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司徒雅一直站在不遠處, 看凌澈與許棠舟的父親談話。他們講了很久,凌澈才大步朝這邊走來,神色可怖。

司徒雅心道不好, 怕不是許棠舟的父親對他們在一起有意見, 正要開口, 凌澈已經在她面前站定。

“雅姐, 下午的工作取消吧。”凌澈語氣涼涼的, 情緒泄露得並不明顯,“我先上去了。”

“哎——”司徒雅一驚,卻沒能叫住人, 凌澈已經進入樓道了。

許棠舟昨晚是額頭受了輕傷,破了大約1.5公分的口子, 昏迷時醫生稱他有輕微的腦震盪, 但均不嚴重, 好好休息即可,還告知他們上午就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凌澈下午則有約好的電臺專訪, 來回不過三個小時,原本也沒打算要鴿,怎麼這麼突然就鴿了?

許尉走得慢一些,也到了司徒雅面前:“您是許棠舟的經紀人?”

許尉身上有一種老派的帥氣,問話時莫名讓人想立正。

司徒雅不杵這一點, 不管怎麼樣, 誰要是想給凌澈使絆子她都不會同意, 便笑笑說:“算是半個吧, 我是公司的藝人總監, 您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許尉卻說:“哦,是這樣, 我聽許棠舟說公司的人都對他很照顧,想對你們表示感謝。我來得匆忙,什麼也沒帶,家裡的小輩帶了些特產,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對方既沒有要刁難,也沒有要討好的意思,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司徒雅一句話噎在嗓子裡。

玩公關那一套在對方眼前顯然行不通,司徒雅敗下陣來,繼續笑道:“您有心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先不管兩人在樓下說什麼,凌澈一路未作停留,回到病房。

路上撞見好幾位盯着他看的醫患,可能是知道他爲什麼出現在醫院,竟然都沒有出聲喊他的名字。

到了單人病房門口,凌澈推開門,三雙眼睛齊刷刷盯着他看。

坐在窗邊沙發上的應宸,坐在牀沿的仇音,還有半靠在牀頭喝粥的許棠舟——他醒了。

“回來了?見岳父見得怎麼樣?”

應宸神態閒適,這話帶着有一種看好戲的玩味感。

陽光照進了病房裡,所見之處一片明亮溫暖。

許棠舟白淨的額頭上包着一塊紗布,透着隱隱血跡,一雙眼睛水潤通透,就那麼端着碗看向了門口。

看到這一幕,凌澈仿若回到了現實,從那山崩地裂般的情緒中抽身開來,將他拉回了正常的時間線,告訴他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凌澈臉上神情微斂,心中縱有一萬句話想對許棠舟說,此時也硬生生壓了下去。

“什麼時候來的?”凌澈問應宸。

明眼人都看得出,澈神渾身都展露着“不歡迎”、“你們什麼時候走”、“打擾到我們了”等等潛臺詞,勉強沒有口吐芬芳。

應宸只是勾脣,沒有要識趣的意思:“有一會兒了。”

只見許棠舟放下碗,附耳到仇音身邊說了句什麼。

仇音無語道:“舟舟,你現在才擔心會不會不好看是不是太晚了。”

許棠舟便朝凌澈看去。

他臉色還有些蒼白,倒不是因爲失血過多,那傷口本來不大。他這憔悴只是因爲整晚睡得不安穩的緣故。

而凌澈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第一時間趕到後就寸步不離,溫暖的信息素一直不間斷釋放,安撫噩夢連連的人。

從許棠舟離開家去工作到昏迷醒來,他們分開其實不到一天的時間。

不知怎地,彼此都產生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凌澈走過來,手指在他臉上輕輕碰了下:“傷口疼不疼?”

許棠舟:“不疼了。”

仇音道:“放心吧!不會留疤。”

應宸附和:“沒錯。上回劇組爆破時有人灼傷,背上好大一片,現在一點印子也沒有。”

凌澈問:“醫生來過了嗎?”

應宸:“來了,說一會兒再做個檢查,沒什麼事下午就可以出院。”

許棠舟趕緊點頭證實:“我真的沒什麼事!”

