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賦
夜色漫漫,月滿中天。
蕭雲從梅雨塢回來,就去跟蘇楠會合,簡單吃了個晚飯後,便回到了郵電小區。
吃飯的地方是蘇楠挑的,叫櫻花食府,算是寧州一家比較知名的食肆,外觀並不起眼,所處地段也不是市中心黃金位置,可要去用餐卻必須要預訂,頗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感覺。最初是因爲原市委書記張至清到古城區調研,推掉了區府安排在五星級酒店的午宴,兜兜轉轉來到這裡,品嚐了一頓老百姓日復一日都會吃的午餐,讚不絕口,被一同而來的電視臺記者曝光,結果一炮而紅,網上也是好評如潮,食府的名聲就在口口相傳中漸漸壯大,許多人慕名而來,想一探究竟,這個被書記大人青眼有加的普通飯館有什麼過人之處。
但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內幕,張至清之所以選擇這家店,並不是因爲兩袖清風故作姿態,在全市人民面前做一場政治秀,而是因爲這家店的老闆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物,據說與他故去的父親――寧州四將軍之一的張河殤有關。
櫻花食府很厚道,並沒有因爲名聲大噪而哄擡物價,依然是走平民路線,各種菜餚價格適中,這也是它備受恩寵的原因之一。這裡離着寧州大學不遠,搭公交車也就兩三站的路程,緊挨着一條小河,雖然格調不算高檔,價錢也不算高,但氛圍清幽,這條馬路邊上種着兩排櫻花樹,奼紫嫣紅,美不勝收,浪漫的感覺便油然而生,不少寧大的學生就是這樣被俘虜的,成爲了這家飯館的座上常客。
蘇楠可以說是一個比較挑肥揀瘦的人,尤其對於吃來說,要求很細緻,但她卻對這家店情有獨鍾,足以見得櫻花食府的魅力並非浪得虛名,她最愛吃這裡的黃燜高山娃娃菜,雖然跟亭臺酒店相比,味道還是差了那麼一點,但嚐起來絕對達到回味無窮的境界了。蕭雲可沒她這樣講究,隨遇而安,口味不偏,慢騰騰吃着,還不時停下筷子,凝望着對面女神的吃相,淺淺微笑,這是一幅再美不過的畫面了。
秀色可餐。
在席間,趁着蘇楠喝湯的這個空當,蕭雲見縫插針,向她透露了公司將向新港支行貸款兩百萬的事情,平地一聲雷,蘇楠驚詫得差點被來不及下嚥的濃湯嗆到,連連咳嗽了幾聲,調整了好一會兒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不出意外地惹起了鄰座客人一片關注的目光,甚至酒樓侍者都帶着非職業性的和煦笑容瞧着這對有趣情侶。
由於劇烈咳嗽的緣故,蘇楠臉上泛起紅暈一片,嫵媚得格外誘人。兩百萬的貸款,對於一個剛剛起步一窮二白的企業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這個消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深知按照江山實業的實際資產評估是絕對不可能貸到兩百萬的,就好比潘長江穿不了姚明的衣服一般,沒那身材,再好的衣服也穿不了。
她強忍着好奇心,不說話,手託着下巴,滿臉狐疑盯着蕭雲,似乎想看透他腦子的構造。
可蕭雲這廝的的確確是一個令人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別人越是急不可耐,他越是心平氣和,一點也不理會蘇楠的無聲質問,只是微微笑着,脣線的那道弧度不僅醉人,更是氣人,優哉遊哉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芥蘭,放進嘴裡嚼爛嚥了下去,蘇楠的雙眸瞪得更大了,他卻仍視而不見,不時清哼着京劇名段,梅派的《坐宮》,又夾了一塊東坡肉,吃得有滋有味,直到蘇楠拿着筷子夾住他的筷子,不讓他繼續夾菜,那雙清澈美眸準備噴火時,他才決定高擡貴手,不再逗她,採取春秋筆法,輕描淡寫地說他與支行行長是朋友,貸款的事就是這個朋友幫的忙。
