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米非後, 許棠舟和《御風》劇組的人們一起去影視城裡一家飯店，當天導演過生日，晚上請大家吃飯。
在路上他看了手機, 凌澈還是沒有回覆他的信息。
信息還停留在凌澈在舞蹈室和他視頻突然掛斷時聯繫過的界面。
許棠舟：[怎、怎麼斷掉了？【捂眼睛】]
凌澈：[電燈泡來了。]
許棠舟：[誰？]
凌澈：[你說呢。]
許棠舟：[又是應前輩！！！他不知道我正在實踐嗎！]
凌澈：[？]
許棠舟：[實踐怎麼泡男朋友, 水溫多少合適。]
凌澈似乎很無語：[你覺得是你在泡我？]
許棠舟嘴硬人慫, 一般只好意思給凌澈發信息, 每次都是凌澈主動給他打視頻通話的。
兩人不常在一起也沒什麼好說的, 視頻通話通常都只有幾分鐘而已，每次帶着話題的人也是凌澈。
可許棠舟卻還是知道凌澈和他有距離。
除非凌澈本人就在他面前，除非真正地觸摸到對方的體溫, 除非實實在在地對方被擁抱着，許棠舟還是覺得凌澈是那個只會出現在巨幕廣告上的巨星。
他發給凌澈：[是我先告白的。【驕傲】]
就是這一條爲止, 凌澈沒有回覆了。
之前凌澈有說過排練一整天, 還要抽時間去和淮市新換的開場歌手交流, 他的每一場演唱會都有不同的花樣，並不是走全套的商業化流水線工作, 因此許棠舟知道他忙。
許棠舟想，按照凌澈的性格，肯定會回一句“那又怎麼樣”。
想着想着，不禁露出了一點笑意。
晚上主創們坐一桌，大部分都是年輕人。
秦寶與豐成煜的事曝光後, 他本人不知怎地放鬆了許多, 終於不至於太端着了, 竟還有說有笑地和肖揚聊了幾句話天, 弄得人家有點受寵若驚。
許棠舟只喝了一杯酒, 烏娜娜就悄悄進來在他耳旁說：“舟舟，最多隻能喝一杯, 不然你要醉了。”
他喝的是秦寶點的果酒，酒精含量很低：“這個喝不醉的。”
烏娜娜輕輕道：“不是我不讓你喝。”
聽她意有所指，許棠舟轉頭，見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許棠舟：“……”
現在能管許棠舟的人只有兩個。
烏娜娜不怕她舅舅黃千，那怕的就是另一個了。
許棠舟心裡暖洋洋的，不情不願道：“不喝就不喝吧，管得真寬。”
烏娜娜走了。
編劇顧小山正好坐他旁邊，慈祥地問了一句：“舟舟，經紀人管你啦？”
許棠舟臉上發熱：“不是的顧老師，是我哥哥。”
顧小山點點頭：“有兄長關心是好事，這出門在外，總得讓家裡的人放心不是？演員和家人都是聚少離多，多聽聽他們的話。”
許棠舟沒解釋，還順着說：“嗯！您說得對，我哥哥對我最好了，我就喜歡他管我。”
秦寶坐他另一邊，彷彿重回少年時，雞皮疙瘩掉一地：“……肖揚我們換個位置。”
肖揚：“怎麼？”
明明是已婚的秦寶幽怨地說：“我他喵的要被秀死了。”
被換過去的肖揚也有點幽怨，還沒開始就失敗了的追求對象在秀恩愛，是一種酷刑。
劇組裡沒人問秦寶的事。
一來是他本人和豐成煜的名字還掛在熱搜上，他的經紀公司卻未出具任何正式聲明，大家摸不準態度。二來是豐成煜此人實在不適宜被討論。
大家吃到盡興，挨個給導演敬了酒，便說起了劇的事。
聽導演的意思，這部古偶將會參加今年的金花獎，有意爲良好的製作與口碑打下基礎。爲此，出品方新得了一筆鉅額投資，後期特效可以放心花錢了。
投資？
許棠舟想到了秦寶。
導演卻對他舉了舉杯子：“沒想到我們得了舟舟是得了一個福星啊，星境很有眼光，投資我們不會錯！來，敬舟舟一杯！”
許棠舟：“？？？”他都懵逼了。
