,似乎想看出些什麼,卻什麼也沒看到。後者的那雙眼睛還是迷茫的。
果然,第二天,賢妃身邊的知意就暴斃了。職位由其妹知繡頂上。
柳青還是不明白關於然若和宛湄之間曾經有過什麼,亦不明白爲什麼宛湄會發現知意是然若的人。她知道前一個問題然若一定不會回答她,於是便問了然若第二個問題。然若聞言突然嘲諷地笑了笑道:“是這個。”她舉起右手,那玉指環還是白得澄澈。“這玉指環天下只有兩個如此潔白的,且型號、形狀完全一樣。賢妃……你以爲她笨嗎?呵。想必是她的眼線告訴她我賞知意的那個指環有問題了。而且,你不覺得有人跟着知意嗎?”
柳青敏銳地說:“覺得。似乎是個太監。”
然若讚賞地點頭:“不錯,正是慈寧宮的王順喜。”
柳青大驚,不解道:“慈寧宮?怎麼會是那裡……應該是某個妃嬪……”
“太后何等聰明?儘管我和姐姐是在她的安排下入宮,可是如果讓佟佳氏一家獨大,就起不了保護皇后的作用了,不是嗎?她是想讓力量均分……不過啊,她老人家太過心急了。”
柳青點點頭道:“這裡還真是錯綜複雜。主子辛苦了。”
然若搖頭笑道:“不辛苦。我樂在其中。對了,你幫我去送一幅畫兒給我的佟姐姐。王牌,我都等不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