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王丁標死於掌下,朱文羽也愣了,在開封時那劉海棋死在自己面前,都讓自己嘔吐不止,但今日這王丁標卻是自己真正親手殺的第一個人,但此時自己心中卻並無多少異樣的感覺,一點都沒覺得難受和驚惶,仔細想想,大約是這王丁標確實該死,殺了他朱文羽心中絕無半分愧疚於心,纔會令自己如此平靜。對於殺了王丁標,朱文羽並不覺得有何不妥,這廝所作所爲罪惡當誅,只要他回頭細細寫封信將原委說清,無論到燕王面前還是皇上那兒,他都絕無理虧之處,想到這裡心下便已釋然,揮揮手讓旁邊發着呆的徐士羣叫衙役把王丁標的屍首搬走。
旁邊的唐延雄卻甚是動容。眼前這位欽差大人,年紀不大,武功卻高,做事下手也是十分狠辣。他本並不清楚王丁標的所爲,聽着朱文羽質問,也覺這王丁標實在是個貪官,但卻絕料不到朱文羽居然敢將王丁標立斃堂中,心中不禁對這個少年欽差的感覺大爲改觀。
徐士羣則是另一番心思,他雖然也對這知州王丁標所作所爲十二萬分的不滿抱怨,卻也萬萬料不到朱文羽會下如此辣手。本來想着這個欽差大人如此年輕,多半就因爲是皇親國戚所以掛了個虛銜,來這巴中也不過是少年人好動心性向皇上找個由頭出來遊山玩水而已,今日在這卻居然年輕氣盛當堂殺了一個朝廷地方大員,此事已是非同小可,萬萬不可將自己牽連進去,事後恐怕得好好寫上一封奏摺,細細說明前後原委詳細情形,請按察使孫大人代爲奏上朝廷,可別讓自己也捲入這淌渾水纔好。
在旁邊的程俊乃行伍出身,殺一個人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此時被殺的卻是一個朝廷六品知州大人,雖然並非直接統屬,但品銜比自己還大上一級,他也不禁對朱文羽涌起一番崇敬之情。本來程俊自己對於這個王丁標也是絕看不慣,早覺得這種人實在是該死,該殺,但即算是自己處在朱文羽這個位置上,要殺王丁標恐怕也得左思右思猶豫不決,決不會像朱文羽這般乾脆利落,說殺就殺,雖說朱文羽年輕氣盛,但其欽差大人的氣魄確實非自己所能及。
還有南宮靈,他更是始料不及,平素裡看朱文羽一直是隨隨便便,而且素知其雖然頑皮胡鬧,卻是面善心慈,輕易不會傷及他人,上次以爲殺了劉海棋還驚惶不已,今日居然三言兩語便將王丁標親手斃於掌下,可見其心中怒氣已是無可止遏,雖說這王丁標確實死有餘辜,卻也可見朱文羽內心中實是外圓內剛,對於真正的惡人,絕不會行婦人之仁手下留情,以往還真未留意到他居然有這等剛直乾脆的一面。
在座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堂中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朱文羽的心情纔算是勉強平復下來,笑道:“唐老前輩,不好意思,讓您老看笑話了。您是武林前輩,王丁標這王八蛋豈能讓您親身來此?應當是晚輩上門請教,雖說晚輩奉皇上的欽命來查辦一件事,但晚輩一直深信此事與唐老前輩和唐門並無多大幹系,只是有人妄圖陷害,只不過確實還有許多事情還得和前輩詳談,以求前輩教誨纔是。”
“不敢,朱少俠行事果決,懲惡揚善,正是我武林中人的本色,老朽頗爲佩服,少俠有事即可直言,老朽和唐門一定言無不盡。”唐延雄起身道。
“老前輩過謙了,今日晚輩將王丁標斃於堂中,恐怕有些事還得處理,不方便即刻商討其他事情,來日方長,年關將近,老前輩還是先回唐家堡,過得幾日由徐大人帶路,晚輩自會登門求教,不知行不行?”
唐延雄也知此事確實更是當前急務,一個欽差不請旨擅自殺了一個朝廷命官,知州大員,並非小事,便也並不囉嗦,道:“既是如此,老朽今日便先回唐家堡,待朱少俠處理完此事後,老朽和唐門上下定會靜候少俠大駕,倒履相迎。”
“多謝唐老前輩了。唐老前輩請。”朱文羽一擺手。
待得唐延雄出門而去,南宮靈問道:“朱兄,你打算給燕王寫信?”
