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中縣城出來一直向西,大約走出三十餘里,便看到一片集鎮,據陳川官說那便是唐家集了,唐家堡便在那唐家集內。看着唐家堡越來越近,朱文羽和南宮靈心中都有些激動,這兒便是他們一路從山東日照南宮世家出來之後的目的地,但一路上曲阜、開封、少林,事情一樁接一樁,路程走了兩個多月,事情也已遠遠不像當初想的那麼簡單,心中一個個的疑團,恐怕都得在這唐門尋求答案。朱文羽雖然身奉聖旨來調查南宮雷所中之毒,但也並無實據,只是以請教驗毒的名義來查案而已,唐門若是並不買他的帳,完全可以以“不知道”三個字一推了之,朱文羽絲毫奈何他不得,更何況還有少林寺的一段公案,唐門若是以爲他朱文羽乃是代少林派興師問罪而來而拒之門外,恐怕朱文羽也得吃個大大的閉門羹。
不過自己畢竟是欽差身份,昨日又見那唐延雄對自己也並無異樣的神色,似乎還是買這個賬的,朱文羽想到這個又覺安心不少,反正自己也是隨隨便便的性子,就算是唐家不給這面子,只不過事情會難辦一些而已,他這張厚臉皮倒並不是很在乎這個,再說了,就算說到天邊,也得賣臭丫頭一個面子是吧?
正胡思亂想之間,陳川官,朱文羽,南宮靈三騎已先後慢慢入得唐家集中。
這唐家集從表面上看來並無絲毫出奇之處,便和別的小集鎮沒有任何區別,一條不算太寬的青石板路,旁邊是一些店鋪,還有些稍稍寬裕的人家的院牆,從牆外看去只見木屋木樑,土牆土瓦的,並不顯得如何富貴奢華。因爲已是年關,屋頂上還有一層未化的雪,但街上卻乾乾淨淨的露出青石,並無多少雪跡,顯是有專人打掃過。街上鋪子都開着,粥店茶館胭脂鋪,鞋鋪綢莊鐵匠行,各色各樣的倒是都有,只是行人並不多。走不多遠,南宮靈便總覺得這條街和別的地方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但究竟是什麼,卻又一時說不上來,仔細琢磨琢磨,才恍然大悟,緊催幾步,和朱文羽走個並行,微微側身悄聲道:“朱兄,你發現沒有?這唐家集不像別的地方,各家店裡的掌櫃夥計都穿得甚是整潔,看到我們也沒有絲毫新奇之意,仍是一心自己幹自己的活,還有,每家每戶都點着個紅燈籠,都是一個樣式,顯然是同時做的。”
“嗯,我早注意了,看來這唐家集並不簡單,至少唐門在這集上極是用心,照我想着,這兒應該就已經是唐家堡的外圍了,我們幾個進堡的消息該是早就傳到唐延雄的耳朵裡了,我們算是一隻腳已經踏進唐門裡頭來了。”朱文羽頭也不偏地繼續往前走,嘴裡卻悄悄回答。
南宮靈微微點點頭,一收繮繩,放慢馬步,又慢悠悠地跟在朱文羽後面往前而行。
再走得不到一里地,已見前面有一大片密密地屋舍,與街邊的人家有着明顯的不同,氣勢都顯得高大了許多,外邊是一圈高高的院牆,看來這便是正兒八經的唐家堡了。只見那唐家堡正門大開,遠遠便看到“兩步風”唐延雄率着一大幫人已站在那兒遙遙相迎。
朱文羽緊趕幾步,還待十餘丈時不待將馬停下,腳下微一使勁,身形已一縱而起,乾脆利落地飛身下得馬來。快步走近唐延雄。
唐延雄朗聲道:“唐家堡唐延雄恭迎朝廷欽差大人。”說罷作勢便又要拜倒。朱文羽連忙一把扶住,笑道:“不敢不敢,唐老前輩饒了朱文羽吧。昨日不是剛剛說過嗎?小子只是後學晚輩,今日到唐家堡登門拜訪只是想向唐老前輩請一些教益,老前輩可千萬不要把我看成什麼狗屁的欽差大人,我們都屬江湖中人,便別管朝廷的什麼狗屁規矩了,老前輩覺得如何?”談笑中早已將唐延雄扶起。
南宮靈在後面看了心中暗笑。這唐延雄看起來老實,其實也極是老於江湖,這一招便試出朱文羽的態度。其實若真是迎接欽差大人,唐延雄一拜下去,後面跟着的諸人自然也得隨之拜下,朱文羽扶得了一個扶不了其餘之人,總得拜下去一片。但此時只是唐延雄作勢要拜,跟隨之人根本沒有一絲要拜的意思,顯然唐延雄也只是想試探一下,看看朱文羽是以一個江湖人的名義來求見唐門,還是以一個欽差大人的名義來查看唐家堡,朱文羽如此反應,接下來便不可能再以什麼欽差大人的名義說事,一切都得按江湖規矩來辦了。若朱文羽並不作這麼一扶,那餘人再拜下去,那一切便又絕不相同,唐家只會以唐家堡百姓的名義和朱文羽這“官家”打些“官樣文章”了,只要他唐家堡在地方上安份守己,朱文羽便沒有什麼資格再對唐門在江湖中的事務開口。
朱文羽哪會轉這麼多心思?本來他便從來未將自己真看成一個什麼欽差大臣,有時擺出欽差大人的架子也只是應付一些官場上的規矩,或是如昨日一般殺了一個該殺的朝廷命官,至於別的,本來這次來這裡所有的事都和江湖武林有關,加上唐延雄還是唐韻的父親,武林前輩,更不可能去提什麼欽差大人的身份,因此此時這麼自然而然地一扶,便決定了朱文羽的武林後輩的身份了。
如此角色一定,唐延雄便也不再客氣,徑直一抱拳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唐某便代表唐門歡迎朱少俠了,朱少俠請!”
