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美絕。
皓月皎潔,繁星點點。
天堂人間娛樂城第七層,一間超豪華男賓浴室包房內,一個偌大的浴池橫臥其中,池水清澈。
可四個大男人卻對這麼清涼的水池視若不見,寧可坐在岸邊的沙發上談天論地,也不願脫衣下水。
“蕭雲,這裡真的屬於你了?”這已經是韓小窗問的第七遍了。
“韓小窗,你煩不煩?”連一向忍耐力驚人的謝翹楚都受不了他的沒完沒了。
“我只是有點不敢置信而已,問多句都不行啊?”韓小窗委屈道。
“只一句?”謝翹楚白了他一眼。
“問多幾句都不行啊?”韓小窗輕聲糾正道,面不改色心不跳,臉皮厚得令人髮指。
謝翹楚乾脆裝死不理他。
納蘭錦玉還是那樣優雅自在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的邊緣,一手枕着扶手,一手拿着那把摺扇,柄末還拴着一段江南紅綢絲。一張美若桃花的臉龐,一雙比尋常女人還要白皙纖細的手,再加上消瘦修長的身材,從來都不缺旁人或驚豔或錯愕的眼神。此刻,他正玩味地凝視着坐在對面抽菸的蕭雲,淡淡道:“幾天不見,還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嫉妒?”蕭雲無比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
“有點。”納蘭錦玉並不隱晦內心的想法,天堂人間絕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聚寶盆。
“我很欣慰。”蕭雲邪魅一笑。
“我爺爺曾經教過我,想知道一個人的內心缺少什麼,不看別的,就看其炫耀什麼;想知道一個人自卑什麼,不看別的,就看其掩飾什麼。是不是很有道理呢,蕭公子?”納蘭錦玉眨了眨眼,不露痕跡地對過於沾沾自喜的蕭雲進行打擊報復,他的嗓音很中性,如果不是太冰冷,絕對能稱得上天籟。
“一針見血。”蕭雲摸了摸鼻子。
“什麼時候完婚?”納蘭錦玉微微眯起雙眸。
“下個月9號。”蕭雲沒有隱瞞,探出身去,彈了彈菸灰。
“那葬花怎麼辦?”納蘭錦玉一字一句冷冷問道。
蕭雲一愣,沉默了幾分鐘,然後在這根菸即將要燃盡的時候,重重抽了最後一口,輕聲道:“你是她哥,應該很清楚,葬花不是那種爲了愛情能夠犧牲父母家庭的女人,所以即使我們走在一起,談婚論嫁,甚至結婚生子,以後也會有太多的矛盾,那個時候她夾在中間會活得很累,一個女人如果心神疲倦過一輩子,會很快衰老的。”
“屁話!”納蘭錦玉生氣道。
“隨你怎想。”蕭雲沒有反駁。
“要是兩情相悅,再苦的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她?”納蘭錦玉質問道。
“葬花是一個清澈乾淨得像天使一般的女子,沒有太多世俗女人的貪嗔癡,這樣的女人不好找,興許比她漂亮的還有,可那麼不沾物慾橫流的,不多,誰能不喜歡?”蕭雲輕嘆道,將菸頭輕輕放入菸灰缸。自從那天跟她在重劍無鋒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而他也沒嘗試過浪子回頭,主動找她,甚至思緒每每觸碰到她時,就強迫自己釜底抽薪,往別的方面想去。白天還好,每天晚上臨睡前,躺在牀上望着窗外,總是會出現她的樣子,笑容,身影,甚至聲音,有時實在躲不了,就拿出那張鉛筆素描畫看看,以望梅止渴。