“不,我直接給皇上老叔寫信,這王八蛋就是該殺,皇上老叔恐怕也說不出我什麼來。只怕還得說一聲好,呵呵。”
旁邊的徐士羣和程俊一聽,心中不禁咋舌:“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果然非同小可,什麼事都可以直接捅到皇上那兒去,看來果真的是皇上的心腹,親信紅人,可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當下衆人分別散去,徐士羣,朱文羽等各自寫信不提,第二日一早,便有兩匹快馬自巴中縣衙急馳而去。
朱文羽也不再耽擱,略略收拾一下,便命徐士羣派個衙役騎馬引路,那衙役叫陳川官,連着自己和南宮靈三人三騎便往唐家堡而來,一路和陳川官聊天,纔對唐門知道個大概。
原來在這巴中並無唐門一說,都只是稱唐家堡,一大家族都住在堡內,人丁甚是興旺,大約因爲根基在此。名義上唐家只是地方的一家大戶鄉紳,平素里約束門下弟子,極少生事,也按朝廷律例完稅納賦,甚是安分。只是這巴中地方官都知道這唐家堡便是江湖上所稱的唐門,在江湖中極有聲名,門下弟子精擅毒物暗器,一個個武功高強飛檐走壁,實是一股極大的勢力,若是生出事端恐怕能把整個四川都鬧得雞犬不寧,因此既然唐家堡知道安分守己,便也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只是把唐家堡當成平常人家對待,平日裡對唐家堡的堡主也是客客氣氣地,卻是能不惹就不惹這條地頭蛇,表面上兩邊都有一層相安無事的意思。只有那自高自大的王丁標初來巴中縣,不知內情,真個把唐延雄當成尋常鄉紳,欽差大人一來便一紙公文把唐延雄叫到了縣衙,雖然唐延雄不爲己甚地也來了,也並不曾表示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想來這徐士羣心頭肯定是捏了一把汗的。
唐家堡佔地頗廣,在巴中縣的一處較大的集鎮唐家集中,事實上很多時候都常將唐家集直接稱呼爲唐家堡,鎮中住民約有一千來衆,只不過屬於唐家親近子弟的也只有二百來人,住在唐家堡中,餘人不是隔了幾代的遠親,便是唐家堡的佃戶家奴等等,一併住在堡外的唐家集上。作爲地方大戶人家,唐家有上千畝地,租給莊戶人家或是家奴耕種,按年收租納稅,也有不少開鋪子做生意的,巴中縣城之中便有不少唐家的鋪面產業,唐家也以此爲生。至於唐家的本族近親近枝,則一來放租收佃,二便是習武練功,唐門武功除一些基本入門把式會傳給唐家堡的外姓人家以強體健身之外,略微深一些的武功都是秘不外傳的,特別是暗器毒物,更是隻有唐門門中的子弟才得以修習,因此雖說唐門在江湖中名聲在外,但真正懂得些唐門武功的也只是一百餘人而已,唐家堡中人十之八九還都是些並不知曉武功的鄉農,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平常日子,和尋常他處的鄉下田園並無什麼區別,不似江湖中所哄傳的那般如龍潭虎穴般神秘可怕。
對於唐家堡的大部分人來說,唐家堡的堡主,也便是唐家的長門長子唐延雄,和別的地方大戶鄉紳的家長族長並無什麼不同,平日裡爲人謙和,待人甚是和善,在堡中處理各色事務也公正,威望甚高,卻是從來沒見過展露過一絲一毫的武功,只是聽說絕對是個武功高手,等閒三五十人根本奈何不得他,堡中一切與官府之間的事務都是由他出面的。但不論是江湖中人,還是這巴中縣的地方上,其實都知道堡中真正作主之人乃是唐延雄的母親沈老夫人,也就是唐門的門主,江湖人稱“飄雪仙子”的沈園雪。沈老夫人雖然嫁入唐門已久,年紀老邁,但可是當年江湖上有名的俠女,武功既高,相貌又美,原是使劍的,一柄“飄雪劍”名滿江湖,五十餘年前嫁給“落花神”唐洛,嫁入唐門後又精研唐門暗器絕技,十餘年前唐洛因病去逝後,沈老夫人接掌唐門,已成唐門武功第一人,恐怕在整個中原武林之中也是排名五名以內的絕頂高手,唐門在她手中可說是日益興旺。
朱文羽未料到陳川官一個小小的衙役對唐門都如此熟悉,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這陳川官居然也是出身唐門,先輩乃是唐家堡的家奴,自小也在唐家堡長大,學了些唐門基礎功夫,怪不得如此熟悉。朱文羽興致頓時高漲起來,不住口地問個不停,不過陳川官很早就離開唐家堡來這巴中縣衙當差,再說也只是屬於唐家堡的外姓家奴,堡中許多內情也並不太清楚,問半天也再問不出什麼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