蘇楠只是淡淡哦了一聲,就沒有多問什麼,傾國一笑,很快將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她知道,當男人含糊其辭不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就代表着有些事是女人不應該知道的。
男人歷來都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骨子裡就透着帝王思想,老想着隱藏一些秘密,到了適當的時機纔會和盤托出,這樣顯起來比較高深莫測,可以拔高自己的身段,因爲他自認爲比女人知道得更多,纔會更有魅力,纔會讓女人頂禮膜拜。
酒足飯飽,各奔東西。
當蕭雲回到家時,挺晚的了,郵電小區很多戶人家的燈都已經熄滅,四周靜悄悄的,許子衿還沒睡,用橡皮筋紮起一頭黑髮,臉上敷着幾片青瓜,正盤着雙腿坐在沙發上看韓劇,很嫺靜,美眸一眨不眨的,清麗無倫的臉龐流着兩行清淚,地上遺棄着很多揉成一團的紙巾。
自從這丫頭住進這個家後,增添了許多溫馨之意,廳裡房內擺滿了各種可愛的公仔,或者是青鬱的小植物,牆上也掛起了不少飾物,讓屋子不至於那麼孤冷。而牆上除了“折戟沉沙,笑傲天下”的一帖字以外,旁邊又多了一幅字帖,是蕭雲用狂草寫就的:長弓交錯,遮天蔽日。字體瀟灑狂逸,雖然還是沒有寫出如張至清那種超脫世俗的意境,但已算上乘之作,連一向難得稱讚他的許丫頭也拍案叫絕。
他每天睡前都會坐在沙發上,靜靜看着這幅字,試圖猜透其中的意思,卻始終一籌莫展。
“丫頭,在看什麼呢?哭成這樣。”蕭雲輕聲問道。
靜謐,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蕭雲搖搖頭,轉身鎖好門,換好拖鞋,這也是小丫頭定出的軍規之一,然後第一時間走進廚房泡了一杯茶,水溫不高,正好能讓茶素慢慢滲出來,坐到了許子衿旁邊,看到她仍是淚流不止,心中有些隱隱作痛,他從小就怕這丫頭哭,放下水杯,從紙筒裡抽出一張紙來,將那幾片敷面的青瓜拿開,溫柔地幫她擦拭着淚水。
許子衿淚眼婆娑,斜望了他一眼,神情微微黯然,沒有說話,稍顯疲憊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任由他擦拭着滑過臉龐的淚水,等他動作完全停止之後,才側過臉去,貼着胸膛傾聽他的心跳聲,纖指跟着他心跳的節奏,輕輕地一點一點戳在他的手臂上,偶爾啜泣一下。
我見猶憐。
蕭雲扔掉紙巾,將仍在播放中的韓國電視劇關掉,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輕聲道:“叫你不要看這玩意,你偏不聽。這韓劇都是情感毒藥,勝過砒霜,讓女孩們整天幻想着發生那種不切實際的愛情故事,除了害苦華國的男孩們,還有什麼價值?廣電總局真應該把這敗家玩意給停嘍。”
許子衿沒有擡頭,也沒有反駁,只是安靜地蜷縮在蕭雲的懷抱裡,似乎想這樣過一輩子,過了很久,才輕聲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小七哥,你覺得納蘭性德的這幾句詞寫得好嗎?”
蕭雲皺了皺眉,問道:“怎麼了,怎麼突然傷春悲秋起來了?南宮青城移情別戀了?”