“喜歡不就成了?”納蘭錦玉揚聲道。
“可我已經有了未婚妻。”蕭雲指了指掛在脖子上的那一抹上玄月。
納蘭錦玉動動嘴脣,剛想開口,但最終還是放棄了,一聲嘆息,手上的摺扇瘋狂轉起,紅綢飛揚。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你深深的戀上一個人,但心裡卻清楚得很,他不可能給你同樣的迴應。
“錦玉,你今天不是做信使來的嗎?信呢?”韓小窗提醒道。
“算了算了,到了這個階段,看與不看,還有什麼兩樣?”納蘭錦玉苦笑道。
“當然有所不同,你一定要讓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知道葬花的苦。”韓小窗冷聲道。
“小窗說得很對。”謝翹楚面無表情道。
納蘭錦玉凝眉思忖着,然後深深呼吸了一口,才做了決定,掏出一個信封,丟給了蕭雲。
蕭雲臉色平靜,但從拆信的細微動作可以發現,他還是有些起伏,等打開信之後,就魂不附體了:
“哥:
展信好。
家裡一切都好,勿念。
回北京快兩個月了,生活很平淡,卻充實,每天看看書,種種花,養養魚,或者陪爺爺去鳥市逛一圈。潘家園去的次數比以前的少,現在他不大愛淘那些古玩意了,愛上了郭德綱,陪他去天橋的德雲社聽過兩晚的相聲,郭爺見不着,全是他徒弟,活還行,就是欠火候。爸忙,少見面,媽常拉着我逛西單,不喜歡,人太多了,又熱,汗流浹背的,不過看在媽喜形於色的份上,本小姐忍了。昨天逛街,給你買了兩件襯衫,白色的,較寬鬆,你應該會喜歡,給你洗了,正晾着,明天給你寄過去,估計後天到,要記得在家簽收,郵費已付。
對了,忘了跟你說,院裡的兩棵枇杷都結了果,黃澄澄的,像小燈籠,很可愛,我拍了幾張照片,發到微_博上了,知道你不大愛玩網絡,不過如果你想看,就去新_浪開通一個號,然後關注我就行,要是不懂,就問小窗,他會弄的。昨天嘴饞,摘了一顆枇杷嚐嚐鮮,結果酸到整個下午牙齒都吃了不東西,不高興,(┬_┬)。
另外,關於蕭雲,你不必再費心神了,我已經忘了這個人。
你錯過的人和事,別人纔有機會遇見,別人錯過了,你纔有機會擁有。人人都會錯過,人人都曾經錯過,真正屬於你的,永遠不會錯過。我們這一生,註定有很多偶遇,偶遇一件事,偶遇某個人,讓我們的生活多了許多曲折。不管怎樣,總有那麼幾件事,讓你念念不忘,總有那麼一個人,讓你陡生嘆惜。錯過的,就當是路過吧,遺忘是彼此最好的懷念。
媽昨晚跟我也談了,送了我一句話:你沒有摘到的,只是春天裡的一朵花,整個春天還是你的。
我很喜歡。
好了,不聊了,就此打住,不然會忍不住跑去杭州找你的,呵呵。
江南挺熱,晚上開空調要注意調好溫度,別過低,二十七八度好一些,以防感冒。
永遠愛你的妹。
2010.8.17夜”
蕭雲一字不漏看完,甚至連標點符號也一視同仁,然後一語不發地摺好信,再原封不動裝回信封。
“她要是真能忘記你,還會在信裡提起你?”納蘭錦玉冷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葬花,這輩子我娶不了,甄青衫也娶不了。”蕭雲輕輕說了一句,言語清淡,卻擲地有聲。
“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韓小窗正用小尾指掏着耳朵,嬉皮笑臉地說道,不再橫眉冷對。
蕭雲笑而不語。
“不說了,不說了,熱死了,快下水泡一泡!”韓小窗想起一出是一出,話音剛落,就起身脫衣。
噗通!
