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在統治人類的時候,把人類的認識和知識侷限於狹隘的範圍,實在是無上的好事。
這樣一來,人們纔會對未知領域敬畏、觀望、嚮往,繼而挽起褲腿,小心翼翼地摸着石頭過河。
可對於華國地下世界的所有大小勢力來說,“天尊”這兩個字,是極不願意過多地去提及或者觸碰的,免得整天膽戰心驚,惶惶然不可終日。因爲能夠在俯仰之間摧毀一個存在了幾十年而屹立不倒的青蛇會,不可謂不恐怖。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與青蛇會休慼與共的四指堂甚至產生了脣亡齒寒的悲哀感,總覺得自己是在坐以待斃。如果說黑龍團是天上那輪清輝如銀的明月,那麼天尊就像地下一隻如夢似幻的貔貅。它到底存不存在,沒人敢肯定,永遠都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可它的影響卻無處不在,如影隨從。
看不見的危險,纔是最危險的。
與這些悲天憫人的低落情緒大相徑庭的是,因走狗屎運而順利吞下青蛇會的銀狐堂則彈冠相慶。
蕭雲從來都不是什麼自命不凡假清高的謙謙君子,只會喊不食嗟來之食、不爲五斗米折腰這些空口號,對於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無限歡迎,甚至是多多益善。這兩天,他正有條不紊地忙着接收事宜,將青蛇會的勢力整體融進銀狐堂,對原來那些青蛇會的頭目並不一竿子打死,而是物競天擇,能留則留,不能留就給一筆不菲的安置費,讓其離開。整個過程水到渠成,沒發生任何陽奉陰違或者兩面三刀的狀況,留下的感激不盡,出走的心安理得,蕭雲的管理手腕再一次讓銀狐堂上下心悅誠服。如此一來,銀狐堂的人數一下子膨脹到了2000人,產業也增加了不少,橫跨飲食業、物流業、旅遊業,而最讓蕭雲怦然心動的,就是青蛇名下那家完全可以媲美天堂人間的吸金大戶——“在水一方”休閒中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
蕭雲也從來都不是什麼大慈大悲好心腸的善男信女,他樣貌不凶神惡煞,不代表他在統治上就會心慈手軟。在初步完成青蛇會的接收工作之後,他轉過身來,就開始對銀狐堂進行人事變革,算不上大刀闊斧,只是在上層做了些微不足道的調整,安插了一些親信,底層基本不動。在羽翼未豐的情況下,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趕走了一些尸位素餐的頭目,並任命美狐狸擔任銀狐堂的二把手,眼鏡狐爲三把手,高仰止爲四把手,葉凡塵爲五把手,由她繼續擔任天堂人間總經理,同時將在水一方也交給她打理。另外,蕭雲讓弘曆抽身出來,平常代替他直接管理銀狐堂,堂內的事無鉅細都要向他彙報。
忙完這兩攤子事之後,蕭雲就讓狄綢繆開車去舊墟街,接上譚惜和夭夭,一同前往南京。
歐亞子已經在南京打點好了一切,公司成立的相關手續跑下來了,辦公地點也確定了,位於繁華地段,寬敞明亮,基本上符合蕭雲的要求,正在進行裝修。譚惜的房子也找好了,就挨着他們租的房子,隔兩幢樓,兩室一廳,坐北向南,挺合適,夭夭上學的問題也在前兩天託人搞定。譚惜來了,直接安頓下來就成,不用再爲雞毛蒜皮的瑣事煩惱。
蕭雲送譚惜和夭夭到住所之後,就跟歐亞子在樓下的花園裡聊了起來,抽了五根菸之後,就分開。
早前由銀狐牽線搭橋,蕭雲認識了南京分管建設、房管、發改、國土這一塊的市府辦副主任劉吉良,沒見過面,只通過幾次電話,今天約好去他辦公室坐一下。劉吉良年紀不算太大,四十出頭,戴着一副書生眼鏡,很斯文,待人接物都挺熱情周到的,與這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一見如故,一邊喝着茶,一邊拉東扯西的,很聊得來,交淺言深。
臨近中午。