許子衿聞言,終於忍不住擡頭瞪了他一眼,美眸盈淚,卻還是堅強地忍了回去,旋即埋下頭去,輕輕道:“初相遇的時候,一切都是美好的,所有的時光,都是快樂的。即使偶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也甘心消受,因爲抱着憧憬,所以相信一切只會越來越好。所有的困難,都是微不足道,滿天的星辰,都在你面前失色。我的世界裡沒有我,全部是你。”
“嗯,這是納蘭性德慣有的愛情風格,充滿感傷的情調,我就不明白,你說他一個堂堂大男人,放着江山如畫不去感嘆,只是着筆於男女情感之類的,多小資?丫頭,你還是少看他的詞集爲妙,不然你又會變成另外一個張愛玲了,無病呻吟是最令人受不了的。”蕭雲又抽出一張新紙巾,低下頭去,敬業地幫許丫頭擦淨殘餘淚痕。
“會是這樣嗎?”許子衿輕聲問道。
“當然。”蕭雲沒有任何猶豫。
“男人小資一點不好麼?非得破釜沉舟乘風破浪闖出一片天地來,才甘心麼?這樣多累呀。”許子衿沒有理會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輕輕枕在他的胸膛,眼睛卻望向了窗外的夜色,輕輕道,“小七哥,你知道嗎,‘人生若如初見’也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就是從沒有遇見過,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哀怨情愁了。”
蕭雲如臨大敵,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若在平時,這種殘杯冷炙的話語是絕不會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女孩口中說出來的,他將許子衿從懷裡扶起,凝視着她的眸子,有些擔憂問道:“丫頭,你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是南宮青城嗎?如果是,我會讓他跪在你面前,哭着向你道歉。”
許子衿白了他一眼,輕聲道:“和誰都沒有關係,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你確定?”蕭雲還是滿臉狐疑。
“你很煩。”她沒好氣道,抱起了一個泰迪熊靠枕,兩條修長雪白的美腿伸直到桌面上。
“沒事就成。”蕭雲知道這丫頭的脾氣,跟她爸一樣倔,沒再多問,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許子衿把手提電腦關掉,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你怎麼纔回來,幹什麼去了?”
“今天公司剛剛搬了新地方,老闆請我吃飯。”蕭雲面不改色,彎身拾起那些廢棄紙團。
“又請你吃飯?昨天你不是說請過了嗎?”許子衿記性很好,馬上翻出舊賬反擊。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怎麼能混淆在一塊呢?昨天吃了飯,今天還是得吃飯,正如太陽每天都要在清晨升起、黃昏落下一樣,不能因爲千篇一律,就戴上有色眼鏡,不公平。”蕭雲強詞奪理的本領也不低,收拾乾淨地板後,索性就將整杯熱茶喝完。
“他是老闆,還是你是老闆?”許丫頭並沒有被他這個悖論所嚇倒,又問了一句。
“他是。”蕭雲輕聲道。
“哪有老闆天天請員工吃飯的道理?”許子衿反駁道,將幾根散在側臉的青絲順到耳後。
“聽過劉備怒摔阿斗收買人心的故事麼?江山實業剛剛成立不久,老闆爲了激勵員工的積極性,這才請我吃飯的。趁着這資本家的良心還在,咱就得狠狠地宰他幾頓,以後被他殘酷剝削時,心裡也好受些,不至於哭鼻子罵娘。”蕭雲有條不紊地應對着,沒有絲毫破綻,不過心生悲涼,跟這丫頭說謊很痛苦,往往是爲了圓一個謊,得說十個謊言來濫竽充數。
趁着許丫頭思考的空隙,蕭雲又去廚房沖茶,這回端着兩杯出來,茶香濃郁,沁人心脾。
許子衿順手接過一杯,又盤腿坐好,審視着他,問道:“今天就你和老闆兩個人吃飯?”
“當然了,公司規模小,員工還沒有多少,我算是開國元老級的人物了。”蕭雲輕聲道。
“那你的老闆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哼,你還騙我!你剛纔抱我的時候,我都聞到NinaRicci的香水味了!”
蕭雲不慌不忙,似早有準備,故作驚訝道:“你聞出來了?天,我要輸老闆一頓飯了。”
“什麼輸一頓飯?”許子衿剛想繼續質問下去,不料蕭雲拋出這麼一句,不免有些疑惑。
“說來話長。我老闆特別愛他的夫人,今晚剛給他夫人買了瓶NinaRicci。因爲他知道我家裡住着一個大美女,吃飯的時候心血來潮,要跟我打賭,說你一定會聞出NinaRicci的香水味來。我當然不信了,因爲你平常用的是Cabotine,怎麼可能會聞得出來別的牌子的香水?我就跟他打了這個賭,哎,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聞出來了,鬱悶。”蕭雲一口氣解釋道,後背不知不覺滲出了一些冷汗,要想瞞住這鬼靈丫頭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真的?”許子衿仔細瞧了瞧他的臉,似乎想找出一點說謊的蛛絲馬跡來,卻毫無所獲。
“如假包換。”蕭雲神色依舊,微笑依然。
“哦。”許子衿將視線轉回到茶杯上,雙手磨砂轉悠着,輕輕地吹着水面,熱氣騰騰。
兩人的心湖終於歸於平靜,安靜地品着杯中茶,彼此沒有交談。
月光透過窗櫺斜斜鋪灑進來,照在那盆萬年青上,綠得愈發精神。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許子衿默默抿了幾口茶之後,側過臉去,問道:“餓嗎?”