黃千怎麼沒和他說過他是帶資進組？
*
夜裡十點。
許棠舟回到了已經住習慣的房間裡，自然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他甩掉鞋子趴在牀上，凌澈還是沒回復他的信息，也沒有打過電話，這和平時太不同了。
他想了想，準備給主動凌澈打一個視頻。
“嘟”聲後視頻接通了。
凌澈那邊有點暗，似乎也是一個人在家，角落只亮着一盞落地臺燈。
鏡頭裡凌澈揹着光，看不出不出情緒。
許棠舟問：“你回家了？”
凌澈應了聲，說：“喝酒了？”
許棠舟心想這眼神也太毒辣了吧，隔着視頻也看得出來。
不過他不想讓烏娜娜難做，便沒有承認：“沒有啊。今晚導演大壽，普天同慶，我們在外面吃飯來着。”
凌澈若有所思。
許棠舟把手機拿得很近，酒店裡雪白的牀單襯得他臉頰紅潤，膚色白皙、軟萌可愛，在喜歡的人面前一點冷美人的樣子都沒有了。
他和凌澈說起了今天米非來看他的事。
凌澈忽然開口打斷了他：“許棠舟。”
許棠舟：“在！”
凌澈：“你有沒有對我撒過謊？”
凌澈的語氣不太尋常，嗓音也很沉。
許棠舟這才發現他的姿勢一點都沒變過，甚至沒有移動到光線好的那一面去，以至於他都看不清他的模樣。
許棠舟焉了：“這麼容易就發現了嗎。”
凌澈在等着他繼續。
許棠舟只得交待：“好吧，我承認我今晚喝酒了，但是隻喝了一點點，其實我酒量挺好的。”
他還補了一句，“真的。導演人很好，經常給我講戲，我還是要給面子的吧。”
凌澈破天荒不在意這些小事，看了他幾秒鐘纔再次開口：“除了這個，你還有沒有其它的事對我撒了謊？”
怎麼這麼問？
許棠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下意識搖頭：“沒有了啊。”
凌澈說：“你再想一想。”
凌澈說得很慢，語氣也很平淡，甚至絲毫沒有帶上質問的口吻，只是平淡地在敘述這樣一件事。
許棠舟莫名就覺得背後發涼，是因爲他帶着凌澈的臨時標記，所以能被他的Alpha的情緒輕易影響，還是因爲他本來就心虛？
許棠舟不知道怎麼回答。
氣氛不知不覺間就變得很緊張。
正在這時，有一條新消息的通知窗口彈到視頻畫面頂部，許棠舟看到了。
仇音救他狗命。
日理萬機的仇音竟在這時恰好發了一條信息：[今天應宸接我與凌澈見面，他和你一樣擔心關於低契合度的問題，我有一點疑慮，你收工後回電。]
心裡咯噔一聲，許棠舟弄明白了！
是契合度！
仇音肯定不知道他瞞着凌澈的事，所以和凌澈談論過了！
那說明他對凌澈說沒算過契合度的事情前後對不上，穿幫了！
一瞬間，許棠舟頭髮都炸起來了，臉頰爆紅，吞吞吐吐地想辦法回答：“對不起，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撒謊了。”
凌澈眯了眯眼睛：“還有一件？”
凌澈語氣重點放在“一”字上，許棠舟並沒有注意：“我說我沒算過我們的契合度，這件事對你撒謊了。其實我偷偷用那個測試表算過了……我還問過仇音應該要怎麼辦？”
話一出口，許棠舟自己都沒想過撒謊這麼容易。他竟不知不覺間又撒謊了。
一個謊用另一個謊去圓，只會越來越深陷其中。
凌澈沒說話。
許棠舟以爲凌澈在生氣，急着告訴他：“我只是好奇才測的，不是因爲別的什麼。契合度多低我都不介意，真的！我發四！就算他們明天要曝光我也沒關係，只要是你就可以。”
凌澈：“只要是我？”
許棠舟緊緊看着他，不要臉地強調：“只要是你，只因爲是你。”
凌澈這回沉默了很久。