凌澈站在原地。

陽光透過窗戶,恰巧照進凌澈淺棕色的眸子裡,像一對澄澈的琥珀。

他高鼻深目,有一種優雅的慵懶感,嘴脣偏薄,憑添幾分冷淡,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他多看一眼。

此時他卻只看着許棠舟,足足十幾秒都沒移開視線,也沒說一句話。

許棠舟被看得收起了笑意,心裡咯噔一聲。

他醒來後已經聽說父親許尉來了,還把凌澈叫出去說話,難道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怎麼——”

話還沒說完,凌澈忽地上前一步,屬於Alpha身上好聞的烈日氣息襲來,許棠舟來不及反應,就被俯下-身的凌澈一把抱了個滿懷。

“你再敢傷害自己試試看。”凌澈說。

這話出乎所有人意料。

私生飯做出這種事根本不是許棠舟可以預料,怎麼能說是許棠舟傷害自己?

許棠舟卻愣住了。

因爲凌澈說的好像不是這件事。

大家都看出來了凌澈此時的情緒不高,和以往也很不一樣,似乎在極力控制着自己。

許棠舟知道這個懷抱很重、很緊。

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被對方徹底箍進身體,完全合二爲一,直到無法分離。

仇音就是情商再低,也感覺到了他不該繼續待下去了,不聲不響地跳下了牀。

應宸一反常態,沒有繼續看戲的意思,早已伸出手,意興闌珊地拉着仇音:“走吧,這裡馬上就要兒童不宜,你不適合觀看。”

仇音:“?”

他們出去時,門被輕輕帶上了。

“……疼不疼?”凌澈抱了許棠舟很久,才這樣問道,“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蛋。”

這次問的似乎不是他傷口了。

“你生氣了嗎?”許棠舟有些莫名,只好這樣問。

“氣你?還是氣我自己?”凌澈沉聲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Alpha的信息素悄無聲息地將許棠舟包裹,他在這Alphad獨有的佔有慾中趕緊開口安撫對方:“這怎麼能怪你呢?你又不在!我沒事,真的沒事,不怎麼疼的,那個箱子扔下來的時候我就眼疾手快迅速閃開了!不然至少得上個頭條。”

“已經上頭條了。”凌澈說話時,尾音帶着不易察覺的嘶啞,“醫院外面都是等你的粉絲。”

許棠舟:“……”

他還沒意識到這是嚴重的事故,只覺得不過是在醫院睡了一覺,粉絲們怎麼就把他想得那麼嬌弱。

“我一會兒就發個Flow報平安。”許棠舟說,“不能讓他們一直在外面等。”

凌澈:“不用管。崽崽,你應該學着自私一點,少去管別人的感受。”

許棠舟:“?”

凌澈又說:“沒有什麼比你自己更重要。”

許棠舟感覺到對方的手撫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極致溫柔,語氣也和過去有所不同。

他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或許和他的失憶有關,他也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凌澈說。

但還沒來得及,許尉就和司徒雅一起回來了。

推開病房,許尉正巧撞見兒子被Alpha摟在懷裡:“……”

許棠舟長相冷,又分化得晚,很多時候許尉都下意識沒把他當個Omega,這一幕終於提醒了他,他的兒子是個嬌軟的O。

凌澈個子很高,青年Alpha的肩膀寬闊,襯得許棠舟小了一圈。

許棠舟從對方懷中探出頭,紅着臉道:“爸?”

司徒雅表情鎮定。

日常操作罷遼。

*

許尉來了,兩人就沒有了獨處時間。

許棠舟察覺到許尉和凌澈之間的氛圍很奇怪,似乎他們談過了什麼,但兩人都沒有提。許棠舟複查後辦理了當天下午出院,大批媒體與粉絲就候着這一刻,分外激動。

這天許棠舟佔據了傍晚時分的娛樂新聞頭條,引發了全網對私生飯的抵制和辱罵,好些明星在Flow表示曾經不甚其擾,呼籲大家理智追星,每個人都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住院部樓下並無停車場,方便了媒體們堵在側門拍攝。

直播中,凌澈先從側門出來,因爲不想面對閃光燈也不想說話,戴着一副墨鏡,表情不太友好。他推開門,身後便是保安助理。

凌澈出門後沒急着上車,而是站在原地伸出手去,另一隻手便回握住了他,從門後出現的另一個人是許棠舟。

啊啊啊我的崽崽!!!