“嗯。”蕭雲慵懶斜躺着,翻着一本這丫頭看的生僻如天書的冷門書籍,《霧月牛欄》,她這段時間一直在追着遲子建的作品,時光可以打敗一個徒有美貌的女人,卻無法擊敗一個有知識和情操做底蘊的女人,同樣是戀愛、婚姻、家務,紅塵種種的掙扎徘徊,而讀書的女人,會比他人生活得更明淨。
許子衿起身,走向廚房,開始淘米洗菜,煮一小鍋白米粥,再配上幾碟冷菜,做粥的米是她跑了很多地方後精心挑選出來的,是南嶺一帶的粳米,冷菜的來源更簡單,郵電小區住着不少老人,他們閒來無事,就因地制宜,在小區的幾塊角落空地裡開闢菜園子,種了不少青菜蘿蔔,而許丫頭充分展示她的親和力,跟老人們混得相當熟,時不時陪着他們跳舞耍劍,使他們在黃昏之年如沐春風,因此大家都當她是親孫女一樣溺愛着,幾根青菜當然不在話下。
“丫頭,今天小寶和孔陽不是接你去寧大轉了一圈嗎?感覺怎麼樣?”蕭雲在廳裡問道。
“嗯,還行。”許子衿在廚房裡答道,往鍋裡倒了一點麻油,蘿蔔絲的香氣更足,撲鼻而來,“寧大的校園清幽雅緻,亭臺樓閣、花苑美湖坐落其中,可算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了,聽張寶說,寧大的主校園部分還是當初乾隆下江南時的行宮呢。”
“哦?有意思,那我改天得去瞧瞧這座聞名天下的江南學府了。”蕭雲輕聲道。
“值得一去。”許子衿端着一碟菜出來,看見他仍然遊手好閒,氣鼓鼓道,“過來幫忙。”
蕭雲無奈起身,幫着拿碗筷,再端出那小鍋新鮮滾熱辣的白米粥,口水早不知嚥了幾次。
許子衿除下圍裙,坐到他身邊,也不吃,只是手託着下巴靜靜看着他狼吞虎嚥,一碗白粥下去,瞧見他嘴角殘留着幾粒飯米,掩嘴輕笑,嗔視了他一眼,似乎在責怪他的粗枝大葉,笑着拿過一張紙巾爲他擦乾淨,蕭雲則毫不在意,專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美食,恨不得一次全殲滅。
她微笑看着蕭雲轉眼間消滅了一碟蘿蔔絲,忽然記起了什麼,輕聲道:“哦,對了,小七哥,你等等我。”然後回房,拿出一張製作精美的純金邀請卡,遞給蕭雲,輕聲道:“這是張寶給你的,兩個星期後,鼎湖會館有一個名流宴會,屆時寧州各界的知名人士也會到場的。”
“知道了。”蕭雲點頭含糊道,口裡的青菜還在咀嚼中。
這事張寶在前兩天已經跟他通過氣了,他很是感動,知道張寶這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來認識更多的人,這對還在蹣跚學步的江山實業未來發展有着莫大幫助。很多創業的人一開始躊躇滿志,到最後不了了之,很多時候是因爲時運不濟,不是做出來的東西空泛過大顯得不切實際,就是沒有伯樂能夠點石成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能在剛上路就遇到貴人相助,太難得了,比第一桶金更彌足珍貴。
許子衿美眸盯着蕭雲,帶着幾分期待,試探問道:“小七哥,你能帶我去嗎?”
