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一種感覺是,曾經的陌生人,突然之間成爲了你的整個世界。”
這是沐小青跟她媽媽聊電話的時候,發自肺腑說出來的,可這兩天,她也沒再找蕭雲,去了寧州。
蕭雲也樂得清靜,忙碌在自己構築的繁華世界裡。早兩天,他就掛了一個電話給葉凡塵,讓她想方設法從天堂人間調一千萬出來,打進那個與辛稼軒商議好的公賬戶裡,作爲保證金。然後,除了持續跟進易安居士接收有關秋水長天售樓處以及物管處人員事宜外,他還跟南京的幾位主要市領導吃了幾次飯,這些大人物都挺喜歡這個虛懷若谷不矜不伐的年輕人,尤其是知道他竟然還是黃四爺的幹孫子之後,關係迅速升溫,幾乎快到了桃園三結義的地步。千絲萬縷,層層鋪開,蕭雲在南京的這張關係網,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擴張,每天都在添磚加瓦。
生命在於運動,資金在於流動,朋友在於走動。
那輛前幾天尾隨跟蹤過他的黑色沃爾沃這幾天再也沒有出現過,他省了不少心,經常與任書生、嵇少康兩人膩歪在一起,花天酒地說不上,至多是泡泡酒吧,打打桌球,玩玩保齡,或者約上三五知己,到郊外垂魚釣蝦,生活好不優哉遊哉。可就是由於他太過樂不思蜀,不挨家,被霍青衣數落了好幾次,纔有所收斂。他這次來南京,本來還想住玄武大飯店的,可霍青衣死活不答應,下了最後通牒要他搬過來家住,他執拗不過,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而今天,他就乖乖呆在家裡,哪都沒有去,因爲有朋自遠方來了,兩個女人大駕光臨,拜訪四爺。
其中一個,蕭雲認識,倪紅袖,省長倪悟道的親閨女。前些日子他跟着黃四爺參加一個高級夜宴,就與她端着兩杯紅酒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要不是她被省國資委的一個領導邀去跳舞,估計還得往下嘮,很有不嘮到無話可說誓不罷休的趨勢,要知道,這僅僅是兩人的初次見面而已,看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對立面,就是話極投機千句少。之後,兩人也陸續碰過幾次面,喝過咖啡吃過飯,逛過商場買過衫。倪紅袖本來就跟四爺和霍姨挺熟的,以前常常跟她爸過來串門吃飯,現在知道蕭雲住在這,來的次數就更勤了,一來二去,這對相差了七八歲的男女就成爲了交心也談心的知己,平常也以姐弟相稱。
而另一個女人,蕭雲不認識,但很想認識,因爲她不僅美得摧枯拉朽,還是權柄顯赫的一市之長。
周長恨。
一個字,美,兩個字,很美,三個字,太美了,四個字,美得誇張,五個字,美得不像樣,六個字,美得不可方物,就連在南京排得上號的倪紅袖在她身邊,也要相形見拙許多。穿着簡單,卻精緻,白色針織衫外套着一件風衣,一條卡其色薄呢長褲,一雙尖銳漆黑的高跟鞋,彰顯出她鋒利果敢的性格。進屋以後,講話從未超過五個字,大多數時間都是菩薩低眉端坐在沙發上,側耳聆聽,特別是蕭雲講話時,可謂是全神貫注,捕捉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簡單摸鼻的細微動作都要溫習琢磨好幾遍。結論呢?當然與她想象的相去甚遠,完全沒有倪紅袖之前說的神乎其神,與普通男人無異,都逃不過覬覦美色這個弱點,視線時不時飄向她的傲人胸脯。
中飯就在家裡吃。
霍青衣只炒了倆菜,剩下的由蕭雲全包,周長恨很錯愕,一是他會下廚,二是竟然都合自己胃口。
酒足飯飽,黃四爺讓蕭雲帶着兩個客人出去庭院坐坐,他則幫着霍青衣收拾碗筷。
庭院裡的十幾棵竹叢下,大天井,紫藤椅,盛青竹,旁邊一個清澈水池,一尾尾大紅魚愜意遊曳。
蕭雲從屋裡端出三杯茶,各自遞一杯給兩個正在聊着閒天的女人,自留一杯,坐在了倪紅袖右邊。
“這茶不錯。”倪紅袖抿了一口,讚歎道。
“我只喜歡鳳凰單樅,其他的,可有可無。”周長恨淡淡道,只轉悠着茶杯,卻遲遲沒喝。
蕭雲尷尬摸摸鼻子。
“姐,你可以嘗一下,這茶真不錯,我之前好像沒喝過這味。”倪紅袖推薦道,又抿了一口。
周長恨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才慢慢端起茶杯,淺淺品呷,雙眸忽然一亮,驚呼道:“鳳凰單樅!”