同框了5555同框了!!!

好激動啊啊啊好甜!!對不起我知道這種時候不該高興,可是真的好甜!!【愛心】

舟舟包裹得好嚴實啊!!看不到!

畢竟是藝人,傷在面部,他也不想讓大家看吧!

好心疼啊,那個扔紙箱的視頻,看了我想辱罵私生全家【大罵】

講真,這種不算私生了,是罪犯【鄙視】

應該是哥哥不想讓那個他被別人看吧!鴨舌帽是哥哥的!!

對!!!帽子是哥哥的!!啊!我死了!

CP粉還是理智一點好吧,私生都知道他們不配……不管是地位還是契合度……(遁)

呵呵,前面的裝什麼理中客?配不配你說了不算,祝你全家都被私生喜歡【可愛】

嗚嗚嗚所以到底要怎麼樣纔可以標記

啊啊啊十指緊扣誒,我好了~

我又可以了!【色】【色】

許棠舟戴了口罩墨鏡不算,頭上還戴了鴨舌帽,全副武裝得完全看不到正臉。

人們蜂擁上前,無數條手臂、話筒都伸上前來,被凌澈一一擋開了。

粉絲們眼中高不可攀的Alpha,向他們完全展示了對自己Omega的佔有慾,正如他寫的歌一樣,他的軌道早已固定,無論何時都守護着他的恆星。

許棠舟在擁擠中,被凌澈護送先上了車。

隨即凌澈也上來了。

兩人一坐定,粉絲們就大喊着他們的名字,尤其是許棠舟的粉絲們。

“舟舟!!”

“舟舟!!!”

凌澈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想和他們說話?”

許棠舟點點頭。

凌澈便傾身過來,按下了窗戶。

看到他的臉,外面又是一陣尖叫:“啊啊啊啊啊!”

然而凌澈什麼也沒說就退了回去。

窗邊的許棠舟摘下口罩,他們就安靜下來了,因爲許棠舟說:“謝謝大家來看我,我沒事,都早點回去休息吧。”

粉絲:“舟舟你纔要好好休息!”

“你不要吃辛辣重口!對傷口不好!”

“多喝點補身體的湯!”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大串,凌澈又湊過來了一點:“知道了。”

粉絲們:“啊啊啊啊!!”

烏娜娜忍不住捂臉,只要澈神想,撒起狗糧來真的是不要錢。

她以前怎麼會覺得凌澈高冷的,根本不是嘛。

車子開了不遠,許棠舟便問:“我爸呢?”

他還以爲許尉先上了車。

烏娜娜說:“叔叔人真好,他說請人帶了一批你們啓南特產過來送給公司的同事,和雅姐過去了,晚上他們會和舅舅一起過來的。”

許棠舟便點點頭,長輩就愛搞這一套。

烏娜娜又把許棠舟的手機遞過來說:“對了,舟舟,你媽媽剛纔給你打了電話,我沒有幫你接。”

出事後許棠舟就沒看過手機,聽到謝蕤打過電話,他一怔,怎麼父母雙方都驚動了。

凌澈接過手機:“要不要回一個電話?”

他問是這麼問,卻把手機裝進了口袋裡,完全沒有要在意許棠舟回不回電話的意思。

對謝蕤這個人,他不想多做評價。

提到謝蕤,許棠舟又想起來要和凌澈說的話。

那些話在車上講不太方便,他只得又忍了忍。

兩人回了家,凌澈便親了親他,說要幫他洗澡,在醫院待了一晚,兩人都很不舒服。

許棠舟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傷不是白受的,他拉住凌澈:“哥哥!”

除了示弱的時候、在牀上的時候,失憶後的許棠舟很少會這麼叫凌澈。

這一喊出來,他還是覺得有些羞恥,咬了咬脣:“我有話要和你說。”

凌澈:“怎麼了?”

許棠舟:“我好像……記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凌澈幫他脫衣服的手頓住:“想起了什麼?”

許棠舟做了整晚的夢,光怪陸離,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火車上哭。他拿了身份證,買了一張車票,想要去找凌澈,這行動好像已經籌劃了很久。

導致醒來時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牀邊沒有整晚都夢到的那個人,讓他因此而惶恐:他明明記得半夜醒來時看見守在牀邊的凌澈了,怎麼會不見了?