激起好大一個浪花。
一絲不掛的韓小窗在水裡像黑白無常一樣,拼命招喚着其餘三人,還很孩子氣地往他們潑水。
“大熱天,泡泡吧?”蕭雲微笑道,望向因躲避不及而溼了些許的納蘭錦玉。
“不了,我有潔癖。”納蘭錦玉沒有任何的猶豫就拒絕了,抽出幾張紙巾,正在懊惱擦拭着。
蕭雲也不再強求,跟着謝翹楚脫衣下池,由於池裡放了好幾塊冰塊,那冰涼的觸覺無以倫比。
冰水讓酷暑的炎熱銷聲匿跡,三個大男人闔上眼睛,仰頭浮在水裡,盡情享受此時此刻的愉悅。
納蘭錦玉則站到了窗邊,揹着手眺望遠方,眼神深邃高遠,不知在思索着什麼棘手的人生難題。
泡了大半個小時,涼是夠涼了,可韓小窗嫌不夠舒服,又讓服務員去叫了三個女按摩技師進來。
“蕭雲,知道今晚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嗎?”韓小窗閉着眼睛問道,任由女技師肆意按着後背。
“不是爲了那封信?”蕭雲躺在他旁邊。
“除了送信,還有一個任務。”韓小窗吊人胃口道,那隻大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爬上了女技師的臀部。
“說說。”蕭雲不溫不火道。
“你上任五處公子這麼久了,可有見過五處的領頭羊?”韓小窗見女技師沒有反應,更肆無忌憚。
“他今天來了?”蕭雲一下子坐了起來,嚇了幫他按摩的那個女技師一跳。
“人還沒到,你興奮什麼?”韓小窗白了他一眼,那隻大手繼續蹂躪着女技師,且越往縱深走。
“人到了。”還在窗邊眺望遠方的納蘭錦玉忽然說了一句。
這回輪到韓小窗一下子坐了起來,同樣嚇了幫他按摩的那個女技師一跳,愣愣問道:“在哪?”
一向心細如髮的謝翹楚掃視着整個房間,每個角落都不放過,卻連只蒼蠅都沒有發現,何況是人?
“鬼影,現身吧。”納蘭錦玉輕聲吩咐道。
下一秒,韓小窗就目瞪口呆了,那個原本幫他按摩的女技師褪去了身上的假髮衣物,在池邊用手抹了一把臉,搖身一變,成爲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個頭不高,撐死了只有一米七,方臉,總是帶着一種殺手常有的無所畏懼的表情。皮膚黝黑,鼻直口闊,粗發濃眉,眼睛雖然不大,卻是藏鋒臥銳,流露出一種機警、智慧的神采。
韓小窗愣愣低頭,望着那隻大手,突然有了一種想吐的感覺。
“鬼影,三十二歲,擅長僞裝,五處的領頭羊,這是他的本來面目。”納蘭錦玉向蕭雲介紹道。
蕭雲點着頭,快步走到他面前,像鑑賞文物一樣仔細觀察着,輕聲道:“別沉默,毛遂自薦一下。”
“說什麼?”鬼影問道。
“隨便,你想到哪說到哪。”蕭雲甩甩手。
鬼影低眉,想了想,然後開口道:“本人鬼影,出生於武術世家,自幼在少林寺習武,曾多次參加大型武術比賽,16歲時被特招入南京軍區特種部隊,呆了十年,先後參加了跳傘、機降、潛水、動力三角翼、槍械等集訓,在各種戰場摔打歷練。我記得,第一次跳傘便遇到險情,但我冷靜應對,成功把兩根壓住傘衣的傘繩張開;在動力三角翼集訓時,我啃下了英文版說明書,成爲第一個單飛的學員;在潛水集訓時,我稍加訓練便潛水至十二米以下。05年秋,經上頭決定,委派我遠赴歐洲,執教馬其頓王牌特種部隊,隊裡當時有歐洲格鬥冠軍、拳擊冠軍和總統保鏢等精英力量。第一天執教,我就接受了各種冠軍的挑戰,一口氣打倒了三個冠軍、一個總統保鏢,首先在力量上讓他們信服,隨後以身作則,對他們進行殘酷的魔鬼訓練,並帶傷完成了許多高難度動作,令他們敬佩,最後我的徒弟和我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的五處就有6個從馬其頓王牌特種部隊退役下來的士兵。半年後,也就是06年初夏,我回國,馬其頓軍方給我頒發了代表國家最高榮譽的勳章。”
“這是你人生最出彩的一筆?”蕭雲挑眉問道。