許棠舟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了。
凌澈的反應好像不只是因爲契合度的事，而像是還有什麼別的事情，不止這一件。
看不清凌澈的表情，他開始慌張起來：“我、我……我可以解釋——”
凌澈打斷了他：“不用解釋了。”
視頻突然被凌澈掛斷了。
這是第一次凌澈這麼生氣，語氣也很冷，冷到許棠舟確定了事情不妙，這情形分明不是隻關於這個謊言的節奏。
許棠舟從牀上坐起來，微醺時的放鬆心情全無，整個人如墜冰窖。
是哪裡出問題了？！
怎麼會突然這樣？
他要怎麼辦？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猛地抓起了手機，再次撥了過去。
他不信，就因爲這件事凌澈就會不理他！
短暫的嘟聲後。
畫面重新亮了起來，凌澈還是接了。
鏡頭裡的許棠舟眼眶已經迅速紅了，沒哭，卻顯得慌張：“你不要生氣，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信息素！你看，米非哥和陸前輩不是也很好嗎？我只是問了問仇音……而且，萬一可以呢？”
凌澈咬牙：“因爲是我，所以只要能在一起，明知不可能被徹底標記，放棄大好事業也沒關係？許棠舟，你喜歡我什麼？”
什麼都喜歡。
凌澈的什麼他都喜歡。
可是這種情況下，他竟然說不出口。
凌澈好像他拒絕Mist的事都知道了，這件事也是騙了他的。
凌澈證實了他的猜測，再開口時嗓音喑啞：“你還有什麼騙我？”
兩人對視着。
許棠舟啞口無聲。
Alpha緩緩地重複了最後一個問題：“你還有什麼騙我？”
許棠舟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他真的完了。
今天是他的末日嗎？
難怪凌澈一下午都沒回他的信息。他知道凌澈應該是很生氣的，可是他一句都辯解不出來。
他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以前分手是他提的，可現在想和凌澈在一起的人也是他。他還羞於面對，因此撒了一個又一個的謊，。
可是，他明明是打算、打算等關係再進一步就和盤托出！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爲什麼凌澈忽然就知道了？
半晌，他才顫抖着說：“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凌澈沒回答，看了他片刻反而輕笑了聲，不帶感情地說：“兩件事需要你做，一，黃千明天把Mist的合同寄過來，你乖乖簽了。二，好好拍戲，一殺青就訂機票回來，中間沒事不要找我，我很忙，沒空陪你玩。”
許棠舟傻了：“什麼意思？”
凌澈道：“這期間，你好好想清楚還有什麼事對我撒了謊，前因後果寫下來，一條一條寫清楚。”
許棠舟：“？”
什麼？
他沒聽懂！
“按格式來。”說完，凌澈就掛斷了視頻。
許棠舟拿着手機，比得知自己是帶資進組的時候還要懵逼。
到底什麼意思？！
那爲什麼還要讓他把Mist的合同簽了？他不是拒絕了嗎？
另外，把撒謊的事一條一條寫下來，還要按格式來，這又是什麼意思？！
黃千！
既然提起合同的事，肯定和黃千有關，許棠舟馬上給黃千打電話。
黃千接電話的第一句就是崩潰的：“你們明天就結婚！”
*
騙男朋友被扒得底褲都沒有了是什麼體驗？
接完經紀人的電話，許棠舟可以就這個問題寫出洋洋灑灑一萬字。