“不能,明晚我是去認識一些知名公司的高層,看有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你一個小丫頭參和什麼?乖乖留在家裡看你的韓劇,你怕悶的話,我讓薛子過來陪你。”蕭雲堅定道,明天晚上的宴會,他打算帶着蘇楠去,這可是讓江山實業出名的好機會,不能讓許丫頭去攪和了。如果讓她看到了蘇楠,不知會鬧出怎樣的陣像來。
“我纔不要他來陪我!不帶就不帶,誰稀罕了?”許子衿不滿道。
“送你一瓶Cabotine當補償,成不?”蕭雲退而求其次。
“這還差不多。”許子衿嘴角終於露出淺淺的弧度,像一艘揚帆起航的烏篷船。
蕭雲定下心來,把那小鍋白米粥消滅得一乾二淨,擦擦嘴,收拾起碗筷。
許丫頭幫着忙,輕聲道:“小七哥,過兩天你陪我去一趟刻木觀小學吧,我想回去看看。”
“好。”蕭雲輕聲道。
夜靜靜流走,那一盞孤燈幽幽亮着,那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仍然不知疲倦地談天說地。
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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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前,一輛林肯車內。
車裡放着優美的鋼琴曲,清揚動聽。
張寶專注地開着車,他喜歡林肯的靜與穩。
孔陽則斜坐在副駕駛那裡,無聊地搗騰着手裡的iPod。
許子衿坐在後排的位置,穿着一件印着“wisdom”英文字樣的白色T恤和一條接近天藍色的花擺長裙,清新可人,那是一種富有侵略性的漂亮,不知能讓多少自詡波瀾不驚的成熟男人爲之一震,也許是覺得冷了,她將空調口移向了另一端,小手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一閃而過的街景,清麗無倫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如水美眸很乾淨,黛眉輕鎖,不知在想着什麼煩憂事。
“小衿,今晚的日本菜還好吃吧?”張寶不願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找個話題聊天。
“還好,不過我不大喜歡吃生的東西。”許子衿視線依舊停留在窗外,昏黃燈光滑過臉龐。
“哦,那我們以後就不吃日本菜了,生的東西吃多了確實無益,下次我們試試韓國菜。我知道在新港區那邊有一家韓國菜很有名,叫什麼我忘了,不過演藝界天后韓雪也很喜歡去那吃。”張寶優雅地控制着方向盤,來回掃着兩個倒後鏡。
鴉雀無聲。
半天沒得到許子衿的迴應,張寶不禁又叫了聲:“小衿?”
“嗯?”許子衿這纔回過神來,輕笑道,“好啊,只要有人請客,去哪吃我都無所謂。”
“小衿,下次就叫小寶請你去亭臺賓館吃滿漢全席,吃窮他。”孔陽忽然插上一句,手裡還在玩着iPod裡的遊戲,今天帶着這丫頭逛了一天寧大,無以倫比的美貌,使到她無論走到哪都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在她身邊走,真有點當保鏢的虎落平陽感。
張寶騰出手來,甩手給了孔陽一個大板慄,怒罵道:“你丫還好意思說?說好今天中午那頓我做東,晚上這頓你請。你倒好,一句忘帶錢包了,就啥事也不管,只顧着放開喉嚨吃,那幾十碟盤子都快要壘到屋頂了。”
孔陽摸着腦袋,委屈地撇撇嘴道:“我真忘帶錢包了嘛,要不你翻,翻到就是你的。”
“你以爲老子不敢?”
“哎哎哎,你還真翻哪……”
許子衿聽着兩大活寶的打鬧嬉戲,掩嘴輕笑而起,但視線卻始終停留在窗外。
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什麼,眸子一滯,臉色大變,整個人呆住了。愣愣地回過頭去,透過車後玻璃再往那家餐廳望去,這回兒,她終於看清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個女人的對面,甚至,她似乎看清了他臉上的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清淨如竹。
車外,一片櫻花落下,淚水不可抑止地滑過她的臉龐,黯然神傷,悲涼似寒天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