劉吉良看了看錶,到點吃飯了,就打算邀請蕭雲去古南都飯店吃個便飯,可蕭雲卻趕緊擺擺手推辭,說已經約了人,下次吧,留着他做東。可歷來重視友情的劉吉良不允諾,開門見山問他約了誰,蕭雲開始還想含糊其辭,說約了一個朋友,可經不住劉吉良的再三盤問,就只好如實道出,其實是約了秋水長天樓盤的大老闆辛稼軒談些生意上的事情。劉吉良一聽,不禁兩手一拍,就笑逐顏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這個辛稼軒就是他的老同學,以前讀師範的時候,關係鐵着呢,只是出來工作後,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逐漸疏遠,但感情卻是歷久彌新的,這頓中午飯完全可以在一起吃。蕭雲也沒想到這世界會這麼小,有劉吉良這層關係在,跟辛稼軒談起條件來就更輕而易舉了,他沒理由不樂意。
古南都飯店三樓的廈門包廂。
向來準時的辛稼軒早早在那裡等候了,見到蕭雲竟然帶來了他的老同學劉吉良,興奮得眉飛眼笑。
四菜一湯。
辛稼軒自帶了一瓶VSOP,口感醇正,三人在推杯換盞中,感情拉近了不少,有金蘭之交的趨勢。
“蕭老弟,南京這麼多好樓盤,爲什麼偏偏看上我那塊差強人意之地呢?”辛稼軒帶着醉意問道。
“辛老闆謙虛了,在我看來,秋水長天就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在別人還沒見識到她的美貌、只敢駐足觀望之前,我能夠捷足先登,搶先與秋水長天結爲連理,那是我的莫大榮幸。”蕭雲巧舌如簧道,那語氣,真誠得完全聽不出是在恭維,讓在官場腹黑了幾十年的劉吉良蹉嘆不已。
“真有你說的那麼好?”辛稼軒狐疑道,他的主要產業是電子製造,玩房地產只是半路出家,去年才成立了這家九鼎房地產有限公司,花很小的價錢拍下這塊地,但由於一些市場運作並不熟悉,找的一個合作伙伴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秋水長天一直銷售不佳。這個樓盤的佔地面積比平湖一期要大許多,但限於風景區的限高要求以及容積率上的限制,總套數只有六百餘套,現在銷售出去不足三成,還有四百多套落在手裡,佔用了大量的資金,這已成爲了他這一年來茶飯不思的最大心病。現在聽到這個年輕人能夠幫他將剩下的房子推銷出去,一方面很欣慰,另一方面又憂心仲仲,說白了,就是對這個年輕人的能力不信任。
“一把槍,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就看它落在誰的手裡而已。”蕭雲微笑道。
辛稼軒眼神一亮,但老謀深算的他還是沒有動心,敲了敲桌面,問道:“那你想怎樣合作?”
“我希望辛老闆將秋水長天空置的房產全權委託我名下的易安居士公司代理銷售,以每平米四千二百元爲基價,超過部分作爲盈餘,雙方五五分成。另外,盈餘部分的第一個一千萬,作爲環境改造與廣告策劃的費用,若有不足,則由我補足缺額。以一年爲限,一年之後,如果還有房產空置的話,我名下公司將按基價10%的漲幅,也就是4620每平米的價格通盤吃下剩餘的住宅。”蕭雲平靜說出這套經過他深思熟慮的方案。
“秋水長天當前的售價僅爲3300,定4200爲基價,會不會過高了些?”辛稼軒皺着眉頭。
“天價的奢侈品爲什麼會受到富人的競相追逐?難道它真的就價值連城?虛名而已。”蕭雲輕笑道。
辛稼軒沉默不語。
蕭雲對他的這個反應,沒有任何的奇怪,人之常情,然後從隨身帶的手提袋裡取出一份文件,遞到辛稼軒面前,輕聲道:“辛老闆,這是我草擬的一份協議,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今天就定個意向書。明天,我將帶着助手到貴公司跟辛老闆商議合同的細節問題。另外,爲了表示雙方的誠意,我建議由易安居士與九鼎各向指定的公證賬戶匯入一定數額的合同保證金,各自注入一千萬比較合適。如果辛老闆還是有疑慮的話,我還可以請我母公司的合作伙伴柴進士先生聯名簽署這份意向書。”
可做事從來都如履薄冰的辛稼軒依然沒有任何的表態,只是一直低頭盯着協議草案的封面。
“老辛,蕭云爲人還是不錯的,要是協議的內容合適,沒有貓膩,應該沒有問題。”劉吉良勸說道。
“劉主任過獎了。”蕭雲淡笑道。
“來,來,來,乾一杯,提前祝你們合作愉快。”劉吉良推波助瀾道。