“唐堡主請!”
唐延雄前面引路,朱文羽和南宮靈依次而入,再便是隨唐延雄出迎的唐門子弟,至於陳川官,則由唐門打發些銀子讓其自去。按說唐門如此隆重的出門迎接一位來客,來的便不是一方巨豪也必是一派宗師,像這次如此迎接一位年輕公子的事倒還從未發生過。但朱文羽還擔着個欽差大人的名義,唐延雄原先也摸不清朱文羽的來意,雖說隱隱猜到知道朱文羽可能是爲少林之事而來,但也怕他萬一打出欽差的招牌,自己準備不周也容易落下話柄,故而率衆相迎,若是光憑朱文羽在武林中的無名小卒的身份,自然是當不起如此禮遇的。但饒是這樣,如此隆重地迎接一位來客,在唐家堡來說也是一件大事,卻沒有在唐家堡外的大街上引起衆人的側目,各家店鋪中人都似乎並未看到,仍是若無其事地自忙自的差使,由此也可見這唐家堡上的平常人也定是早已經過訓練,絕不似平常鄉農村夫般地喜歡瞎湊熱鬧閒操心的。
入得正堂,各人分主賓坐下,便有丫環端上茶來,這唐門的丫環僕婦明顯也是練過武功的,雖仍是些粗淺功夫,但行動間卻顯露出穩健精幹,絕非那種平常人家中的嬌柔無力之輩,特別是那端茶上來的丫環,眉清目秀,端着茶上來穩穩地一絲不晃,滿滿幾杯茶水面連半點波紋也無,朱文羽接過茶,細品一口,讚道:“好茶!好功夫!”
這上茶的丫環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唐門掌門人沈老夫人的貼身丫環之一,唐老太太親手教習出來的四個丫環唐疏雨,唐流雲,唐清風和唐冰露,武功已趨一流,連唐門中的普通低等子弟都不是她們對手,在門中已是相當於半個主子的人物。這唐流雲今日權充一次上茶丫頭便是奉了沈老夫人之命,隨侍在側以便觀察來的這個朱文羽究竟有什麼底細。
唐延雄自然知道朱文羽指的什麼,也不接話,只含笑道:“朱少俠過獎了,這只是鄉陋野地的粗茶。朱少俠少年英才,又來自京城繁華之地,自不會將我等這般鄉野之物看在眼中。不知這位少俠是?……”
“哦,這位是南宮世家的‘冷麪靈官’南宮靈,晚輩往南宮世家送信,因爲事關雷伯之死,南宮兄便也跟來了。”
唐延雄暗暗一驚:“好傢伙,一個是朝廷的欽差,一個是‘南宮三子’之一,後臺都不小。”只是他老於江湖,對此也並不十分在意,接着道:“朱少俠和南宮少俠此次千里迢迢遠道而來唐門,不知有何賜教?”
朱文羽心道:“嘿嘿,開門見山,這老傢伙倒是直來直去,嘿嘿,正合少爺我的性子。”口中卻道:“不敢不敢,文羽乃後學晚輩,如何敢在老前輩眼前賣弄?何敢當賜教二字?晚輩此次來是有幾件事想向老前輩求賜教益,且受人之託想化解一段誤會。”
“哦,教益實不敢當。那朱少俠便請直言,老朽定知無不言。若能一解少俠之惑,老朽決不推辭,樂意之極。”既然早前已定下雙方的江湖人物身份,此時唐延雄的口氣便也完全按江湖規矩說話了。
“那晚輩在此便多謝唐老前輩了,主要是有幾種毒物想請老前輩看看,看到底是何種毒藥,有何來歷。唐門精研暗器毒藥,老前輩更是這方面的大行家,這毒藥干係到幾樁公案,干係到 ‘雷霆劍客’南宮雷的慘死,這也是皇上派我到川中來的主要原因。”
“哦,原來如此。”唐延雄沉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