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郭家兩次,送去兩枝人蔘。周鳳鸞的值錢首飾不見了一半,她早上起來想着,今天再去郭家,可以素手去一次吧。天天給公子探病,快要探不起。
上午家裡有事,周鳳鸞打算下午去。房中正坐着和周忠說話,外面急急的腳步聲傳來,蘭枝驚慌進來,一迭連聲地喊姑娘:“姑娘在房中呢?”
“外面又有人要債?”丫頭這樣忙亂,鳳鸞也吃驚。左不過是要債的人粗魯無禮,再就是船工家人討要醫藥費用,是來到就要亂嚷。
蘭枝好容易順過氣來,才迸出一句話:“不是!是姑娘你,”她瞪着兩隻眼睛看周忠,周忠忙道:“我一會兒再來和大姑娘說這筆錢。”
周忠出去後,鳳鸞柔聲安慰蘭枝,讓她慢慢說:“發生什麼事情?”蘭枝是受到驚嚇的模樣兒,又帶着越想越後怕的表情:“姑娘,有兩個媒婆上門來提親。”
論理說,鳳鸞應該羞澀一下,只是家事繁瑣,她全無羞澀地心情。周鳳鸞是驚奇:“是哪一家?”我家裡遭難,父親常來往的相識都少了一多半,就是親戚也冷暖許多。還會有人上門來提親?周鳳鸞立即明白,冷下臉來,是有不相配的人想着家裡缺錢用,趁火打劫來了。
“說出來姑娘你莫生氣,”蘭枝果然是這樣一句話出來,周鳳鸞冷着臉兒:“嗯。”蘭枝覷着她臉色,小心翼翼道:“是郭家。”
這幾個字一說出來,周鳳鸞這就變色。郭家!臥牀不起的郭大公子?街上都傳遍了,說他是好不了,活多久都不知道。鳳鸞當然也聽說盧家和郭樸退親,好事不出門,壞事從來傳千里在。鳳鸞咬着嘴脣,心中如明鏡突然明白。
前天去郭家,日子是郭夫人訂下來,進到房中,可以聞到淡淡藥香,還有那紗簾後不時閃動的光亮。分明是郭家在相看人!真是豈有此理,有錢就能這樣做嗎?鳳鸞惱怒地皺起眉頭,隨即就是嗟嘆:能,當然能!有錢能使鬼推墨,有錢可以通神買官做一切壞事,強娶一門親事當然可以。
再說此時家裡,需要錢!這個現實把周鳳鸞的惱怒擊得粉碎,要想生氣,也得有精力空閒兒不是。天天籌錢,窮人沒有惱怒的資格。唉!
鳳鸞把面色垮下來,垂頭喪氣中還要強打精神。面子重要生存重要,名聲重要父母家人重要,鳳鸞不可思議地在此時開了小差,要人守活寡,肯給多少聘禮。
“姑娘,還有一句話,你聽了更不能生氣,要是生氣呀,那郭家才趁心呢。”蘭枝一直在看鳳鸞面色,看她和緩下來面容,才把第二句要緊的話說出來:“那郭家,給郭長公子提親事,不止您一個。”
蘭枝吞吞吐吐說出來,鳳鸞更垮下雙肩,她生氣惱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有錢真好!郭家這樣做,就是因爲她們有錢,買得起人;我們家眼前難關不易過,就是爲着沒有錢。這刺激和對比太強烈,鳳鸞被擊打得心裡冷心裡寒。
看吧,這就有錢與沒錢的差別,一個要買人,一個只能賣人。就賣人還得不到一個完整的人,郭長公子一個廢人,竟然要捆上三個人的青春。周鳳鸞勉強再勉強,才憤怒得起來。
“媒婆走了?”
蘭枝怯生生:“沒有,老爺在同她發脾氣。”周鳳鸞啼笑皆非,站起來就往外面去。父親疼愛與我,聽到這樣事情,當然是難過。只是父親養傷中,不能暴躁發怒。這樣最要緊的一句話,蘭枝反而放在最後才說。
就蘭枝來看,對於姑娘來說,媒婆上門提親,提的是一個廢人,而且還不是唯一的正室。蘭枝覺得,這纔是至要緊的話。緊隨後面的蘭枝還在提醒:“姑娘你去了,不要再罵媒婆纔是。”
匆匆來到父親房外,就聽到房中不是周老爺大罵聲,而是媒婆在踞傲:“周老爺,說話也客氣些。你把郭長公子罵成死人,我們就這麼去回郭夫人話?”
“滾!滾出去!我女兒一輩子不嫁,也不去守活寡。”周老爺把這一時心中憤懣都發泄出來,口中全然不擇言,只是大罵:“他郭家有錢,讓他買上一院子的人,就是我女兒他休想多看一眼。”
媒婆們不屑地笑,只是不走:“郭夫人說了,我們得見見周姑娘才行。”一個媒婆往外面一看,滿面笑容道:“這不是周姑娘來了,大姑娘來得正好,勸勸您父親吧,這樣說話把我們趕走,我們出去宣揚宣揚,還有人上門來提親嗎?”
鳳鸞對她欠身子含笑:“容我先看看父親。”進來看周老爺,是氣得臉紅脖子粗;母親顧氏,哭得哽咽難言:“我的兒爲什麼這樣命苦?”
“母親不必再哭,”鳳鸞攜着母親的手,給她擦乾淚水;再對着父親笑眯眯:“父親也不必動怒,至少來提親的是郭家,不是阿貓阿狗家是不是,”
跟進來的兩個媒婆撲哧一聲笑,緊隨着道:“看看大姑娘就是懂事人,郭家在咱們這地界兒,做生意的人中數頭一份;郭長公子現在是病着,他是戰場上受的傷,以後一直就食朝廷俸祿。姑娘找人,衣食無憂錦衣玉食纔是第一件重要的事情。跟個潘安宋玉,就喝西北風也不能活人。”
一個枕頭扔過來,周老爺指着門外,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人倒黴時事事不順心,周老爺還是紫漲着臉:“回去告訴郭家,讓他們死了這條心。”然後再罵妻子:“你是死人嗎?趕她們走!”
兩個媒婆一起變色,鳳鸞趕快送她們:“父親今天不喜歡,兩位媽媽先回去的好。”把這兩個媒婆送到房門外,媒婆們大樣的告訴鳳鸞:“姑娘,你是個明白人,郭家說了,只要你答應,聘禮折成四千兩銀子,現銀一把給你。就是嫁妝也是他們出。”
鳳鸞苦笑聽過:“多謝媽媽前來,回去替我多多拜上郭夫人,容我父親好些,再說這件事情吧。”