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
農曆庚寅年八月初二,黃道吉日,宜嫁娶、移徙、入宅、開市。
秋高氣爽。
新港區,亭臺賓館,南宮家族神駿集團旗下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以滿漢全席聞名天下。
蕭雲與林紫竹的婚宴就設在這裡。
從擺的多少臺數,到現場的裝飾佈置,再到具體菜單名稱,甚至請柬的設計內容,事無鉅細都是由霍青衣親力親爲張羅的。原本銀狐林雙木不想把排場搞得太大,三兩桌把酒言歡就夠了,免得樹大招風,可霍青衣知道後差點破口大罵,這可是她最疼愛的幹外孫結婚,怎麼能窩窩囊囊就矇混過關了?傳出去還不得貽笑大方?必須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因此,她幾乎把江蘇上得了檯面的政界大佬和商界精英都寫上了請帖,來個全城盛宴,只是很多還沒發出去就被黃達人給直接否決掉了,最後遴選下來的政界人物只有10人,商界精英15人,但無一不是聲名顯赫的。
現在,婚宴還遠沒開始,霍青衣正在大廳四處走動,做着最後的查缺補漏,以確保萬無一失。
蕭雲則在伴郎張寶孔陽的陪同下,開着一列名車,賓利、法拉利等等,去千萬樓間迎接新娘。
“傻丫頭,別再哭了,妝都快化第二次了。”唐悅兒拿着紙巾,輕輕擦拭着林紫竹眼角的淚。
“我沒事。”林紫竹搖搖頭,在自己的姐妹面前強顏歡笑着。
“師傅他人這麼優秀,不知比那個明秋毫好多少倍呢,你呀,要學會珍惜。”唐悅兒柔聲道。
“就是。”俞晴在一旁附和道,手裡頭正百無聊賴地翻着一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時裝雜誌。
林紫竹沒有出言反駁,嘴角卻偷偷浮起一絲冷笑,只是時間太過短,誰也沒有發現。
她今天身上穿的並不是那天試穿過的雪白大拖尾婚紗,而是一襲由北京百年老店瑞蚨祥手工縫製的傳統旗袍,價值不菲,鳳仙領、如意襟、印花橫貢緞,襯上她曼妙婀娜的身材,充分展現了東方女性含蓄優雅的魅力。由於她剛纔哭得梨花帶雨,面上的妝化了不少,尤其是眼睛周圍,有點慘不忍睹,一個女化妝師正在緊張地補妝。
“紫竹,你是咱們仨最先嫁出去的,按照從前的約定,今晚得醉一場。”唐悅兒笑容狡黠道。
“贊成。”俞晴打了一個響指,附議道。
“你們倆要死啊,把我往火坑裡推?”林紫竹怨恨地瞪着這倆人,她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
“矮油,你都快要做人妻了,還害什麼羞啊?”唐悅兒壞笑道,順手摸了一把林紫竹的酥胸。
“唐悅兒!!”林紫竹橫眉怒目,揚聲氣憤道,嚇了那個女化妝師一跳。
“好啦,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今晚有我跟晴兒在,保證讓你滴酒不沾。”唐悅兒承諾道。
“真假的?”林紫竹狐疑地看着她。
“拜託,你這什麼眼神啊,本小姐有哪次騙過你?”唐悅兒不滿道。
“好吧,姑且信你一回。”林紫竹粲然而笑。
“謝主隆恩。”唐悅兒做了一個跪謝的動作,然後自己忍不住,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
“得得得,唐悅兒,你是酒神,自己一個人擺平,別把我給擺上臺。”俞晴趕緊撇清關係。
“喂,俞晴,你講點義氣好不好?好歹你也是伴娘啊,喝酒是義務懂不懂?”唐悅兒叉腰道。
俞晴可不是啥同情心爆棚的善男信女,不出意外地將她的抗議當做耳邊風,拿過來一個鋪着紅綢擺滿名貴首飾的托盤,與林紫竹精挑細選起來,把唐悅兒撂在了一邊,氣得她握緊拳頭咿哇鬼叫,然後不顧儀態地張牙舞爪,開始騷擾俞晴,還狼性十足地狠狠抓了兩把俞晴的胸部,嘴裡頭咬牙切齒地嚷嚷着“老孃今天也要嚐嚐駱隕石的福利”,那個化妝師見到這瘋狂一幕,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嘴角抽搐不已,80後的尺度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由於入秋的緣故,陽光失卻了往日的炙熱,變得柔和。