“前幾天聽紅袖姐說你要來,就順便問了一下你的喜好,那些菜也還好吧?”蕭雲嘴角輕輕揚起。
周長恨沒有言語,只是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默默品呷這杯來自潮州的鳳凰單樅。
“小七,剛纔跟你說的事情,你都明白了吧?”倪紅袖見周長恨不願多說,只好充當傳話筒。
“基本明白,簡而言之,就是讓我去扶助小狐掌控康乾盛世,擠走謝鴛鴦夫婦,對吧?”蕭雲道。
“嗯。”倪紅袖點點頭。
“聽說邵靈臺很喜歡玩女人,看看能不能在這方面做做文章。”蕭雲皺着如到雙眉,摸摸下巴道。
啪!
周長恨面無表情地拋來一疊照片,內容香豔,是一個瀟灑倜儻的中年男人跟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女郎在各種場合的親熱照。男人衣着鮮亮,名錶名車,女人則正值青春飯最香噴噴的階段,姿態風騷,臉蛋嫵媚,標準的狐狸精樣板,那撩人的春光足以讓大多數牲口都覺着惹火,即使冒着再大風險也要偷吃一口。
一個大把錢,一個身體妙,一個周瑜,一個黃蓋。
“他的破事,街知巷聞,謝鴛鴦知道的,可能比我們這些外人加起來還要多。”周長恨神情冷淡。
蕭雲扯起一個苦笑,看着手裡不堪入目的照片,直感慨這對夫婦還真是百裡挑一的不知廉恥啊。
“謝鴛鴦野心勃勃,不是那種捉姦在牀就哭哭啼啼的怨婦,任何男人對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座通往權力頂端的橋樑而已,沒了邵靈臺,還有王靈臺,李靈臺,沒什麼多大區別,只要自己的男人聽話,她就不會過多幹涉他的糜爛私生活,家醜不可外揚這些道德約束,對她完全不成立。一個女人,要爲了權力瘋狂起來,就沒有任何節制。”周長恨輕輕闔上了雙眸,這個年輕人的確沒有她想象中的神通廣大,她不禁有些失望了。
蕭雲靜靜聽完,然後靠着紫藤椅,凝眉思索,那張越來越城府的臉龐愈發成熟迷人。
“小七,想到對策了吧?”倪紅袖嘴角弧度很唯美,似乎完全沒有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有絲毫懷疑。
“知道爲什麼原始人喜歡茹毛飲血嗎?”蕭雲忽然問了一句。
“因爲他們不懂得用火。”倪紅袖回答道,沒想透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意思。
蕭雲點點頭,飲完那杯茶,嘴角噙着溫柔笑意,淡淡道:“不想茹毛飲血,就要學會煽風點火。”
一直閉目養神的周長恨猛然睜眼,這個年過四十飽經風雨的成熟女人竟然有了一種心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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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日高照。
這裡是秋水長天售樓處的一個會議室,不大,大概只能坐15人左右,現在已經人滿爲患了。
大家都在等一個人的出現。
幾分鐘後,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向衆人友好地點頭示意,嘴角的笑容清淨如竹。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之前提及過的蕭雲先生,江山集團的總裁秘書,負責主持我們的秋水長天項目,也是易安居士的實際負責人,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蕭秘!”歐亞子的這一番開門話大方又得體,職場的老油條果然出手不凡,沒有長篇累牘,也沒有歌功頌德,卻一下子將原本稍顯沉悶的氣氛調動了起來,也爲蕭雲即將要作得講話作了很好的鋪墊。
掌聲雷動。
在座的一共有十九個人,除了歐亞子,還有譚惜、葉昕昕、戴妍,剩下的十五位全是原來秋水長天售樓處和物管部的,今天得知新老闆要開碰頭會,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好不好相處,而等見到了他的廬山真面目之後,這種憂慮就霎時間灰飛煙滅了,尤其是幾個女孩,簡直笑得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燦爛。
蕭雲坐在主位上,眼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滑過,似乎想記住這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露出迷人微笑,輕聲道:“歡迎各位加入易安居士房產置換有限公司,我相信,在各位的辛勤工作下,易安居士一定會展翅高飛。至於今天開會的目的,我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說,各位在易安居士的薪資構成,會與在秋水長天時的有很大不同,秋水長天項目部將設置三個小組,策劃組、執行組與管理組,各位的基本薪酬爲一千六百。另外,財務管理單獨出來,由譚惜以及從九鼎公司過來的兩名會計師負責。想必大家都應該很清楚了,我跟辛老闆定下的基價是4200每平米,超過基價部分將作爲盈餘,由九鼎與易安居士平分,我會從易安居士獲得的盈餘總額中拿出5%作爲固定獎金,再拿出盈餘總額的5%作爲銷售浮動獎勵。換句話說,秋水長天樓盤賣得越貴,公司就能賺到更多的錢,大家的獎金也會相應的水漲船高,這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衆人心花怒放,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財神爺了!