蕭雲附和着端起了酒杯,可辛稼軒卻不爲所動,他確實對一家剛剛成立的中介公司沒有多少信心。
“老辛,別掃興啊。”劉吉良端着酒杯,催促道。
“老劉啊,喝酒可以,但今天就別談公事了,改天再聊,蕭老弟,不好意思啊。”辛稼軒抱歉道。
“沒事,畢竟這麼大一件事,是要好好考慮一下的。來,乾杯!”蕭雲也不矯情,起身豪爽喝酒。
就着幾碟小菜,三人又喝了五六杯,話題越扯越遠,集中在軍事、體育、民生以及女人四大塊上。
辛稼軒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平時說起話來就眉飛色舞的,喝了點酒之後,更是徹底放浪形骸了,一會兒搭着劉吉良的肩膀一訴心中情,一會兒拉着蕭雲的手稱兄道弟,還大談他的發家史,如何挺過篳路藍縷的創業初期,如何慢慢走上一馬平川的正軌,說到動情處,眼泛淚光,看得出來他是一個真性情的漢子。
蕭雲挺喜歡這樣的人,不必過於防備,全程都是帶着微笑仔細聆聽,直到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沐小青。
“怎麼了?”蕭雲起身開門出去,很奇怪這妮子在這個時間打給他。
“你到南京了吧?”沐小青在電話那頭輕聲問道。
“到了。”蕭雲輕聲道,昨天有跟她提過,今天會來南京。
“現在在哪?我想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沐小青輕聲道。
“現在?現在不行,我正跟朋友吃飯呢,要不晚上吧。”蕭雲提議道。
“就得現在,告訴我,你在哪裡?”沐小青執着道。
“呃,真的不行,我正跟朋友談着生意,不方便。”蕭雲推脫道。
“談什麼生意?”沐小青忽然改變了策略,感興趣問道。
“房地產上的生意。”蕭雲沒有隱瞞。
“談得怎麼樣?”沐小青柔聲道。
“不大順,對方好像對我不太信任,呵呵。”蕭雲摸了摸鼻子。
“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幫你。”沐小青淡淡道。
“你怎麼幫?”蕭雲好奇道。
“告訴我你在哪裡。”沐小青重複道。
“古南都飯店,三樓廈門包廂。”蕭雲如實道。
“你在古南都?”沐小青驚訝道。
“對啊,怎麼了?”蕭雲很奇怪她會有這種語氣。
“沒怎麼,掛了,一會見。”沐小青說完就掛了手機,連再見都沒說。
蕭雲苦笑一聲,這妮子還真雷厲風行啊,然後推門進去,繼續聆聽辛稼軒的大話發家。
幾分鐘後,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正談得興起的辛稼軒坐在主位,是最先看到來人的,而他也在剎那間愣住了,因爲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美人,大美人,美得令他頓時感覺頭昏目眩。而一旁的劉吉良更是驚愕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不是因爲這個大美人,而是一幫跟在她後面的人,竟然是南京四套班子的全體成員!黨政的兩位主要人物,陳書記和樑市長赫然在列!
驚世駭俗。
只有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下還坐得住。
蕭雲悠悠然坐在那,靜靜看着沐小青向他徑直走來,手裡還端着一杯洋酒。
“蕭雲,好久不見,你永遠是我最欣賞的人,這杯酒,幹了。”沐小青走到跟前,微笑道。
蕭雲沒有說一句話,端着酒起身,跟沐小青輕輕碰了一下,仰頭而盡。
跟在沐小青身後的領導們按照職位的高低,照葫蘆畫瓢,一一上來跟蕭雲敬了杯酒。
全部人輪完之後,沐小青又率先走出房門,那幫領導就像她的跟班似地,跟在後面魚貫而出。
一切都如小石子落入湖中,繼而沉沒之後的狀態,恢復了平靜。
“那個,那個是陳書記和樑市長嗎?”還沒緩過神來的辛稼軒推了推旁邊的劉吉良,愣愣問道。
靈魂出竅了好久的劉吉良艱難嚥咽口水,然後有些恍惚地點點頭,感覺剛纔發生的一切都很虛幻。
辛稼軒忽然大喊了一聲,然後拉着蕭雲的手,迫不及待道:“蕭老弟,那份協議呢?我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