一條寬闊馬路上,一列名貴婚車正在不急不緩前行,整齊劃一,氣派非凡。
“大哥,真沒想到你會是我們當中第一個結婚的人啊。”張寶拍着大腿,感慨萬千道。
“我也沒想到。”蕭雲輕聲道,眼神依舊停留在了天上的那幾朵雲彩上,彷彿着了魔似的。
“結婚我倒覺得沒啥,關鍵是大哥你連紫竹這樣的千年冰美人也能搞定,實在是太牛逼了,我不得不五體投地啊。有啥私家泡妞秘籍,你別小氣家家地到處藏着掖着,多少教着我點呀。”孔陽坐在副駕駛轉過身來,苦苦哀求道,心裡頭的那股巨浪雖然已經沒有了伊始那樣的勢如破竹,但還是不斷的細浪翻騰,因爲打動林紫竹絕對是一項浩大工程,不亞於當年愛迪生經過上千次試驗才發現鎢絲這種材質。
“你想要泡妞秘籍?”蕭雲揚揚如刀雙眉,微笑望着擰過頭來的孔陽。
“想!”孔陽滿懷期待道。
“想要南山捷徑那種的?”蕭雲問道。
“對對對。”孔陽不住點頭。
“想要無往不勝那種的?”蕭雲又問道。
“當然!”孔陽眼睛發亮。
“想要一步到位那種的?”蕭雲微笑問道。
“最好不過!”孔陽燦爛笑容。
“六個字,生米煮成熟飯。”蕭雲煞有介事道。
“……”孔陽無語凝咽。
中午時分,正陽時刻。
蕭雲的車隊順利抵達了目的地,林紫竹的孃家,而姐妹團籌備已久的刁難也正式開始。
唐悅兒當仁不讓地領銜主演,率領着十幾個由大學同學組成的姐妹團提出了尖酸苛刻的要求,諸如用嘴含着毛筆寫我愛你、在上百個氣球中選出寫有林紫竹名字的氣球、從冰塊中取出開門的鑰匙等等,有些要求就連姐妹團中都有些人看不過眼,可蕭雲毫無怨言,一一照做,多難堪的行爲也從容就義,令到一直在暗處偷偷觀摩的林紫竹投來了複雜難懂的眼神。
在刻意爲難了新郎一個小時之後,姐妹團決定網開一面,而新娘也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
在衆人的簇擁歡呼下,身着旗袍的林紫竹款款走到蕭雲跟前,低頭垂眉,帶着幾分羞澀。
“真美。”蕭雲凝視着她,由衷感慨道,此刻,她確實美得讓人賞心悅目,難以忘懷。
林紫竹靜若處子。
蕭雲伸出手,緩緩托起她的下巴,嘴角微翹,輕聲道:“我要讓你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你給得了嗎?”林紫竹輕蔑一笑,輕輕撥開他的手。
蕭雲彎起一抹壞笑,湊到她的耳邊,吳儂軟語道:“今晚,就把你最想要的東西給你。”
林紫竹眼神一窒,臉龐刷地紅到了耳根,宛如新春佳節的一幅喜慶紅聯,愈發地傾城迷人。
――――――
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
在空曠遼闊的河北平原上,一列火車正隆隆行駛在冰冷的軌道上,不知將駛向何方。
一個臥鋪車廂裡,並沒有多少乘客,在車廂一側盡頭的過道座位上,孤獨坐着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雖然刻意帶上了一副死氣沉沉的黑框眼鏡,但仍然無法完全掩蓋她的貌美如花。她似乎註定就是一個不平凡的女子,身上流露着一股無與倫比的魅力,可以清純,可以高雅,也可以嫵媚,可以妖豔,堪稱百花叢中的奇葩。尤其是鑲嵌在精緻臉龐上的那雙眼睛,清澈而迷離,攝人魂魄。
絕代佳人,蘇楠。
“離瀋陽還早着呢,你不睡一會兒?”蘇墨硯剛剛睡醒,從中鋪下來,站在過道里伸懶腰。
“不困。”蘇楠搖搖頭,視線仍舊停留在窗外,半空中有一羣茫然失措的紅鳥在不斷徘徊。
“北方的秋天真夠蕭瑟的。”蘇墨硯撐着玻璃,望向田野,那裡早已是泛黃一片,了無生氣。
“可很醉人。”蘇楠評價道,撐着下巴,淺淺一笑,美得沒落了夕陽的光,撣落了夕陽的夢。
蘇墨硯低頭望了眼自己的女兒,笑了笑,然後摸着肚子道:“餓了,泡個面吃,你要不?”