母親曾經跟蕭雲講過,如果你想造一艘船,先不要僱人去收集木頭,也不要給他們分配任何任務,而是去激發他們對海洋的渴望。他一直將這句話奉爲處事原則,修長手指輕輕敲着桌面,繼續輕聲道:“但如何才能賣得貴,這是要我們每一個人都開動腦筋去思索的問題。秋水長天從開盤到現在,已經一年零五個月了,開盤價爲三千三百元,對於整個南京的樓盤來說,算是低到就像天上掉餡餅了吧?但是結果呢?樓盤賣不動,六百套,只賣出去了不到兩百套,交房的也就一百五十套左右,整個小區都死氣沉沉的,有誰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衆人面面相覷。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知道?”蕭雲挑挑如刀雙眉。
“我想說說。”一個坐在角落裡的清秀女孩顫顫巍巍地舉手。
“可以。”蕭雲微笑道。
“秋水長天屬於江寧區湯山街道管轄,處得位置不算好,偏離了主城區的範圍,不像西北片溫泉區那些高檔公寓羣,地理位置優越,是傳統性的主城區高地價區,售價都去到一萬多了;而秋水長天也不像東北靠近青林農牧場那一片社區,那裡的地理位置雖然不好,但生活配套設施齊全,售價也去到了五千。總而言之,秋水長天的優勢是在有特色的建築外觀和舒適氣派的房屋結構,缺點就是地理位置不算好,生活配套設施嚴重缺乏,附近既沒有菜市場,也沒有社區醫院,就連幼兒園的承諾都可能是空中樓閣,所以3300的價格很難賣得動。”那個女孩有條不紊道。
蕭雲靜靜聽她分析完,微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瞿微涼。”清秀女孩回答道。
“好。”蕭雲滿意點頭。
“蕭秘,我想給微涼的分析高度概括一下,可以嗎?”坐在右手邊靠牆的一個小夥子舉手問道。
蕭雲望過去,微笑道:“可以。”
“我來秋水長天不是很長的時間,只有兩個月,可能說得會有點過,希望各位多多包涵。”小夥子站起來,很有先見之明地說了一番話,然後望向蕭雲,平靜道,“在我看來,秋水長天賣不出去的原因,只有三點,簡明扼要來說:窮人望而卻步,富人不屑一顧,有實力又想買房的中產階級權衡利弊,還是打退堂鼓。”
這個世界需要能努力讓它前進的人,但是它更希望擁有能冷靜思考的人。
“一針見血!”蕭雲拍手叫好,這正是他心中所想的,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範布衣,畢業於南京財經大學計量經濟學專業,應屆生。”範布衣作着簡單的毛遂自薦。
“好,好,好。”蕭雲不住地點着頭,然後望向衆人,微笑道,“現在,我決定一下人員配置,項目組的總負責人是歐亞子,戴妍負責協助,管理組組長葉昕昕,戴妍兼任副組長,執行組副組長瞿微涼,暫不設組長,策劃組副組長範布衣,暫不設組長。既然話說到這了,不妨再跟大家交個底,江山集團這畝田,就是這樣,想幹事的人有機會,能幹事的人有舞臺,有作爲的人有地位。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希望大家都有一片更上一層樓的雄心,江山反對一潭死水,歡迎百舸爭流。”
一片譁然。
瞿微涼和範布衣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爲一個組的負責人,微張着小嘴,瞪大眼睛死盯着那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