鬼影搖頭,即便加入了公子黨,也抹不去軍人的那種作風,站姿如鬆,正聲道:“我覺得我人生最出彩的一筆,是我從馬其頓回來之後,加入了南京軍區狙擊手集訓班,這也是全軍區的尖子班。集訓一開始,教官就把營院裡的400米跑道改造成了意志訓練場,我們每天都要在刺耳的槍聲和硝煙瀰漫的環境中,不間斷地在上面完成過螞蟻坑、扛圓木、上懶人梯、闖火線、匍匐過低裝網等項目。狙擊手因射程遠,對射擊環境格外敏感,稍有變化便要調整瞄準點,俗稱‘修風’,這也是一個優秀狙擊手達到‘人槍合一’境界的必經之路。我身高一米七零,體重八十公斤,身體條件並不優越,爲邁過這道坎,我首先把毫無規律可循的數千個射擊參數,牢牢烙在腦海裡,在實踐中用心體味揣摩。然後爲保證持槍的穩定性,我把圓石子、彈殼放在槍管上,兩小時不能掉,掉一次加練10分鐘,往往2個小時下來,我的身體就已經僵硬到幾乎動不了的程度。再次,爲提高識別目標的能力,我每天盯着手錶秒針訓練,做到5分鐘不眨眼,迎風迎光迎沙不流淚。而在實戰訓練中,一開始,我轉體出槍快速射擊,速度比別人稍慢,幾經琢磨,我就稍微作了調整,先甩頭捕捉目標再轉體,射擊速度明顯加快了。到後來,我擡頭一瞟,幾秒鐘之內便能判定風向、風速,目測距離和高低角,得出正確的修正值。教官曾經多次將結果與測量儀比對,誤差接近於零。而現在,我精通狙擊步槍、匕首槍、微型衝鋒槍等8種輕武器射擊,在200米距離上指哪打哪,發發命中要害;手槍速射,從拔槍、上膛到擊發,僅需0.58秒。”
“要想成爲狙擊手中的王者,就要強迫自己去忍受煉獄一樣的生活。”蕭雲忽然感慨了一句。
鬼影重重點頭。
“五處代號鬼影,是以你名字命名的吧?”蕭雲微笑問道,溫柔而絢爛。
“是,公子可以叫我鬼影,其他成員沒有名字,統一稱爲狩獵者。”鬼影簡而言之。
“好,好,好,你的出現真是一場及時雨啊。”蕭雲拍手稱快,然後緊了緊下身圍着的毛巾,望向納蘭錦玉,詢問道,“錦玉,最近銀狐堂跟青蛇會鬥得難分難解,雙方各有死傷,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僵局。想要破局,我認爲最好的方法就是擒賊先擒王,因此,我想動用公子黨的五處,去完成斬首行動,刺殺青蛇,反正銀狐堂是我的,我又屬於公子黨,沒有利益衝突,不知可否?”
“可以。”納蘭錦玉淡淡道。
蕭雲喜上眉梢。
而這時,大門忽然被撞開。
眼鏡狐神色慌張地從外面跑進來,還沒開心幾秒的蕭雲驟然間心驚肉跳。
“七少爺,出大事了!”眼鏡狐戰戰兢兢道。
“怎麼了?”蕭雲極力穩住情緒,心平氣和道,這個時候,誰都可以亂,就他不能。
“青蛇會沒了,今晚被一個神秘組織給滅了,青蛇一槍斃命,其他頭目正跪在門外,要歸降於我們。”眼鏡狐語氣中還是有些顫抖,到現在還難以接受這件驚世駭俗的事情。這麼強悍的一個組織,即便銀狐堂動了真格也無可奈何半分的組織,說滅就滅,而且還是彈指一揮間的事,說出去,有幾個人能夠相信?可現實就殘酷擺在眼前,那幫青蛇會頭目現在就個個如驚弓之鳥,長跪在門口,不敢擡頭半寸,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這輩子都不願再憶起的天際浩劫。
納蘭錦玉他們仨同樣驚愕萬分,互相看了眼,禁不住呼出了一口涼氣。
蕭雲如刀雙眉緊緊皺着,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鐘,才問道:“知不知道是哪個組織乾的?”
眼鏡狐推了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鏡,帶着無比敬畏的語氣道:“聽青蛇會的人說,那組織叫天尊。”
蕭雲瞬間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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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快完了,第五卷將是蕭小七達到頂點的一卷,希望門徒們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