“不要,沒啥胃口,你從包裡給我拿個蘋果。”蘇楠輕聲道,指尖撩開幾根纏在脣邊的青絲。
“好。”蘇墨硯在包裡搜腸刮肚了一番,掏出一個蘋果和一把刀子遞給蘇楠,自己則去泡麪。
老壇酸菜味,配兩根玉米香腸,外加一杯辛辣而甘醇的燒刀子,足矣。
“知道今天他結婚吧?”蘇墨硯看似隨意問道,酌了一口燒酒,吞入腹中猶如滾燙火焰。
“知道。”蘇楠平靜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於削蘋果這活上。
“不難過?”蘇墨硯擰眉看着有點過於風平浪靜的蘇楠,露出些許擔憂。
“沒啥好難過的,有時候,看得太透反而不快樂,還不如幼稚得沒心沒肺。”蘇楠輕聲道。
蘇墨硯嘆息,然後柔聲道:“楠楠,你要想哭,就哭出來,像小時候那樣,爸給你擦眼淚。”
“我真沒事。”蘇楠擡頭,望着自己老爸那張真誠的臉龐,展顏一笑,然後低頭繼續削蘋果。
“爸怕你把苦都憋在心裡,難受。”蘇墨硯輕聲道,眼裡依稀閃爍着淚花。
“如果我還是幾年前的我,或許我會哭得天昏地暗,甚至尋死覓活的,但幸運的是,我不再是那個我了,陳道白讓我蛻變了很多。”蘇楠終於削完了蘋果,擱下刀子,輕輕咬了一口,淡然道,“有些事,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在意了又能怎樣。既然改變不了現實,倒不如穿上皇帝的新裝,騙騙自己呢。爸,既然話匣子說開了,不怕跟你交個底,這輩子,我只認小七這一個男人,你罵我不孝順也好,不要臉也罷,要我嫁其他男人,對不起,我做不到。”
“想好了?”蘇墨硯輕聲問道。
“嗯。”蘇楠堅定點頭,沒有半點猶豫,轉頭望向了遠處飄渺繚繞的柴煙,輕聲道,“我記得兩年前,我還整日沉溺在被陳道白傷害的痛苦中不可自拔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一句話,‘青春是打開了就合不上的書,人生是踏上了就回不了頭的路,愛情是扔出去就收不回的賭注’,我一直銘記着。所以,爸,我知道你不會反對的,對嗎?”
“你過得開心就好。”蘇墨硯微笑道。
“謝謝爸!”蘇楠喜上眉梢,可沒幾秒就黯淡下來,小聲道,“可媽那邊……”
“我會做工作。”蘇墨硯輕聲道,端起酒杯,一杯燒刀子就下了肚。
“爸,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蘇楠探出身,在他額頭上着實親了一口。
“得,你呀,也別高興太早,你也知道你媽那性格,直腸子,善惡分明,好打不平,最看不慣的就是男人滿肚子花花腸子,我可不敢打包票她能接受你的決定。萬一,我是說萬一她要是不待見小七,你可別賴我。”蘇墨硯提前打了一針預防針,儘管那天晚上在陽臺跟田桂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暫時說服了她,但保不齊她哪天受了刺激,死活反對蘇楠跟小七在一起。
“爸,你是誰呀?你是這天底下我媽最愛的人,她還能不聽你的話?”蘇楠擠眉弄眼道。
“少來這套。”蘇墨硯揮揮手,咬了一口香腸,接着吃了一大口面,等嚥了差不多,纔開口道,“楠楠,你也別怪爸?嗦多事,雖然爸不反對你跟小七在一塊,可有些話,我作爲家長的,不得不跟你說。你看啊,我跟你媽都這個歲數了,辛辛苦苦養了你27年,圖的什麼?不就是希望咱閨女能有個好歸宿麼?如果你是真心愛小七的,爸永遠支持你,但你要是因爲經歷過一次傷害,不想再重滔覆轍才選擇小七的,爸勸你還是儘早回頭是岸。”
“謝謝爸提醒,我很清楚我對小七的感覺,也很清楚我的選擇所面臨的挑戰。”蘇楠肅穆道。
蘇墨硯沉默不語,接近五分鐘之後,才輕罵了一句:“傻丫頭。”
“一點也不傻。”蘇楠揚揚下巴,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蘇墨硯搖頭,輕輕嘆息:“男人等不了,卻時常說等你一輩子,女人等不起,卻等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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