剎那間,許棠舟開始懷疑這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他其實根本沒有在成年後遇見過凌澈。

好在烏娜娜就在門口聽查房醫生的醫囑,很快推門進來了,許棠舟才鬆了一口氣。

這不是他十八歲那年在醫院醒來的那天。

話一起了頭,許棠舟就講得慌亂無章,有些急促地抓住了對方的衣襟:“昨天那個紙箱子扔下來的時候,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遭遇列車傾覆,有大顆的石頭從窗外墜落。

那畫面他本完全不記得,但昨天事故發生的瞬間,他便想了起來。

知道凌澈耐心地聽着,許棠舟繼續道:“我、我就想起來了一些以前的事,但都是零散的片段。我記得我做題的時候在草稿上寫的都是你的名字,也記得我問老師藉手機,想要給你打電話,你的號碼我背得很熟,但老師不知道爲什麼不肯借我……你有雙球鞋是球星簽名版的,我們去參加過音樂節,音樂節上的表演嘉賓有一位是你的製作人……”

有些情景他在夢裡並沒有夢到過,可是此時他一說起來,那些畫面就突兀地出現了,完全沒有前因後果,也沒有邏輯關係。

等他講完,頭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不知道什麼時候凌澈已經將他抱到了身上,正面對面地抵着他的額頭。

凌澈像是怕打擾了他的回憶,溫和地問:“還有呢?”

許棠舟停下來,一時之間回憶戛然而止了,暫時沒法再想起更多,他搖搖頭:“沒有了,我還沒想起來更多。太亂了,好像有人把記憶一下子塞進了我的腦子裡,我理不出順序,也分辨不出來真假。”

他急了,“我不知道是我幻想的還是……哥哥,這些都是真的嗎?我覺得,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凌澈說,“崽崽,你想起來的,都是發生過的事實。”

許棠舟聽到這句話,霎時怔住。

都是真的。

得到確認後,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有種悵然若失的不確定性。

他喏喏開口,終於鼓起勇氣出在病房裡就想問的一句話:“那,如果我說我覺得我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也有可能是真的嗎?”

他把火車上的夢境說了一次,說得很輕,因爲他猜會不會是他太想跳過那內疚與自責,記憶混亂自己編出來的呢?

許棠舟的記憶只到列車傾覆前,最重要最痛苦的細節他沒提到。

還有很多事他記不起來。

凌澈眸色很深,啓脣道:“是真的。”

兩人靜靜靠在一起。

許棠舟聽到這三個字,忍不住有些發抖,這遲來的事實讓他體會到了當年的絕望,卻也讓他不可置信。

“那麼……那麼就是說,我、我沒有扔下過你……是這樣嗎?”

“是這樣。”

凌澈親親他,眼眶已經通紅,“你沒有。”

“叔叔和我說了……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真的分手。”凌澈輕輕摸着眼前人柔軟的的後頸,“崽崽,你很勇敢,你遠比我想象中要多很多勇氣,你沒有扔下我。”

“不管你記得多少……不,有些事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記起來。崽崽,我不允許你再傷害自己了,不管怎麼樣,我都絕對絕對不會對你再放手……崽崽,不要離開我。”

許棠舟的眼淚瞬間墜落,是爲那股久久壓抑在心的內疚釋然,是爲他們錯過這許多時光的惋惜,也是爲凌澈而心疼。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你身邊……”他哽咽了。

凌澈靠近他的脣,輕輕地吻,蜻蜓點水般。

凌澈溫柔得不像話,卻狠狠自嘲:“對不起,我纔是最傻的傻逼,我怎麼會覺得你不夠愛我。”

許棠舟從這個吻中體會到了悲傷。

他想,凌澈爲什麼要道歉呢?明明他們都沒有錯,明明一直在等待的人都是凌澈。

“如果我當時真的拒絕了和你參加節目,那就會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凌澈沒能控制自己,怕捏痛了他,改爲環住他的腰,“還好。”

還好,他們是命運的寵兒。

“就是契合度再低,我也不想讓你再受一點點苦。”凌澈呢喃,“崽崽,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