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二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了上來,小東子冷嘲熱諷他也毫不在意,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吳孝良被氣樂了,再看狼二也有點順眼。
小東子看了眼他完好的右手,“你手不是骨折了麼?”狼二尷尬道:“俺,俺那是裝的。”隨即又裂開嘴,
“二哥,您大人不記俺這小人的仇,俺,俺是被大哥攆出來的……”說到一半竟有點哽咽。他從小飛揚跋扈,捅了任何簍子都有大哥兜着,如今大哥將他攆出來,受人欺凌才曉得世事艱難,一日之差心境已大不相同。
眼前這吳孝良,居然能讓敬若神明的大哥感到畏懼,將張大虎攆出金川縣,必然有過人之處,難得人家不記恨,還幫自己解圍,這是何等的心胸,難保以後不成大事。如今自己打算去投親,又身無分文自然得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狼二這副德行讓小東子瞠目結舌,心道,這還是俺認識的狼二爺麼?既然他現在有求於孝良哥,何不趁此機會整整他,揚起手在狼二腦袋上狠拍了一下,
“聽着,想要孝良哥收留你,就得先聽俺們的。”他把俺字說的很重。狼二摸摸被拍的腦袋,連連點頭,“好,俺聽你們的,聽你們的。”
吳孝良拉住小東子,問狼二:“你有什麼打算?”
“俺本來打算去寬城子投親,可如今……”
吳孝良自然明白他說的是沒錢,不如就帶他去寬城子,否則這個嬌生慣養的狼二爺就得在海龍凍餓而死。
“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正好也去寬城子。”
狼二頓時眼睛發亮,歡天喜地的答應下來。”
三個人艱難地擠向售票口,龐大的人羣足有數百之巨,站臺裡喊號子一樣報着某站某站發車。吳孝良急的滿身是汗,他甚至有些想念後世蝗蟲般的票販子。忽聽有人叫賣寬城子的車票,原來古今都如此。他領着二人又奔叫賣聲處擠去。
“車票三張,您拿好,站臺往那走,已經開始發車了。”吳孝良接過票的瞬間票販子嘴角有一絲若隱若無的笑。
黃泥夯築的站臺上滿滿當當全是人,火車汽笛嘶嘶鳴叫着,泄出的蒸汽噴過黑色的車身,巨大的紅色車輪在鋼製連桿帶動下緩緩轉動。
小東子和狼二徹底被眼前的鋼鐵怪獸驚呆了。
“這得多少批馬才能拉動?”小東子驚歎着。
“沒見識,這是燒煤的。”狼二一臉得意,終於被他逮住機會反擊一把。
穿黑色制服的列車員吹響哨子準備關門,幾個人才趕忙上車。車廂內擁擠不堪,過道上站滿了人,兩側頭頂一排木質架子,滿滿當當塞着行李。小東子和狼二剛從大山裡出來,不適應這麼多人挨在一起,難受的直咧嘴。吳孝良前世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瞅準了座椅下的空位沒人,一出溜鑽到底下,合上眼準備美美的睡上一覺,連日趕路早就疲憊不堪,小東子兩人也有樣學樣鑽到座椅底下。
吳孝良覺得有人在踢自己,睜開眼才發現車廂內空空蕩蕩,黑色制服的列車員一臉不耐煩,原來是到站了。三個人下了火車,新鮮空氣撲面而來,渾身舒爽,青石板的站臺向兩側延伸,居然看不到頭。
“不愧是寬城子,車站真他孃的大,一眼都看不到頭。”狼二由衷的讚歎着。
“嗯,是他孃的大”小東子附和着,兩個人難得的戰線一致。
“您二位睡糊塗了吧,這明明是奉天城嘛.”一個旅客忍不住插嘴道,怕他們不信指着豎在一旁的漢白玉牌子。“不信你看啊!”
“什麼?”吳孝良跑過去,上面赫然刻着“奉天”兩個大字。他隱約想到什麼,趕忙去摸包裹,錢袋早就不知去向。
“東子我們上當了。”
“上什麼當?”小東子一頭霧水。
狼二楞了一會立刻破口大罵:“媽了個巴子的,這幫王八犢子,以後別讓二爺逮着……”海龍站前那幫無賴是挖好了坑等他們三個跳那。
自打小東子明白過來,就和狼二一起罵個沒完,直到吳孝良說出錢袋也被偷的事實,兩個人都有些氣餒。
狼二摸便全身,摳出二十多個大子兒,吳孝良和小東子則是貨真價實的身無分文,想回寬城子想都別想,二十個大子也就買二十個饅頭。
三個人灰頭土臉的蹲在奉天火車站外的牆根上,奉天不愧是東北第一大城,太陽西斜,西式風格的大樓在餘暉下更顯巍峨,站前廣場的小攤販仍舊在賣力的叫賣,抗包的苦力甩開膀子一次抗上兩包,偶爾還有小轎車路過,行人們都急匆匆走過,沒人理會這幾個失魂落魄的外鄉人。一個穿着考究的婦人停了下來,“唉,怪可憐的。財叔,給那人幾個大錢,天冷也好買口吃的。”
僕人答應一聲,在懷裡摸出十個大子,看看吳孝良,看看小東子,又瞅瞅狼二,覺得還是狼二更可憐,伸手將大錢嘩啦的仍在狼二面前,跟着婦人消失在人流中。
狼二看着扔在地上的銅錢,不明所以,隨即爆出一陣破鑼般的罵聲,罵完又將錢一個不落的撿起來,堂堂狼家二爺竟淪落到這個地步,他只好把一肚子委屈都化成了咒罵。
吳孝良肚子狠狠地響起來,這纔想起杜鵑包給他的餅還沒吃完。將乾糧包袱解開,抽出兩張遞給狼二和小東子分了,又拿起一張撕下半拉,扔進嘴裡嚼起來。狼二餓的太狠,一張餅轉眼間全部下肚,又湊過來伸手要餅,吳孝良只好將整個包袱打開,咣噹幾聲,有東西掉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狼二瞬間眼放異彩:
“大洋,是大洋——”
小東子忙撿起掉在地上的錢,數數居然有五塊。吳孝良一陣感動,杜鵑凍的通紅的小臉浮現在他眼前,這樣一個小女子竟敢爲他擋在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面前。
狼二看到現洋一臉興奮:“二哥,買只燒**。”
“是啊,這大餅吃着太乾吧。”小東子又附和道,兩個人又出奇的一致。
吳孝良架不住他倆軟磨硬泡,去燒雞小攤要了只最大的,攤主將雞用報紙包好遞給他,他又將雞撕成三半,目光落在報紙上,身子突然一頓,燒雞扔給小東子,把那張油透的報紙前後左右翻看一遍,然後對目瞪口呆的兩人說道:
“快吃,吃完找地方住。咱們先不回寬城子了。”說罷從小東子手中拿過一塊燒雞大啃起來。
狼二有些莫不着頭腦,
“不回?不回咱們在這能幹啥啊?”
吳孝良一抹嘴,故作神秘的說道:“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