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淮楠縣城遊玩了一天,而直到黃昏,踏上回歸小沛鎮路途的時候,李風揚依舊沒有想出那道在煙火閣上的火紅身影,究竟姓甚名誰。
“或許只是錯覺吧,想來我與她也不會有什麼交集。”李風揚想道,待回到顏宅後,他便索性將此人拋諸腦後。
晚飯過後,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李風揚便抱着四崩琴,興沖沖地來到庭院裡。裴青青和寶兒也是剛到,三人是約好的,從今天開始,正式教李風揚習琴。
寶兒難得地端坐在石凳上,面前也擺着一張古琴,見李風揚大步走來,她笑嘻嘻地說道:“大哥哥,我也要學琴咯,你可別被我比下去啦。”
“那就讓咱們比比!”李風揚還以笑容,自回來後,他的心境一日比一日輕鬆。
“這小丫頭的天分可是極高的,我先前教過她幾次,都是一點即通,恐怕你還真比不過她呢。”
裴青青亦滿臉笑容,她取出兩本書冊,一本薄,一本厚,她將其中厚的書冊遞給李風揚,說道:“這是古琴的基礎指法,你既是初學,不妨先看看,心中也好有點底子。”
李風揚點頭,他將四崩琴置於石桌上,伸手接過書冊便翻看起來,只見在書冊的首頁上便寫着:“琴之一道,源遠流長,乃太古賢能始創,爲六器之首。閒時奏曲抒心意,戰時撥絃滅仇敵,琴之巔峰,可通大道!”
而書冊的第二頁,則正式記載了古琴的基礎知識。
“散音七個,泛音九十一個,按音一百四十七個……”
李風揚自言自語着,忽地眼前清影一閃,卻是裴青青上前,握住了他的雙手,放在了琴絃上。
“古琴的演奏技法繁多,但殊途同歸,你以右手撥彈琴絃,左手按弦取音,試上一試。”在裴青青的指導下,李風揚端正身子,開始彈四崩琴。
“右手須以託、搓、抹、挑、勾、打等,而左手多用注、撞、起等指法……”腦海中回憶着先前在看的內容,李風揚照模照樣的開始彈奏,初時還有些生澀,到後來卻是越來越熟練,動作連貫,毫不拖泥帶水,一首入門的曲子,一氣呵成地便彈完了。
“你以前練過古琴?”裴青青驚訝地以掌掩嘴,問道。
李風揚也是怔住了,在剛纔彈琴的時候,他的整個身心都彷彿與四崩琴融爲了一體,每一個動作信手捏來,每一枚音符,都環繞着他歡跳,但他確實是第一次彈奏古琴。
“試試這首曲子吧。”震驚過後,裴青青翻開另一本薄薄的書冊,從中選了一曲讓李風揚試彈,“此曲名爲《輕歌舞》,雖是一首入門級的琴曲,但其間手法變化頗多,我初習至熟練,可是足足花了半個月的功夫呢。”
裴青青話音剛落,李風揚便開始彈奏,琴聲叮咚作響,時而高引,時而低沉,少頃,《輕歌舞》便奏罷,且幾乎挑不出瑕疵。
“呼呼,青青姐還誇我天分高呢,現在看來,跟大哥哥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寶兒嘟着嘴,似是哀怨,神色卻歡喜至極,在小女孩心中,李風揚始終佔據着不可撼動的地位。
裴青青的面容卻是逐漸的凝重,她說道:“彈奏古琴,講究的是熟能生巧,天分的高低在於對技巧的理解,琴之一道,絕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純熟的。”
李風揚聞言,沉吟一陣兒後,頷首道:“我在彈琴的時候,總覺得全部的心神都與琴相融,與曲應和,四崩琴彷彿就成爲我身體的一部分,或許這就是原因。”
“來試試這三首曲子吧!”裴青青將書冊翻到最後幾頁,說道:“與十大古琴一致,琴曲中亦有十大名曲,此處便有三首,分別是《廣陵散》、《高山流水》和《鳳求凰》。”
李風揚並不急着彈奏,隨着對古琴的瞭解不斷加深,他對琴譜也有了些許獨到的理解,看罷《廣陵散》後,他說道:“這首曲子,不適合我。”
裴青青微微愕然,說道:“《廣陵散》是琴賢嵇康所作,全曲激昂慷慨,跌宕起伏,且殺意不絕,可稱殺伐之曲,我原以爲你會喜歡呢。”
“它的殺意的確一重高過一重,但其中意境與我不符。”李風揚復又觀賞一遍《廣陵散》的琴譜,一個個音符似是跳脫出來,在他眼眸中不斷變化,像是一個個身穿墨衣,染盡鮮血的刺客,散發出一往無前,不死不休的鏗鏘氣勢。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李風揚翻過書頁,開始看《高山流水》,音符變化,一副古色古香的山水畫倒映進他的瞳孔,一座高山矗立,一條清溪流淌,山巒之巔,兩道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正相對坐在溪水旁,以手撫琴,或引頸高歌,或垂首低誦,狀若謫仙,好不逍遙。
一首琴曲,縈繞耳畔,時而如清泉擊石般叮咚作響,時而似雨打芭蕉,噼裡啪啦,時而又像海浪衝刷焦巖,激情澎湃。李風揚卻是眉頭一挑,輕輕搖頭。
“鏗!”裴青青見此,猛地按住琴絃,不再彈奏《高山流水》,仰面大聲說道:“這首琴曲,在於歌頌情誼,不契合你的心性,既是如此,那下首《鳳求凰》,所求的更是男歡女愛,與殺伐之道沒有半點關係,你也不必再看琴譜了!”
她說着,就想要將書冊奪回來。
李風揚注視着《鳳求凰》的琴譜,他左手握住裴青青的纖細手掌,右手已撫上了四崩琴的琴絃。
“不,這首曲子,我想彈!”
李風揚堅定地說道,將琴譜牢記於心後,他轉身側臉,望向身側的女孩,展顏微笑。
兩人四目相對,李風揚只覺心間升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朦朧情愫,與此同時,他以單手撥絃,彈起一曲《鳳求凰》。
“叮”地一聲清脆的琴音中,四崩琴上,當真飛出了一隻美輪美奐的彩色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