他太傻太天真了，原來他的經紀人資源並沒有那麼好，從他一拒絕Mist起，就註定要在凌澈面前掉馬。就連劇組的新投資，也是司徒雅弄的。
Mist、仇音、黃千，三管齊下。
那層本來就薄得不行的底褲瞬間被扯得乾乾淨淨。
黃千說，凌澈昨天找到他的時候幾乎沒怎麼問，就很快確定了事實。
順便，黃千把自己什麼時候出賣凌澈給許棠舟的、許棠舟又是什麼時候搞清楚這件事的、什麼時候搞清楚契合度的時間線都交待得明明白白。
許棠舟有點絕望。
也就是說，他知道凌澈還喜歡他，還在凌澈面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小伎倆都被凌澈搞清楚了。
許棠舟幻想過很多被凌澈知道後的情景，無一都以翻臉分手告終。
這次凌澈沒有翻臉，已經比他幻想中要好很多了！
他卻不知凌澈到底是什麼態度。
是等他交待清楚後就要和他分手，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他甚至不敢去問凌澈。
仇音那頭，聽他訴說了前因後果，一陣無語。
這樣的人憑什麼說他渣？
“我用醫院的算法初步算了你們的契合度，的確很低。”仇音並沒有帶來好消息，“但是你們的情況太特殊了，我就沒見過這麼低的契合度，有空來實驗室一趟取個樣，我的導師說這是AO史上最低的契合度，他覺得很有研究意義，以後可以寫個論文。”
許棠舟本來是尋求安慰的，頓時更悲傷了，摔了電話：“你們醫生沒有心！！”
這天早上起來，烏娜娜跳起來在房間裡突然跳起來歡呼：“喜大普奔！那個黑客被抓了！！！網上傳聞是豐成煜找人辦的，豐先生牛逼啊！”
許棠舟：“哦。”
烏娜娜繼續興奮道：“新聞說他手上還有一大波藝人資料準備曝光要挾，被警察順着網線破門而入當場抓獲！還說這回他本來打算曝光一個我們星境的藝人！還好沒成功！估計要判幾十年了，真解氣！”
許棠舟心中一驚，終於有了興趣：“曝光我們公司的？”
“嗯！”烏娜娜說，“新聞沒說是誰，但是不用擔心，因爲他還沒發出去就被抓了。”
許棠舟鬆了一口氣。
Flow上，各家Omega藝人的粉絲像過年了一樣高興。許棠舟也收到許多粉絲的安慰和喜報，但是他並沒有心情每一條都去看。
烏娜娜關心道：“舟舟你怎麼了啊？”
許棠舟看着她：“娜娜，年輕人真的不要輕易作死，像我，年經輕輕就玩脫了。”
出來混，遲早要還。
拍戲之餘，許棠舟只顧着咬着筆頭冥思苦想。
顧小山以爲他在做劇本筆記，爲了更深刻地研究人物，感動得老淚縱橫，叫人千萬不要去打擾他。
許棠舟想死。
一條一條寫？
殺了他吧！
前前後後撒過的謊那麼多，他哪裡能全部記得起來！！！
秦寶聽說了這件事，對他表示無限的同請，此時正坐在邊上指點：“寫錯字了。”
許棠舟：“？？？你是不是人？”
秦寶鄙視道：“你哥哥不是最愛管你錯字了嗎？錯一個就要罰一次，你看，契合度的契，上面的右邊是一個刀字，你寫的是刃，這種低級錯誤你哥哥看了不會更生氣嗎？”
許棠舟把字改了。
就很氣。
寫寫畫畫，塗塗改改，到處都是墨團，寫好了還得謄一遍。
寫了半個小時，許棠舟把筆扔開，紅着眼道：“你說，他會不會和我分手啊。”
秦寶看他寫了那麼多條。
越看越不可思議，心道這傢伙挺厲害，思考了一陣道：“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
許棠舟擡頭，墨色眸子裡充滿希冀之光。
“我只知道，”秦寶慢悠悠地說，“一殺青就訂機票回去，你會被日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